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深夜,申屠希侃悄然歸來,神情輕鬆的說了聲一切辦妥。>嶽震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又和大夥閒聊了片刻後回房安歇。
天剛矇矇亮時,嶽震便被大門外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驚醒,他知道這是祿、張兩位老伯帶領着夥計們搞出的動靜。不一會的功夫,整個臨安彷彿沸騰了一般,鞭炮鑼鼓聲不絕於耳,顯然是岳家軍大捷的消息傳遍了全城。
嶽震苦笑望着頂棚,美美睡一覺的願望肯定又要破滅啦。
他可不想再街湊熱鬧了,懶洋洋躺在被窩裡計算着從臨安回襄陽的路程。朝廷犒軍頒旨的隊伍肯定已經出發,但願姐夫能趕在他們的前頭。
喧鬧嘈雜由遠而近,鞭炮聲也愈加密集,一定是姐夫的騎隊正在經過門前。他在腦海裡浮想着張憲衣甲鮮明英武的樣子,不免有些感慨爬心頭。和姐姐成親以來姐夫就開始東奔西走,四處勞碌,未曾真正享受過舒服安逸的家庭生活,或許此刻的風光無限就是老天給他的一種補償。
胡思亂想一會,聽到聲音漸漸遠去,外面慢慢的安靜下來。不好意思賴在牀的嶽震,伸着懶腰翻身起來。
襄陽之戰已經成爲歷史,火熱興奮的臨安會很快的冷卻下來,生活還要繼續。而且已經有很多人開始頭疼的思索着這場戰爭帶來的難題,嶽震就是其中之一。
吃過早飯後,嶽震便走出了閩浙居,漫無目地的在街閒逛着,希望能在鬧市裡找到一些開拓思路的靈感。急需用錢的問題一樁挨着一樁,可是囊中羞澀進帳有限,假如不能找到一條確實可行的財路,先前那麼多的努力必將付之東流。
街頭的小販們在賣力的吆喝着,得勝餅、凱旋饃···等等,千奇百怪的食物名稱不絕於耳,精明的商販當然不想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商機。
當身邊的餛燉攤高聲叫賣着‘破敵大碗餛燉’,嶽震險些噴飯,搖頭苦笑着向前走去。無所事事的瞎逛了整個午,他毫無收穫拖着疲倦的雙腿回到閩浙居。還未進屋,嶽震就聽到張憲和人說話的聲音,忍不住一陣不高興,暗自埋怨着挑簾進去。父親封賞之事非同小可,姐夫怎麼還有心思在這裡跟人說笑,難道是申屠沒有交代清楚,還是···
“好啦,正主回來了,兩位大哥就放了小弟。”看見嶽震邁步進屋,張憲如同盼到了大救星一般,急急忙忙的起身對身邊坐着的二人抱拳不止。
嶽震擡眼掃過去,昨日匆匆而過的劉子羽赫然在座,與他同來的也不陌生,前護軍統帥韓世忠之子,少帥韓正彥。兩人同時也看到了嶽震,相繼起身。只有在一旁陪坐的申屠希侃含笑品着茶水,眨着眼睛端坐未動。
“呵呵···震少真是大忙人吶,我們哥倆把一壺儼茶都喝成白水。”韓正彥笑道:“震少,小兄爲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嶽震向前趕了一步,握住了劉子羽的雙手:“子羽大哥一路辛苦啦,子翼他好嗎?”
