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子,漫天遍野的蟲子!
各種造型怪異又超乎人想象的蟲子密密麻麻的從無數個令人無法想到的地方爬出來。
破敗腐爛的植被不住坍塌,色彩豔麗的蜈蚣有如拇指般粗壯,扭動着細密的節肢極速向前爬過來;荊棘灌木輕輕擺動了一下,一種輕微的酸掉牙齒的鋸木頭聲音響起,然後是一片‘索索’的聲音。神識一掃,頓時一種汗毛倒豎的感覺令人頭皮發麻——
一大片不知名的大小的蟲子,猶如蝗蟲過境,惡狠狠的壓了過來,前仆後繼,下顎突出攪動,流出些許腐蝕性強烈的口誕,速度稍微慢一點便會被後面的欺身而上,然後吱嘎的一口不剩的吃掉。那令人牙酸的聲音就是它們互相咀嚼肢體發出來的。奇形怪狀,一眼望去根本分辨不出身彼此,只能感受到陰冷的氣息與歹毒的嗜血從那細小的眼睛上傳下來。
然而接下來的場景,玄天宗與相思門的幾個弟子簡直驚愕無比,忍不住身上猛地一顫,腦中‘嗡’的一聲只覺頭髮根根豎起,不自覺退後了幾步——
本該和他們對打的傀儡突然停住了動作,發出‘咯咯’的聲響,頭一歪。他們眼睜睜看着一截截光滑嫩白的肉蟲從那些修真者的口鼻中躥出,拖着長長的體液,然後飛向那十幾個魔修。
因爲心中的發寒震驚,使得他們沒有第一時間擊殺那些肉蟲。離開人體的肉蟲很快就沒入了那羣魔修身體。只有極少數飛向顏素卿方向的肉蟲,被道道紅芒追殺絞碎。
“我記得,師尊曾告訴過我魔修中,有些是馭蟲.....蠱蟲,毒蟲....但是沒想到竟然....”風雲涵口中有些乾澀。
“他們是以蟲控人....”湘瑾接口道,一張俏臉煞白,相思門的幾個女子也都是一臉隱忍難受,雙手抱肩,好似這樣能安撫自己不再顫抖一般。女性本來就很難接受那些蟲類東西,既噁心,又有一種滲人的寒氣。有一口氣梗在脖子中,無法嚥下,也無法吐出。
“不好!荒寂沼中的環境,陰雨潮溼,怕是本就滋生蟲蛇,是毒物的天堂,在這地方,藉助這裡的蟲類,他們根本就是如魚得水!”風雲涵面色一變,突然大聲道。
想到這種潮氣水源充足的環境究竟能孕育多少毒蟲,所有人也是一陣發憷!
前方傀儡,失了蠱蟲控制,很快便倒地,成爲了真正的屍體。然後被緊隨而上的怪異斑斕的毒蟲貪婪吞食。
這些事情發展的極快,當一切結束的時候,方圓數裡,已經成爲毒蟲異蠱的海洋。
幽幽一聲,所有毒蟲好似收到了什麼命令一般,開合着駭人有力的下顎張牙舞爪的衝向了正道弟子。
李染清面前迅速圍起了一層烏壓壓的飛蟲,極小,速度極快不住移動,一時間只聞空氣中震翅的聲音。
“抓住你,然後煉化元嬰做成丹藥。做我的寶貝們的養料,你的身體是它們成長繁衍的巢穴!你說,這樣如何呢?哈哈哈哈!”
李染清渾身緊繃,握劍的手越發用力,她注視着眼前被毒蟲包圍的黑袍,眼神陰毒的禿子,一字一頓道:“你、該、死!”
語音未落,她驀然揮出道道劍氣,長約七八尺,帶着凜冽的呼嘯聲交叉重疊狠狠擊向那禿子,燦爛的劍光閃爍直逼入眼,‘刺啦’一聲,那毒蟲在強大的劍氣下化爲飛灰。
“很好,不過一個元嬰期的,竟然也能做到這一步,足夠做它們的口糧了。”禿子見此反而露出一個笑容,口中喃喃了幾句,黑袍中若枯骨般的手掐了幾個法決,濃郁的魔氣在他身上起伏了一下,然後一道幽綠色的光散開,一大團黑色的細小魔蟲驟然出現,極速振翅,因爲速度太快,幾乎看不出詳細外觀,唯一突出的特徵,便是那不符合身體的碩大的下顎,鋒利而尖銳,還有一層薄薄的黑煙覆蓋。
細小的魔蟲將李染清團團圍住。
李染清右手持劍,突然變招平平刺出,然後突兀收劍。一圈霧濛濛的白光霍然展開,彷彿一個光圈一般,一浪又一浪的澎湃劍氣微微顫抖着,扭動着,互相摩擦發出若炸裂般的聲音,緩緩推進,在不住前進的時候匯在一起,形成一個覆蓋數裡的巨大劍罡,一股心驚的肆虐氣息從中傳來!
