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情義被那個迅捷的身影救入機艙裡。
那身影手掌一翻,將武情義拋入一個皮質的座椅中。武情義滿頭大汗,氣喘噓噓,右臂上流出鮮血,前胸也受了傷,疼痛難消。
他仰頭一看,身前站着一個頭發凌亂滿臉刀疤的醜陋女子。
醜陋女子一把抓開他臉上的鷹形面甲,兩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個同樣相貌的黑衣女子正在駕駛艙內凝神操作着戰機。
武情義深吸了一口氣,彷彿還沒有從剛纔的大戰中緩過神來。
這面前所站着的醜陋女人一張臉好似死人的臉,看得武情義毛髮直立,詫異地問:“你們就是鬼影門的人?”
這醜陋女人終於開口:“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武情義道:“那麼你們認識鬼丫頭了,她就是鬼影娘子的女兒,你們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嗎?”
醜陋女人搖頭,“什麼鬼丫頭,我不知道。”她聲音中滿含着冷意,說着向武情義遞過一個藥瓶來,說道,“你受了傷,抹點藥,幸好不會死。”
武情義越發奇怪,這女人奇醜無比,而聲音卻極其好聽,他接過藥,往傷口上灑去,這藥辛辣得讓傷處猛一陣抽搐起來。武情義緊咬着牙齒處理了傷處,然後又好奇地看向醜陋女子。
“我有什麼好看?”醜女子不懷好意地問。
武情義甚是懷疑,問:“這就是你的本來面目?”
醜陋女子擡手往頭上一抓,撕開面皮和長髮,一甩外衣之際,武情義“哎呀”驚叫一聲,這不就是仙音山的覺者月嬋娟嗎?再看向那駕駛戰機之人,她也一同撕開了假面皮,回頭看來,竟然是知者月朦朧。
“覺知尊者,是你們來救我!”武情義猶在驚訝。
月嬋娟容貌雖美面色卻寒,“不是我們還會有誰?”
“紅姑?”武情義大叫一聲,“紅姑還在外面,我們快回去救她。”
“不用了!”機艙門陡然一開,一個人影飛閃進來,一頭亂髮,滿臉傷痕,已然老邁,站在武情義的面前,雙目盯着他。
“鬼影娘子?”武情義失聲。
“去你的!”月嬋娟噗嗤一笑。這刀疤臉老婦也撕開面皮扯開了黑衣,只見金釵柔發、紅衣嫚嫚和那天仙一般的容顏,正是紅姑秋浩渺。
“要不是天姑及時來救,你還活得了嗎?”月嬋娟語氣責備。
秋浩渺道:“嬋娟,不要責怪他了。”
武情義滿面驚容,扶着坐背站了起來,一刻也不捨得離開秋浩渺的面容。
武情義眼中熱淚盈眶,難掩激動道:“我還以爲,我還以爲你真的走了,不會管我了!”
秋浩渺露出慈和的微笑,“我說過你會闖禍的,又怎麼狠得下心來見死不救呢?”
武情義看着她那慈和的笑容一時怔住了,“天呀”,這樣天仙一般的笑容是那麼的熟悉和難忘,更是那麼的久違,這難道不就是他在十年時見過的天女的笑容嗎?他不覺向前伸出手去,想要觸摸她的面容。
月嬋娟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叱道:“去,你這是什麼眼神,怪嚇人的?”武情義嚇得縮手。
“天姑,”駕駛艙的月朦朧彙報道,“白州巡查使石玉琢已率隊抵達奔狼平原。再過一刻鐘,我們便能到達洛神谷。”
“好,就去洛神谷。”秋浩渺答了一聲,啓開側窗,看着外面的景緻。月嬋娟跳到駕駛艙裡去了。
武情義見紅姑不再理她,便自懷中掏出兩個同心鎖來,默默地看着它們發呆。
現在兩個同心鎖都到了他的手裡,原本他以爲這次真的遇到了鬼影門的人,而據那少狼主講述,小音妹妹或許真的就是那“鬼丫頭”了,而現在鬼影門的人是紅姑和覺知尊者月嬋娟、月朦朧三人所假扮——那小音妹妹到底現在身在何處?
他黯然傷懷。
秋浩渺回頭,看着武情義手中的同心鎖,問:“又在想你的小音妹妹了?”
武情義頷首,“小音妹妹下落不明,我現在心裡好亂。”他按動其中一個玉鎖上的鎖釦,另一個玉鎖隨即閃出微光,發出滴滴清音。武情義苦笑搖頭。
秋浩渺靜默了一小會,問:“你真的很想找到你的小音妹妹?”
武情義仰頭詫異道:“爲何這樣問?十年不見,若是能夠找到小音妹妹,我死也甘願。”
秋浩渺道:“這麼說,你是與你的小音妹妹生死與共了?”