劉子羽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卻依然擠出了笑容說道:“好,好,吾弟一切都好,只是無暇分身來看望震少。”
察言觀色的嶽震也在心裡咯噔了一下,明白這裡面尚有隱情,笑着打岔道:“正彥大哥別來無恙?哈哈,是什麼風把兩位少將軍吹倒了小弟這裡?兩位哥哥快請,咱們坐下說話。”
韓、劉二人謙讓着坐下,韓正彥赫然苦笑道:“震少莫要取笑哥哥了,雖說明知張憲要事纏身,我們還是厚顏把他架到了這裡,說起來慚愧吶。哥哥們如今是等米下鍋,眼看就要餓肚子!想請震少指點一條明路啊。”
“哦?!”嶽震不禁愕然,把視線移到了劉子羽那邊。
劉子羽連忙擺手笑道:“震少千萬別信他危言聳聽,韓帥統領前護軍盤踞江淮魚米之鄉,雖比不你們岳家軍,可比起我們苦守西北要強百倍。韓少帥路過襄陽而來,眼紅你們裝備精良,發幾句牢騷而已,哭窮也輪不到他韓正彥啊。呵呵呵···”
“好你個劉子羽,不是說好扮的愈悽慘愈好,你怎麼臨陣變卦呢?不厚道,不厚道。”韓正彥立刻接口嬉笑說:“窮就是窮唄。嘿嘿··震少又不是外人,還會笑話咱們不成?”
此時劉子羽已經回覆了淡然自若的模樣,搖頭微笑說:“淮水綿延千里,兩岸沃土萬頃,雖說常鬧些水禍,豐衣足食應該沒有問題。韓大帥統帥六萬水師縱橫東西,能像你說的那般不濟?劉某第一個不信。”
張憲和嶽震相視而笑,學着申屠的樣子安坐一旁,樂呵呵的看着他們兩個鬥嘴。
“嗨,你還別不信。”韓正彥掰着指頭的和他辯論起來。“馬、步、水三軍,以騎兵爲首最費銀錢,養活馬軍的苦處子羽兄應該最清楚不過。你以爲水軍就省錢?人家嶽帥收服洞庭水師是高船闊艦,修修補補即可陣。而我們收編的淮河水匪,不不不,現在應該叫義軍啦,淨是些個小打小鬧的烏合之衆。騎軍的戰馬少吃一頓草料還有下一頓,我們新造的戰船可是少一顆船釘也不能下水啊。”
說到難處,樂觀豁達的韓正彥不禁愁眉梢,連連搖頭嘆息。“唉,單是這一項,已讓我們不堪重負,朝廷的那點貼補亦是杯水車薪。唉···犯愁吶。”
嶽震、張憲和劉子羽,都是倍受軍隊給養困擾之輩,聽罷這一席話,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
誰不難呢?戰爭就是國力之爭,南宋根基未穩百廢待興,能夠支撐如此大規模的軍隊,已經算是一個不小的奇蹟,統帥們還能再強求朝廷什麼呢。
“你們聊,我要趕回襄陽覆命。”張憲雖然不忍韓正彥的窘境,很想幫他一把,卻不知道小弟的態度,只好藉故離去。申屠也正好趁機送他出門,房間裡只留下了低頭沉思的嶽震和劉、韓三人。
“吭吭···”劉子羽率先打破了沉靜,清清嗓子道:“正彥何不回去勸勸韓大帥,亂世當頭還要循規蹈矩豈不是自縛手腳?”嶽震聽到這話心中一動,擡起頭來認真的聽他繼續往下說。“據劉某所知,右護軍劉光世劉大帥那邊的水軍不比你們少?同是水師,人家劉帥不但戰船精良軍容齊整,還能時常給兵部的大老爺們奉數目不菲的孝敬,這其中的奧妙你家父子不會不知道?”
“子羽你!···”韓正彥一陣語塞,驚疑道:“子羽你這是何意?!劉光世與海盜、私販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怎能擺檯面?人家是皇眼裡的紅人,我韓家父子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嶽震眼中精芒閃動,思量着這兩個人來找自己的目的。岳家軍剛剛攻克襄陽,與韓世忠、吳階的防區由西至東連成了一線,岳家軍正好處在兩軍之間。這般微妙的態勢下,兩軍的二號人物同時找門來,怎能不讓嶽震覺得韻味深長?
