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野比試會場仍在江都玄天六合陣範圍內,如此赫然劍光騰空而至,勢必驚動城中主陣的太玄宮修士。會場中許多方真修士也各有所感,但都驚歎於劍光迅猛,剛反應過來,劍光便已落在地上。
如此迅捷磅礴的劍光,僅是落地一瞬,便捲動塵埃,引得會場中飛沙走石,頗有搗亂攪局的用意。
“來者何人?莫要再張揚法力了!”一位太玄宮主事飛身而起,兩手虛按,滾滾沙塵這才平復下來。
劍光旋動間,露出一位身着靛藍衣袍的男子,眉目冷肅,抱劍身前,一身凜然劍意,逼得人耳目刺通,紛紛退避。
“御劍樓,魏正陽。”抱劍男子語調平緩,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卻好似有劍聲錚琮,展現來者劍上修爲。
那位太玄宮主事聞言,也不禁吃驚落地,連忙抱拳道:“原來是御劍樓少主,太玄宮有禮了。不知道友前來所爲何事?”
聽見御劍樓少主這個稱呼,附近的方真修士也紛紛發出驚異之聲——
“他、他就是御劍樓少主?魏存神的兒子?好高的修爲!”
“你說話都不利索了,難道是被他嚇到了嗎?”
“你的手不也在抖嗎?”
“我沒有抖,是我的劍在抖!它好像被魏正陽的劍意所激,想要飛出去拜謁。”
“這就是御劍樓的正劍之道嗎?好厲害……”
魏正陽一現身,尚未出手,便已懾服在場衆人,絕大多數對他已提不起半分戰意,本能想要退避。
這張揚到極致的劍意,在不斷衝擊衆人心神,心防稍弱者,當場便有屈服念頭。方圓劍器盡受劍意所擾,不住微顫。
郭岱離得較遠,他見陸芷、龐小路這幾位都面露不適,便知他們都被這劍意震懾。瑤風仙子低聲說道:“收攝外緣、凝神調息,莫要被劍意所擾。”
“奇怪。”郭岱心中暗自疑惑,他尚未煉就正法元神,按說定力恐怕還不如陸芷等人,爲何自己不被這劍意撼動心神?還是說武道元神不懼劍意?
“這劍意……難道不是幻術嗎?”郭岱出言問道。
瑤風仙子在一旁苦笑道:“郭道友這話可別說得太大聲,要是讓魏正陽聽見了可就不妙了。劍意雖說有震撼心神之威,但本身並無惑擾心念之功。凡生驚懼心,皆是元神定力未足,被劍意勾動七情六慾根本。若是其他門派的劍修,或許還不至於有如此劍意,但御劍樓所修正劍之道,乃是最上乘的玄門慧劍,劍不出便可震懾妖邪。若無此修爲,也不能鎮壓邪兵近千年。”
“這倒是與白虹劍有幾分相近之處。”郭岱聞言心想。
消息從遠處衆人議論聲中傳來,御劍樓少主魏正陽此番收到青衡道杏壇會請柬,原本是打算要自己御劍直奔西境的。可臨時得到掌門魏存神之命,讓他往江都一遭,拜會方真同道。
御劍樓修行一向與世隔絕,魏正陽也極少與外人同道往來,否則也不至於出現御劍凌空直闖玄天六合陣的事。對他來說,拜會方真同道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劍論道,青野這場比試大會,自然是最好的場所。
魏正陽要參加比武鬥法大會,這個消息立刻便通過太玄宮修士上報。畢竟最初此地就是一大幫江湖散修聚集,偶有幾位高人也不顯山露水,像剎那城的舟半渡大師名聲也不大。
御劍樓少主的出現,立刻讓這場比試大會沸騰起來。哪怕未能獲得登上躡雲飛槎的機會,光是能夠見識到御劍樓修士展現劍術,便已是莫大的機緣了。
安排比試的太玄宮主事也不敢放鬆,他們很清楚魏正陽的修爲。如果安排一些太過羸弱的對手,反而是辱沒了御劍樓威名,所以幾經挑選,破格安排了一場十八名修士聯手的比試。只要魏正陽面對十八人,能夠堅持住一炷香功夫不退出場外,便算直接過關,能夠前去覲見玉鴻公主。
這樣的佈置,在場無一人質疑。畢竟十八名修士,其中有九位還是太玄宮的人手,江湖散修面對這種陣容,莫說堅持一炷香,法術狂轟亂炸之下,能夠保得全屍便算大幸了。
