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地死死的舒斯起突然從牀上坐起來,眨了眨他大大的眼睛,看向坐在一邊的老祖,說道:“我覺得有點不對。”
“怎麼?”老祖斜了他一眼。
“我被人惦記着了,”舒斯起小小的包子臉鼓起來,瞪着眼睛揉了揉頭髮,“真煩心,都已經躲了這麼久了。”
老祖呵呵一笑,道:“你永遠不理解某些人的執念有多深。”
“反正他找不到我的,”舒斯起攤手,“惦記着就惦記着吧,不就是多打幾個噴嚏的事情。”
老祖不說話,整個房間裡顯得很安靜,他正在整理着手頭上的陳茶,一小罐一小罐地分得很清楚,舒斯起從來不知道老祖這種習慣是怎麼形成的,遇到大事的時候吊兒郎當,做些瑣碎小事的時候卻很仔細。
舒斯起歪着頭看他,眼神裡露出一點玩味來。
生靈是怎麼活下來的,不過是靠着一點心裡的念想,爲着那一點而努力着,像師兄和金箍棒在努力恢復實力,那兩隻小妖在努力修煉試圖變得更強……可是老祖沒有,名山大川看過了,桃李遍天下的時代也過去了,老祖擁有過一切,現下還真是無慾無求了。
他是靠着怎麼樣的念頭生活下來的呢?就真的只在這裡整理着一家小店玩着這些茶葉麼?
“老祖?”舒斯起試着戳了戳他的長袍,“你想要做什麼?”
“嗯?”老祖微微偏過頭看他一眼,“什麼意思?”
”老祖想要對師兄做什麼?”他咬定了師兄那兩個字,言語裡也帶了一絲不滿意。
老祖放下手裡的瓶瓶罐罐,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笑道:“那是我的徒弟,我帶在身邊有什麼問題麼?”
舒斯起的眼神裡明明白白地寫着“有內情”,他挑了挑眉頭,雙眼緊緊盯着老祖,道:“您還是不滿意師兄成佛這件事情吧?”
“那有什麼不滿意?”老祖笑道,“鬥戰勝佛本就是屬於他的位置,這是命定的,別人搶不走,悟空也逃不過,我在收他爲徒的時候就知道了,還有什麼不滿意?”
“那您就是不滿意如來了,”舒斯起嘆了口氣,“多大的怨氣啊?”
老祖的眼神,在聽到如來的名字的時候終於僵硬了一會兒。
“您就是不滿意師兄當了佛,不知怎麼就當瞭如來的手下,聽了如來的話。師兄作爲老祖最得意的徒弟,您是不服氣吧?”舒斯起歪着頭看他,“不得不說,最近師兄在身邊的時候,老祖整個人都開心了許多。”
舒斯起的語調是輕鬆的,但當他說完之後,整個房間都是寂靜的,老祖沒有接話。
“老祖……”
那白地發黃的衣袖突然往桌子一掃,已經整理好擺好的陶瓷瓶子叮叮哐哐掉下桌子,摔成一片稀巴爛。舒斯起先是詫異了很久,然後才冒出一腔的驚慌。
一向笑嘻嘻的老祖,什麼時候這樣生氣?
舒斯起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說錯了,卻聽到老祖幽幽的聲音傳過來:“你覺得佛是什麼樣子的?”
舒斯起不敢說話了,頓了半天,才唯唯諾諾地開口:“大概……普度衆生……吧……”
老祖轉過頭,用直勾勾的眼睛看着他:“你覺得你師兄是怎麼樣的?”
舒斯起被老祖從來沒有過的眼神給嚇地不敢答話了,坐在椅子上縮起了身子,想也不敢多想。
“這就是他和你們不一樣的地方了,”老祖看着他,勾了勾嘴角,“悟空永遠不知道害怕是什麼。”
“哈,”舒斯起縮地更厲害,“我怎麼能和師兄比?”