與離風劍氣不同,這是退風劍罡!速度不快,卻是威力最大!覆蓋面最廣!然而對靈力的消耗也是極大的,李染清用處這一招立即向後退了一步,一滴汗水順着額頭滑落。她想用這一招逼退那些蟲子,然後欺身上前與那魔修貼身對戰,這些馭外物的,本身防禦武技都不會太好,而劍修最強大的,本就是他們貼身的武技。
然而,令人心驚的一幕發生了!緩緩推進的劍罡,竟被那些看似渺小的魔蟲抵住,然後慢慢地,一點一點的,像是鏡面折射一般,改變了角度,轉向了另一面滿是荊棘灌木與腐朽古樹的地方。
劇烈顫抖着,然後無聲的米分碎!
觸及到那劍罡的一切,都在這暴虐的氣息中化爲飛灰,像是突然被剷平的一處空地一般!
劍修,以強大霸道的攻擊力而成名。而李染清修的本就是與現在大多劍修不同的古劍修,更爲純粹,在破壞力方面,也更爲直觀!
“你.....”被這攻擊力大吃一驚的禿子,神色少有的有些後怕,然而察覺到自己竟然對一個元嬰期的小輩嚇到,他更是怒不可遏,雙手急動,魔蟲立即飛速撲來。
不能這樣被動!想法一出,李染清整個人化爲一道虹光,生生穿入禿子在面前細小蟲子構成的盾牆。
“呵呵,膽子可真大啊!”禿子冷笑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雙手更是連連舞動,一波又一波魔氣,化作層層漣漪沒入魔蟲身體中。
就像是沙漠中驀然捲起的沙暴一般,掀起陣陣密集的風沙,李染清衝入其中,虹芒橫衝直撞,卻始終都在其中無法脫圍。一個不小心,一隻魔蟲突破了護體靈氣,咬住了李染清,靈力一點一點消耗。
如漁網一般,將她整個網住,即便是多麼凌厲的攻擊都無法穿透,這些蟲子包圍的極有技巧,軟硬不吃,不知道困死了多少修真者。
危機感!一種未知的力量涌入體內,邪惡而詭異,是,方纔魔蟲咬的位置?李染清覺得心頭微震,動作不由得逐漸減慢。
宛若困獸之鬥,那些魔蟲卻越發粘人,很快,李染清再次被一隻魔蟲咬住,開合的下顎刺入血肉,既吸取着她的靈氣,一種邪惡氣息也衝着她的元嬰飛奔而去。
然後一道鋒利的劍氣將魔蟲從中攔腰斬斷,但是那對下顎卻死死咬住血肉,沒入其中死亡也不放開。再一隻,又一隻!
前赴後繼,沒有盡頭!貪婪的吮吸,像是蚊子對血極度渴望,而後將毒害的物質刺入人體中。
前方一陣又一陣來自出竅期高階修者的威壓傳來,這在疲憊的時候更覺得分外明顯,難以承受。這就是元嬰與出竅的區別麼?境界,能從根本上打敗一個人麼?
“放棄吧,我以心頭之血飼養的魔蟲是最快的,稍有疏忽便會衝入護體靈氣最爲薄弱的地方,你不過區區一個元后的小輩,根本不可能都避開的!乖乖做它們的口糧,獻出你的元嬰吧!”
‘快?’靈氣消耗的速度過猛,使得李染清覺得眼前有些發黑,被蠶食靈氣,而黑霧一般的物質詭異的衝向她的元嬰。
不對,記憶中有一種,遠遠比這要快的多!是什麼?
一瞬間李染清想了很多,有一樣,比那些飛蟲要快很多,也足夠鋒利,是,什麼?能比這些還快。
記憶中劃過很多畫面,然後驀然停住,一個白衣人,一臉漠然的向前揮出一劍,然後轉身低頭問她:“......?”說的是什麼,已經遺忘,但是之後。
什麼都沒有發生,鳥鳴唱,歡快的停落在枝頭,又突然驚的飛起,古樹好像承受不住一般,轟然倒塌,震起巨大煙沙石塊。此時,李染清才彷彿看到,一道炫目至極的白光掠過。
殘影,因爲太快,她直至此時,才捕獲到的殘影。
印象中的人隱去,然後只有那揮劍的一瞬間,不住放慢放慢,最後合成一個又一個簡單的動作,拔劍,揮劍,收劍.....