爲了安排這場比試,其他尚未開始的較量全部停下。場內幾乎所有太玄宮修士都集中起來,負責施法開出一片方圓近百丈的超大擂臺,保證內中修士有足夠範圍施法比拼,也好讓魏正陽有地方發揮劍術。
來來回回忙碌了近一個時辰,百丈擂臺這才勉強整理好,法陣禁制等只能靠場外太玄宮修士暫時護持着。將近三千名方真修士圍着擂臺四周,一些修士甚至施法隆起座臺,然後收錢賣座。
“二爺,這裡有位置!”陸芷朝着郭岱揮手說道。
郭岱剛纔一直想擠進人羣,領會一下魏正陽的劍意究竟有何玄機,可惜魏正陽一直在跟太玄宮的主事交談,越走越遠,最後不得已掙脫熱情的人羣,拍了拍被一堆腳印的鞋面。
擡頭望去,瑤風仙子帶來的玉京山門人,不知何時搭起一座薄紗帳蓋,足可容納數十人在內設宴,瑤風仙子與朱三等人都已在內中。
等郭岱進入薄紗帳蓋後,瑤風仙子請他落座,然後反手虛擡,整座帳蓋竟是離地騰空,好似一團雲彩飄懸半空,不受阻礙地俯瞰百丈擂臺。
“瑤風仙子好厲害啊!這是什麼法器呀?”陸芷憑欄四望,附近不少散修都帶着羨慕目光望向這座騰空雲帳。
瑤風仙子給朱三倒了杯茶,說道:“這是我家的浮萍輿,之前才讓公主殿下過目,便得了江都城內駕輿任意飛騰的恩典。”
朱三有些驚訝地問道:“這……其他方真修士都不能隨意在玄天六合陣內飛騰凌空,娘子你是怎麼說服公主殿下的?”
瑤風仙子沒好氣地推了朱三一把:“你也是糊塗,浮萍輿只能這樣慢悠悠地飄着,無法疾馳飛騰,唯一的好處就是施法容易。我已經送了一艘給公主殿下,這才求得恩典。”
朱三不解道:“人公主殿下不是已經有躡雲飛槎了嗎?”
“躡雲飛槎是朝廷傾太玄宮泰半之力纔打造出來,是爲了抗擊妖禍的重要利器。我們家的浮萍輿怎麼能跟這等利器相提並論?”瑤風仙子言道:“再說了,玉鴻公主殿下自幼見識過的神妙法器還少了?浮萍輿無非是做個添頭罷了。”
郭岱聽在耳中,心中便大概能猜出,瑤風仙子此來江都與玉鴻公主會晤,想必也是有某種往來。以瑤風仙子的修爲來看,想必她在玉京山中地位甚隆,連浮萍輿此等不凡之物都有好幾艘。
作爲瀝鋒會的支持者與北境大宗的高人長老,瑤風仙子估計也是早有謀劃。因爲四境之中,北境遭受妖禍程度最小,有人猜測這與北境人煙稀少相關。
而北境歷來又是大批天材地寶的出產之地,作爲北境大宗,玉京山自然掌握了衆多靈材。朝廷想要憑藉方真道平定妖禍,北境也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但另一方面,北境又是衆多妖修、邪修聚集之地,昔年便已是五境中最不平靖的一處,如今正缺乏強有力的一方來整合北境。如果玉京山能夠與朝廷合作,那麼未來雙方都能獲得莫大利益。
如今躡雲飛槎已成,玉鴻公主雖然不能說是飛槎之主,可她本人已身負皇命,自然與煉製飛槎的相關人等有所往來,等同於聚集了一大批方真修士於麾下。瑤風仙子在此時借瀝鋒會的緣法,與公主殿下聯手,無疑是能左右朝堂局勢的重要一着。
郭岱捏了捏眉間,他忽然覺得自己這陣子,腦子裡都是這些朝堂內外的蠅營狗苟。以前自己從來不會去想這些事,現在卻不知道爲何,總是不由自主,實在是惹人心煩。
“開打了開打了!”陸芷興奮地喊道。
百丈擂臺上,魏正陽立足正中,抱劍拱手。在他面前總共一十八位方真修士,各持法器,蓄勢待發。
一聲銅磬聲響,宣告鬥法開始。一名手持兩柄瓜錘的壯碩修士率先上前,好似舞動兩團黑雲,挾雷霆萬鈞之勢,朝着魏正陽頭頂砸落。
魏正陽頭也不擡,疊指虛彈,一道劍光憑空而發。壯碩修士掄錘以應,黑雲中兩頭獸影咆哮一聲,緊接着被劍光籠罩全身,好似罡風拂過,轉瞬被擊飛數十丈,摔倒在地又接連滾了數十丈,衝出場外。
場外一聲譁然,那位雙錘修士方纔已經連勝五場,武功法術絲毫不差,極擅鬥戰。沒想到一個照面就被魏正陽擊飛,而且是毫無還手之力!
