大撤退
等把俘虜送到團部一審訊,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嚇出一身冷汗,原來在鬼子前沿陣地的縱深,駐有一個炮兵聯隊和一個步兵大隊。
王衛華立刻向師裡報告了這個情況,師裡也是一頭霧水。這段時間團裡並不清楚,在整個中國戰場上,日軍正在進行一場規模空前的戰略會戰。整個戰區也面臨着日軍的瘋狂進攻。
團裡接到了師裡直接轉發軍裡的命令,要求嚴密監視日軍動向,時刻保持最高的臨戰狀態,並且提醒說,日軍很可能在近期發動一場規模較大的進攻。團裡立刻動作起來,在陣地前沿加設了警戒哨,並且把整個防線的佈防情況嚴密的檢查了一遍。
大家在有驚無險的情況下過了一個多星期,而這段時間,團裡向上頭正式申請了,頒發給丁三的少尉排長的委任狀,而且很快被批了下來。
這天下午,在營部裡面,陳鋒親自撕掉了丁三軍服上的胸條,並幫他佩戴上了國民革命軍少尉的勳表。丁三挺拔地敬禮,陳鋒還了禮,在場的所有人肅穆。
陳鋒和丁三結下的這種友誼可能我們很難理解,陳鋒每次遇到艱難的事情,總是會很信任丁三。而他們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陳鋒受到過良好的教育,他擁有着一個職業軍人所擁有的一切良好素質。
丁三則不同,他是稀裡糊塗當的兵,在戰場上身經百戰成爲了基層軍官。他酗酒、打架,但同時對手下的士兵就像對待兄弟一樣,大家都覺得丁三這樣的軍人值得信賴,在戰場上他會真正的保護你。
有時候戰場上結下的友誼是我們平時所無法理解的,當那些走過戰爭的人們,重新審視回味那段日子,想到最多的是自己的兄弟。
兄弟般的友誼。
也就是在丁三正式被任命爲三排排長的第二天清晨,團裡的防區受到了威脅。
當天清晨,密集的炮火打在陣地上面,在炮火的掩護下,日軍約兩個中隊向團裡陣地的正面發動進攻。也就是當團裡嚴陣以待,打算痛擊小鬼子的時候,上頭的命令下來了,要求全團立刻放棄現有陣地,向後方撤退。因爲團裡所在防線以南三十公里的地方已經被日軍撕開了口子,整個防線的側翼受到了威脅。
大家一邊撤一邊覺得這個仗實在是打得窩囊,還沒見鬼子的影子呢,就一口氣後撤了將近五十公里。
但新的命令緊跟着就來了,要求全師立刻撤至現有防線後方六十公里的某個城市集結待命。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既然讓撤,那就撤吧。
這次撤退相當的慌亂,陳鋒親眼見到師裡本來卡車就非常緊張,可他在師部外面看到有將近二十輛卡車裝的是現在的師長聞天海的東西。什麼東西都有,一應俱全,傢俱、古玩、瓷器、洋酒,但最多的還是女人。
陳鋒在想,這樣的師長能打個什麼*鳥仗啊。陳鋒戎馬多年,但他的東西一個箱子裝着隨時都能搬走,最貴重的可能就是以前潘雲飛送他的電匣子了。
撤退的路上一片慌亂,各種各樣的謠言都有,有說幾個日軍師團已經壓上來了,再不撤整個戰區就全完了。有說前方已經快要被斷道了,日軍馬上就要抄掉後路了。
但團裡一路上還真撿了不少好東西,遇到路難走的地方總能撿到推倒在路邊的炮車。陳鋒一聲令下,人家扔的咱就撿,憑啥不撿,炮彈炮車都要。這時候費勁擡出一門炮,打仗的時候那能少死多少弟兄啊。
就這麼着,營裡一口氣撿了三門山炮。因爲營裡在行軍隊伍的最前面,好東西都是第一個撿,後來團裡看着眼饞,就把三門山炮都要走了,全部配屬給了陳章的炮兵連。團裡以前的山炮都繳上去了,陳章的炮兵連有建制沒傢伙,這下好,一口氣添置了三門山炮。
剛把火炮繳上去,陳鋒打發人過來說,又有一門山炮,被推倒在河裡面,正組織人挖呢。隊伍不停,陳鋒安排了丁三的這個排,手擡肩扛地把火炮給生生拽出了河。
陳章這下美了,這些都大半新,但問題就是沒炮彈,一路上撿着不少迫擊炮的炮彈,但山炮的沒有。
隊伍往前走的時候,道路越來越擁擠,不同番號的部隊混在一起,大家都是一肚子火,互相看誰都不順眼。
一直走了兩三天,師裡才撤到預定的位置。城裡面住滿了各個部隊,團裡就主動申請駐防在郊區。其實這個建議是陳鋒提出的,他覺得城裡的兵太多,大夥又都愛喝酒,怕管不住手下的兄弟,和別的部隊打架。
但陳鋒也沒有想到,他的這個建議竟然湊巧救了團裡的兄弟。