李染清注射着那一劍又一劍,一瞬間她好似化爲一柄劍,被那雙手拿出,然後急速揮動。重複疊加,快,極快!那是一劍,同時也是成千上萬劍....
一種明悟,一種劍意,在心中不住推演.....
體內元嬰擡頭,雙目茫然,雙手平舉,一根根細線若經脈一般將她和‘歸染’聯繫在一起,‘歸染’本就爲第二元嬰,渾然一體。
一絲細小的波動從寒白透徹的‘歸染’傳至元嬰,靈力流轉....
關注李染清的人驚駭無比,他們看到李染清驀然停住了,然後魔修大笑,再然後魔修停住了,他身後出現了一模一樣的李染清,劍上揚過一絲鮮血,然後依舊纖塵不染。那面前的李染清消失了,殘影!那是她的殘影!
此招,影劍!
承劍極速,以身化劍,身劍合一。
散發着黑氣的元嬰丟下心臟被洞穿的軀體霍然出逃。軀體上依舊凝固着得意洋洋的大笑,而逃竄的元嬰臉上卻爬滿倉皇與恐懼,然後,高高揚起的白色的劍氣再次轟殺了他。
出竅期的魔修,就這樣.....死了?
寂靜,只能聽到蟲類攀爬咀嚼,與法寶轟炸的聲音。
“去陪他吧!”極具特色的魅惑嗓音若耳邊低語,然後是一個哭泣的中年男子求饒聲:“讓過我吧!我知罪!求您高擡貴手......”聲音戛然而停止。
顏素卿姿態萬千的轉過身,若漫步般放鬆走了回來,此刻的他衣衫稍顯凌亂,卻更有一種無言誘惑,腳踝鈴鐺輕晃。
然後像是突然爆發了一般!
“啊!!!!”
“快跑!快跑啊!”
“我不想死!不想死!”
這時他們才相信,出竅期的,竟然被一個元嬰後期的擊殺!
領頭最強大的兩個出竅期已死,這些弟子自然樹倒猢猻散,只恨不得長几條腿,慌不擇路的潰散逃跑。
“讓他們走。”衆人看到顏素卿的口型。然後湘瑾帶着相思門的女弟子,雖狼狽,卻沒什麼太大傷痕的迎上去。
觸碰顏素卿的女子臉色微微一變,卻終究沒有開口。顏素卿依舊若沒骨頭般,斜斜依靠在那女子的肩頭。
恆瀟瀟衝向李染清,有些小心望着她的臉色,卻見她面色不變,冰冷無比,終究是不敢上前攙扶,只得輕聲道一句:“李師姐,你.....”
李染清驀然半跪,以劍撐着身子。恆瀟瀟這才嚇得趕忙上前扶她。
“無礙。”口中淡淡道,李染清內心卻只能苦笑,靈氣,被徹底耗光了,體力也沒有了,身體無力,眼前發黑,現在隨便一個什麼都能輕易殺死她。要不是‘歸染’本和她息息相關,怕是現在連撐劍,都撐不住了。
外人看她看似風光,以元后挑戰出竅並獲勝,實際真正的艱難與危險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次若稍微慢一點領悟,恐怕就真的被蟲子吃掉了,即便這樣,那魔修也是死於大意。
而且以她現在虛弱的狀態,不休息調養半把個月,根本沒有再戰能力,在這沼澤中難以恢復靈力,元嬰又被那歹毒魔蟲侵蝕了部分。元嬰上的上傷害本就難調養,像她現在的情況,弄不好可真要玩完了。
想到此,又是一波邪惡的氣息涌上來,生生刺向元嬰,無法逼出。李染清面上黑霧涌動,再也止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師姐!”恆瀟瀟驚叫脫口而出。孫浩等人也急急踏前。
風雲涵面色急變,上前一步,手一伸,靈力探索,然後他驚的退後一步,道“怎麼會這樣....”這氣息,是怎麼回事?
而就在這麼短的時間,元嬰已經被那黑氣吞噬了近十分之一。
危機萬分!
風雲涵終於有些明白了方纔的兇險,他面色難看的的望着李染清。
可是照這種情況,他們幾人身上根本沒有合適的丹藥!他們雖然是內門弟子,但是那些治療元嬰類的貴重丹藥根本不會分配給他們。而李染清,清點了一下自己的空間,發現因爲平日不在意,介質只有少量的幾個治療元嬰傷勢的丹藥,根本無法對抗現在不住被侵蝕的狀況。如此束手無策,就能能等待死亡了。
對手,不愧是出竅期的魔修。
她扯了扯嘴角,沒想到事後竟然被這魔修的毒弄成這樣,甚至有可能死在這裡,真是.....