場上剩餘的十七位修士各自心驚,他們都曾預料魏正陽劍術高超,此番比試無非是讓對方揚威,可真沒想到彼此差距會這麼大。
“衆人隨我口訣方位,結陣!”一位太玄宮主事把定心神,當即施法凌空,一支飛梭來回盤旋,陣圖在衆人腳下漸漸成型。
場上衆修士,單獨任何一人都不是魏正陽的對手,想要在一炷香內將他逼出場外,只能憑藉衆人合力結陣,發動強悍一擊。
可魏正陽並不是舟半渡那樣的佛門修士,他可不打算讓對方慢慢結陣。太玄宮主事一有動作,魏正陽劍指揮劃,飛劍出鞘而現!
然而場中不見劍器,彷彿是有一條蛟龍從劍鞘中掙脫而出,伴隨悠長龍吟,一道百丈長虹盤亙在擂臺上空,已初現蛟龍之形。
“劍光生百丈、蛻凡化蛟龍……”太玄宮主事暗暗吃驚,只覺得自己施法御器都變得滯礙了。
方真道中,對劍術成就大致劃分出幾個層次,一是初習劍術,以“煉氣養劍芒、凝神御百尺”爲標準。當修爲漸深、劍術愈加精妙,可窺“百步瞬息至、劍芒化虹光”的境界。再往上便是魏正陽這般成就——“劍光生百丈、蛻凡化蛟龍”。
據傳這是久遠前的一位劍仙所留境界次第,當今方真修士凡是修煉劍術,都以此衡量自身劍術成就。至於劍化蛟龍之後,“百里彈指過、長劍決浮雲”的境界,連魏正陽父親、當今御劍樓掌門魏存神,也僅是勉強摸得着門檻。
劍術成就與修士個人修爲法力並不完全等同,更何況天底下並非人人都得劍修傳承。許多修煉劍術的方真修士,終其一生都難有劍化蛟龍的成就,御劍百步已經相當不凡。
如今衆人得見魏正陽劍化蛟龍的成就,才真正明白先人所言不虛,劍術成就赫然在目,彷彿不再是難以企及的境界。
魏正陽此刻緩緩凌空,劍指朝着結陣的十餘名修士一揮,蛟龍劍光隨之而動。無窮劍意籠罩,尚未完全結成的陣勢徹底瓦解。
劍光、龍吟、風嘯、地動,整個百丈擂臺,登時碎裂過半!
飛濺的碎石瓦礫四處激揚,場外的太玄宮修士就是爲此準備,他們連忙施法攔阻碎石與衝擊。外圍觀戰的修士紛紛閃避或自保。部分碎石與氣浪衝擊上天,即將撼動浮萍輿之際,瑤風仙子一揮手,絃樂之聲迴盪雲帳內外,隔絕衝擊。
劍光一掃,魏正陽依舊抱劍身前,足尖落地之時,滾滾塵浪也被吹飛,露出場中十餘名修士,他們七零八落地倒臥在地,卻沒有受半點傷,只是顯得有些狼狽而已。
太玄宮主事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朝魏正陽言道:“多、多謝道友手下留情。”
魏正陽點點頭,場外負責判理勝負的修士這才醒悟過來:“御劍樓魏正陽勝!”
面對擂臺外一陣後知後覺的歡呼聲,魏正陽熟視無睹地緩步離開。
看着魏正陽的背影,浮萍輿上的郭岱面露驚疑之色。他並不是震驚於對方高深的劍術成就,而是認出了這股驚天劍意與磅礴威勢:“原來是他!楚玉鴻所佩戴的劍印玉佩,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場內場外熱烈之際,聞見天上陰影投落,一艘飛舟緩緩降下,百餘名御林軍肅列開道,一位侍者喝道:“玉鴻公主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