部隊在郊區的一處荒廢的自來水廠邊上駐下來,當天晚上王衛華喊上團裡的一幫人在團部喝酒。由於是城市邊上,條件改善很多,酒菜也很豐盛。桌子上擺着一大盆子豬肉燉蘿蔔和一大盆羊肉燉粉絲,還有韭菜炒雞蛋之類的素菜,把小白菜拿鹽調了,做成一臉盆涼菜。
酒也不孬,是當地產的米酒,就是度數低,不如喝小燒過癮。這種酒有個特點,後勁足,喝的時候不覺得,喝完了幾大碗酒勁上來人覺得暈暈的。
團裡有個很有意思的傳統,盛菜的盆子都是拿繳獲的日軍頭盔改造的。這個傳統保持了很久,直到戰後陳鋒家裡的飯盆仍然是當時他帶回來繳獲的頭盔,只不過增加了美軍的。
每當家裡的客人對着兩個形狀各異的飯盆產生疑問的時候,陳鋒都會淡淡地解釋說是當年打仗的時候繳獲的日軍和美軍的頭盔。
陳鋒在戰後發現不僅除了多少年不生鏽的鋼盔,小日本的東西就是挺不錯的,他帶回來的三八槍上的刺刀,後來家裡拿來切西瓜,切了幾十年,一直在用,挺好使的。陳鋒有時候在想,有膽子就再和爺們打一仗,下場還是一樣,白送咱幾把西瓜刀。
團裡的幾個軍官圍着鋼盔菜盆開始敞開了造,儘管陳鋒不是團長,但每次喝酒都是讓他坐首席,這是個不成文的規矩。大夥先把門前酒喝了,然後就互相捉對喝上了。一口氣一罈子酒沒兩巡就幹掉了,王衛華就讓勤務兵再去抱上一罈子。
這時天已經黑透,大家在飯桌上聽見遠處的爆炸聲,都出門看。就見着日軍的飛機在城裡轟炸,巨大的火光映照着天空。大夥都在後怕,幸虧沒駐紮在城裡。轟炸持續了整整一個多小時,地面傳來低沉的爆炸聲和一下下的顫動。
師裡來了命令,要求團裡注意防空,另外要求團裡抽調一個營到城裡面參與救火。陳鋒主動說,自己帶一營去。趕緊起身穿上衣服回到一營,看着大夥都站在外面看城裡的轟炸,陳鋒嚷了一句別賣呆了,趕緊準備到城裡救火。
一營沒帶槍,只帶了鐵鍬就往城裡跑,城裡的建築被至少炸燬了一半,到處火光沖天。陳鋒衝進城裡,聽見一處火光沖天的房子裡面有哭聲。他拿鐵鍬砸開牆衝進去。看到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光着屁股在那兒哇哇大哭,而他的家裡人都被燒死了,只活了他一個。陳鋒也沒多想,就把自己的軍服脫了把那個孩子包上,衝了出來,然後把孩子交給街坊鄰居。
陳鋒也沒有想到,幾十年後,自己在這個城市定居下來,而那個孩子後來成爲這個城市的副市長。他一直多方打聽當年救出自己的那個軍人,他知道番號和名字,因爲陳鋒軍服的胸條上面有番號,而陳鋒習慣在軍服的臂章下面寫上自己的名字。當時好多人都有這個習慣,主要是爲了防止捱了炮彈臉炸沒了,別人不知道是誰的屍體。
多年以後,陳鋒因爲烈士的墓地被房地產公司扒了做小區,一怒之下他跑到市委大院門口抗議。當時誰都拿這個倔老頭沒辦法,他穿着呢子的五五式軍服,胸前一排勳章。誰去說好話都沒用,陳鋒點名要見市長,或者市委書記也行。最後副市長親自去請陳鋒去他辦公室喝茶。副市長看到陳鋒胸前的勳章,就好奇地打聽這個老幹部知不知道當年有個團曾經在這裡駐紮過。陳鋒很好奇,怎麼有人記得自己的這個團,他就直接說了,我就是那個團的。
副市長激動的不行了,趕緊問,你知道不知道當年那個團有個叫陳鋒的。話說的陳鋒更是一頭霧水,他掏出自己的轉業證明,那個副市長接過來一看上面的名字,撲通一下給自己的恩人跪那兒了。
當時陳鋒也並不知道戰後的這個城市成爲一個繁華的商業都市,也就是在他救火的這片廢墟下面,幾十年後建成了一大片商業街和寫字樓。今天走在這條街裡的人們,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知道有一羣爺們當年曾經爲這座城市廝殺過,頑強過,犧牲過。
這片山河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他們深深地熱愛着,當年那些英勇無畏的軍人爲這片土地頑強作戰,視死如歸。
當我們重新解讀這個城市或者這個國家的那段歷史,我們會發現,當年日軍侵華帶給我們最深痛的回憶是什麼。
是奴役,是他們試圖奴役象陳鋒這樣的爺們。有人選擇被奴役,有人選擇血戰到底。而這種誓不低頭的精神也成爲陳鋒他們最終贏得戰爭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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