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徘徊在心頭。
“喏。”一個精緻琉璃瓶被扔了過來,靠的近的恆瀟瀟伸手接住:“這是?”
“她會需要的。”顏素卿道,眼波流轉勾魂攝魄,然後更是整個人都癱在一名女子的懷裡,看的玄天宗幾名弟子不住皺眉,但礙於顏素卿的強大以及方纔聯手禦敵,還是不便表現太激烈,只能轉過身當沒有看到。
顏素卿身邊的女子看着扔出去的瓶子,渾身一震!相思門年紀稍小的女子柳眉倒豎,張口幾近呼出聲!卻被顏素卿嗔了一眼,然後低着頭不敢再說。
掀開蓋子,立即覺得一股神清氣爽的的氣息涌上來,光從氣息來看,真的是極好的丹藥。但是.....恆瀟瀟望向半跪低頭的李染清。
“阿染,就當我還你人情了,你快服下!”
看到李染清沒有動,只是皺着眉,顏素卿反而有些按耐不住,看似閉目養神。實際偷偷傳音。
雖然李染清有些防備顏素卿,但是這種情況下她離死都不遠了,又怎麼會在乎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是她是想伸手拿,但真的沒有力氣再動,越來越虛弱,甚至無力再開口,只怕這一鬆手,她就徹底軟了下去。
出竅期的魔修,真的不可小覷。
最後還是風雲涵當機立斷,道了一聲謝,然後倒出瓶子裡的丹藥給李染清服下。
不知道顏素卿給的是什麼藥,入口即化,然後一股澎湃的純淨的靈力涌入各個穴道,整個身體一下子舒服了下來。盤膝而坐,靜靜煉化這個藥力。大概有一刻鐘的時間,李染清睜開雙眼,眸中利芒一閃而過,功力又精進了不少。
想到方纔全心全力投入戰鬥中的自己,漸漸有一種體悟:所謂御劍御心,心劍合一,心外無物,方拋去一切雜念。
殺戮了很多,李染清一襲白衣已處處是黑色的污血,之後與禿子交戰更是數次臨危,那被血濡溼的衣袍也幾近辨認不出,但是‘歸染’依舊鋒利而光滑,劍刃明若秋水,沒有一絲血跡,它發出一陣朦朧的柔光,沒入了李染清的身體。
“多謝。”這句話真心實意,即便與顏素卿過往有些事端,思考到這藥的神奇與顏素卿給予藥時,相思門幾個女弟子一臉震驚與不願,想必這不是普通的極品。
這也相當於,救命之恩了。
顏素卿勾起微笑,妖豔蠱惑,輕輕傳音道:“你我何須說這麼多,只是想給你道歉,爲曾經的我犯下的事。希望以往一筆勾銷,我是真的,想化解矛盾,和你做個深交的朋友。”
外人只見微微頷首,再無言語。
李染清只是這般輕描淡寫的道歉,令相思門的女子抿了抿脣,握緊了拳頭。
整理好一切,李染清一揮衣袖,看不出什麼情緒,默然走向了風雲涵幾人道:“走了。”這裡的血腥味很重,指不定又有什麼怪異恐怖的原住生物出現,現在大家都很疲憊,已經沒有功夫去面對下一波的襲擊了。
經過此戰,在玄天宗幾人中,風雲涵一下成了軍師的存在,而李染清,則成爲了令人依靠的一位。不管有什麼想法,在見到她真的擊殺了出竅期——他們所無法想象的事實後,對於隊伍同門有一個這樣強大的隊友由衷的感到欣喜與安全。甚至幾分崇拜。
李染清終於有了幾分理解玄墨的話,並非表面。
玄墨之言如同他本人一般,不在乎他人的看法,隨心隨性,因爲強大,便也成了一種高高在上。因爲自我,便化爲一種不近人情的冷傲。
行事作風與爲人息息相關,當所作所爲都是這般,那爲人處世,漸漸也會透露幾分意思。
不再是單純模仿,不再是成爲習慣,而是將這些不自覺融入一舉一動,行爲舉止便透露出所行之道。
李染清似心有所感,轉身望向風雲涵道:“怎麼了?”
“不,沒什麼。只是覺得,李師姐與方纔有些不一樣了.....”風雲涵盯着李染清平靜的側面,感覺李染清在他未發現的地方有了些許變化。但是具體在哪,又說不清楚。
“不一樣?”恆瀟瀟聞言仔細打量了一下李染清,“沒有什麼不同啊.....難道,李師姐你突破元嬰了!?天哪.....”
“不,並沒有。”風雲涵道。
李染清沉默不語,她只是心中逐漸明瞭,有一種理解:隨心所欲,是以努力,用盡方法達成心中所想,遵循最真實的本心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