武情義道:“我和小音妹妹從小一起長大,在這十年中,我沒有哪一日不想找到她。”
秋浩渺又靜默了一會,說道:“我想我會有法子幫你找到你的小音妹妹的,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武情義一愣,急忙道:“千真萬確?紅姑若是幫我找到小音妹妹,一百個條件我也答應你。”
秋浩渺道:“不用一百個,只用一個。”
武情義道:“那是什麼條件?”
秋浩渺鄭重道:“我要你發誓當你見到你的小音妹妹後,不許告訴他你就是‘君兒’,你此生也不許娶你的小音妹妹爲妻。”
“爲什麼?”武情義脫口而出。隨即他心頭一震,“難道,難道她早已知道我就是君兒?”一種百感交集充斥在他的內心,他說不出來話來。
秋浩渺背轉了身子去,繼續看着窗外。
“爲什麼?”月嬋娟回頭,“爲了情兒。你難道還不明白情兒對你的心意?你若是娶了你的小音妹妹,依情兒的性情,她還不一輩子傷心到老?這不是天姑要你答應的條件,這是我的主意。你倒是想得挺美,一面要我們幫你找到你的小音妹妹,一面還要傷害情兒,這可能嗎?你答不答應我的條件?你若不答應的話,我也就沒法子找到你的小音妹妹了。”
武情義嘆了一口氣,道:“我只是一心想找到小音妹妹,誰說要娶她爲妻了?只要你們幫我找到小音妹妹,我一定答應這個條件。你們這麼說,莫非是有了小音妹妹的消息?”
月嬋娟道:“這倒沒有。不過能找到鬼影門,也就能找到你的小音妹妹了。”
武情義道:“聽獸地的人說,鬼影門不是被少狼主和蛇蠍老仙殲滅了嗎?鬼影娘子也失蹤了。”
月嬋娟“哼”的一聲,道:“你曉得什麼。”
秋浩渺從武情義手中取過兩個同心鎖,道:“要找到你的小音妹妹,還得靠它。”
日暮色晚,飛行機映着夕陽的餘暉在山峰中穿行。
秋浩渺看着窗外的景緻入了神。武情義也不覺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覺心中震動。
離此山不遠之外,那天空中滿布着塵灰,黑色的煙雲仿似永遠褪不掉顏色,黑色之中便是無盡的焦土和廢墟。
此處竟然離核化之地不遠了。
秋浩渺彷彿又回到了那武城大撤離的時刻。
高遠的山峰瞬間遮住了視野,隱去了核化之地的煙雲。飛行機穿過一重重錯落的山峰,繞過一遭陡崖,前面便是洛神谷了。
谷中幽靜,草木青綠,兩壁山崖,枯藤老樹,中間一條河流,流水潺潺。
一座剛搭建不久的木房子正建在流水邊。飛行機停落在屋前,艙門一開,秋浩渺、武情義、月嬋娟、月朦朧跳出艙門。
木屋門“吱呀”一開,一個白色的身影邁出門檻,看見是秋浩渺等人,嘻嘻一聲笑,便奔了過來。
武情義一時愣住了。這清脆悅耳的笑聲,這甜美可愛的笑容,真的就是她!她一身淨白的衣裳,粉色的裙子,好看的身形,美麗的容貌,沒有吊墜,沒有釵環,柔髮梳洗得齊整,用白娟繫着,還扎着幾條細細的辮子,雖然長大了這麼多,但難道不就是白小音——他十年未見的小音妹妹嗎?
眼眶頓時被淚水溼潤了,武情義立即閃身到秋浩渺身後躲了起來,不想被人發現他的淚水。
白小音輕柔奔上前來,口裡叫道:“天姑!嬋娟姐姐、朦朧姐姐!你們終於來了!”她說着張開雙臂撲入秋浩渺的懷裡,不覺落淚。
秋浩渺展顏一笑,將白小音摟在懷中,撫着她的柔發道:“小音,你娘好些了嗎?”
“什麼?難道紅姑早就找到小音妹妹了?”武情義心中又是一震。
“我娘傷得很重,昨日嬋娟姐姐替我娘療了一整日的傷,暫無性命之憂,現在又昏睡過去了。”
“難道,難道梅姨也在這兒,而且受了重傷?”武情義心中涌起一陣歡喜,同時一陣難過,險些癱倒在地。
白小音說話時,忽然發現了站在秋浩渺身後的武情義。
她不覺微蹙眉頭,睜大兩隻眼睛仔細看着武情義,詫異地撫摸柔發問:“天姑,這位哥哥是誰,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好熟悉啊,但又想不起來似的。”
武情義早已拭去淚水,假裝不認識地笑吟吟看着白小音,月嬋娟急忙向他使了個眼色,武情義慌忙道:“這位妹妹,我們怎麼可能見過?我正是覺知尊者的師兄——武書生。”
月嬋娟一個不快的眼神向他飛了過來,好似再說“你竟敢說你是我的師兄?”月朦朧則輕笑了一聲。
白小音有幾分詫異,喃喃道: “武書生?”好似在回想着什麼,然後笑道,“武哥哥,你也姓武呀,我小時候有一位好哥哥也姓武,只是------只是------”她露出傷感的神情,沒有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