“我剛剛收悟空爲徒的時候,還沒有覺得他會變成我最爲驕傲的徒弟,只覺得這小猴子挺有靈氣,”老祖收了那直勾勾的眼神,微微一打響指,地上瓷瓶碎片就消失了,連帶着那極好的陳茶,也不知道被他收拾到什麼地方去了,隨後微微一擡眸,看着舒斯起,“後來我就知道這傢伙必成大器,只因爲他什麼都敢試,什麼都不怕。
修煉之路上,除了天分,還有心性,這條路上不允許一點點的害怕和退縮,悟空的膽子,比所有人都大。
一開始他收服筋斗雲的時候,硬是咬着牙和那團雲折騰了三天三夜,筋斗雲也是有靈性的,它不願屈居人下,悟空那時候以浮空術法在半空裡裡嘗試着捉住它,可是筋斗雲狡黠之極,那三天我是看着悟空過來的,還未練到家的浮空術法遇上筋斗雲簡直不夠看。
第一天,悟空從半空摔下來二十七次,渾身都是傷,第二天好一點,摔了九次,第三天,他扯着溫順的筋斗雲來見我,一句話都沒說出來一口血就噴出來了,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
我給了門中每個弟子收服筋斗雲的機會,每個人都興致勃勃地去了,唯有悟空真真正正收服了他,那拼盡全力什麼都敢做的心性,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經此一次,其他人的浮空術法,又怎麼能和筋斗雲比呢?一次兩次的差別,積累起來就是鴻溝了。”
“所以,師兄纔是我一直尊敬着的人啊,”舒斯起微微放鬆了一點,“門中的師兄弟,實在是沒有一個比得上師兄的。”
老祖淺淺一笑,接着說道:“那時候,悟空出師,不久之後就出了大鬧天宮那回事,那時門中的弟子驚恐,直說是闖了大禍,有大膽的,也問我爲什麼悟空在我這裡呆了這麼久,卻沒有被我磨掉戾氣。我沒有回答。
磨掉悟空的戾氣,其實在另一個方面就是磨掉悟空的勇氣,那種極其珍貴的勇氣,我捨不得磨掉,也不會磨掉。他要齊天大聖的名號,他要九天仙界顫抖,我爲我大逆不道的徒弟驕傲,因爲他值得這些,因爲他能做到這些。
我有私心,在我最驕傲的徒弟面前,我的私心更大,我希望他得到最好的,我希望他真能齊天,大多數人所詬病的戾氣,那才真正是悟空的珍寶。”
舒斯起笑了笑,道:“也難怪門中人老說你偏頗師兄了。”
“可是如來把他磨成了什麼樣子!”老祖憤然,拳頭一下砸在桌面上,“誰要他把悟空磨成一點戾氣都沒有的模範佛?!”
“這怎麼說?”舒斯起一愣,“師兄還是和其他佛不一樣啊。”
“你要是見了他一開始下人界的彬彬有禮樣子,就不會這樣說了,老祖冷哼一句,“悟空哪裡會是這個樣子?”
舒斯起低喃一句:“彬彬有禮不是挺好……”
“有些人適合彬彬有禮,可悟空是烈性的術法,他不適合如此溫和,”老祖斜了他一眼,“你說我偏頗也好,可我徒弟就是值得我這樣,他能欺負別人,別人休想欺負他。”
舒斯起張大了嘴看着他。
他是怎麼也沒有想到老祖會說出這樣無理取鬧的話來。
“我要把悟空被如來磨掉的戾氣拿回來,”老祖笑地極賊,眉眼彎彎地像只狐狸,“我徒弟就該是原來那副樣子,那模範佛,誰愛做誰去做吧。”
舒斯起抽了抽嘴角,他還沒有見過老祖這幅樣子。
偏心到極點,沒有一點聖人樣子,理直氣壯地說着要把悟空的戾氣拿回來,和一個街邊無賴一樣。
“也難怪老祖不願意當佛了,”舒斯起嘆了口氣,“佛界也不敢收你。”
“我就這麼一個引以爲傲的徒弟,他過地不好,我心裡就是不舒服。”老祖擺着那張無賴臉卻還是要樂呵呵的,“悟空離開佛界,這是難得的契機。”
舒斯起低咒一聲,嘟囔道:“還說不是對如來佛祖有意見麼?”
不就是嫉恨着如來搶了他徒弟氣不過,非要孩子氣一樣把悟空搶回來,硬是要給自家徒弟重新打上自己的標籤才罷休。
老祖對師兄,真像是對自己孩子一樣。爲人父母對於孩子的偏頗,被老祖演繹地淋漓盡致,舒斯起聽着有幾分吃味,可是聽下去卻很戳心。
這些話老祖不會對師兄說,他無理取鬧的偏心,說起來不知道會被多少人指着脊樑骨罵。
可是哪有父母不偏袒自己的孩子呢?
悟空是聽不到老祖的“真情流露”了,他還在太上老君的住處和玉帝眼瞪眼,永遠保持着微笑的玉帝饒有興趣地盯着悟空看了半天,纔開口說到:“你……下了一趟人界好像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悟空看他一眼。
“說不上來,”玉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吟半晌,“佛界的確不太適合你呆,去了一趟人界回來,好像之前失掉的東西又回來了。”
平靜無波的生活帶來的死氣好像被洗乾淨了,要說哪裡不一樣,悟空就是連眼神就不一樣了。
閒下來的鬥戰勝佛,按說應該是三界之福,卻不是悟空的福氣。
“我哪裡變了?”悟空扯了扯金箍棒的衣角,黑色的眼眸瞅着他,”玉帝是不是又在亂說話了?”
“沒事,”金箍棒淺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髮,“變不變的,我都在你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覺得文文噁心的,也就別逼自己看下去了,何必呢?打好幾個負分您不舒服我也不舒服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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