“呵呵···”嶽震思量間,劉子羽淡然笑道:“久聞韓大帥胸懷機抒用兵如神,從不墨守陳規,難道戰場之外···”
韓正彥俊面微紅着辯解說,“不關我父帥的事,前護軍的所有後勤供給都是由正彥一人打理,是正彥之過不能爲父帥分憂,讓他老人家因爲這些小事煩心。”
“小事?!嘿嘿···”一直靜靜聽着他們說話的嶽震笑着站起身來。
“兩位大哥的來意小弟已經瞭然,咱們都是爲了這些小事而焦頭爛額之人,可謂同病相憐吶。也該吃飯啦,我們邊吃邊聊如何?俗話說,一人技短,兩人技長,咱們三個難兄難弟坐下來好好的核計覈計。兩位兄長請。”
把張憲送出城的申屠回到閩浙居,聽夥計們說震少要請兩位客人吃飯,就跑到廚房裡親自指揮,不一會的功夫,熱氣騰騰的巴蜀紅油火鍋端了餐桌。
飯桌的熱氣驅散了房間的陰寒,圍坐的嶽震三人也漸漸開始冒汗。看似儒雅的劉子羽帶頭甩去了罩袍,不停的交口稱讚着大快朵頤。韓正彥乾脆連外衣也脫掉,嘴裡噝噝的吸着涼氣,手中的筷子卻不肯停下來。
“噝···太辣啦!”韓少帥抹去額頭的大汗,咧嘴笑道:“痛快,痛快!哈哈哈···辣的痛快!”
嶽震輕輕的撥弄着鍋裡的食物,看着兩位熱火朝天的青年軍人,心中不覺涌了些難過,鼻子酸酸的。在他們身,嶽震彷彿看到了父親和哥哥的影子,看到了父兄與士兵們一起風餐露宿,粗茶淡飯。戰亂歲月裡的軍人,一羣不知道有沒有未來的人,卻依然固守着不該屬於他們的清貧。
“難得兩位哥哥高興,痛快就多吃些。”嶽震不停的向鍋裡添着食物,殷勤的招呼着,幾乎忘卻了自己還餓着肚皮呢。
直到堆積如小山一樣的食物消失大半,劉子羽看到韓正彥也放下了筷子,不禁感嘆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昨日皇宮裡的御膳珍饈,劉某吃起來卻味同嚼蠟,遠不如震少的紅湯辣鍋香甜實惠。”
韓、嶽二人聞聽不由啞然失笑,韓正彥則拿起冷落一旁的酒壺,將三隻酒碗斟滿。“今日我倆不爲喝酒而來,只此一碗。來,子羽兄,我二人多謝震少的盛情款待!”劉子羽也端起酒碗點頭說:“不錯,交貴在交心。我這碗酒裡可是盛滿了謝意,多謝震少你對我劉家兄弟的隆情高義。”
“哈哈···有什麼好謝的,兩位哥哥若是這麼客氣,就是不把我當兄弟。”嶽震豪爽的端起碗道:“什麼也不用說了,一切盡在這碗酒裡!小弟先乾爲敬。”
三人說笑着相繼填飽肚皮,嶽震喚來夥計打掃杯盤狼籍的桌面,把劉、韓兩人讓到了一旁,喝起了熱茶。
目送着打掃完畢的夥計掩門退去,嶽震放下了手中的茶盅,重拾先前的話題。“正彥大哥,方纔你所說那些不得檯面的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小弟整天的窩在京師,孤陋寡聞見識淺薄的很。”
“誰要是說你見識淺薄,我第一個抽他嘴巴子。呵呵···”韓正彥雙手患握着茶杯笑道:“震少和我一樣,懶得去探究那些烏七八糟的齷鹺之事。子羽兄與劉光世的兒子劉傳輝打過不少交道,還是請子羽給你講講。”
劉子羽意味深長的瞧着嶽震問道:“震少對這些事感興趣?”
嶽震坦然的和他對視着,不緊不慢的說道:“剛纔子羽哥說得有理,非常之時局,就應該有非常之手段。小弟以爲,只要不是禍國殃民傷天害理,他劉光世做得,我們爲什麼做不得呢?”
“販賣人口、爲海盜銷贓、走私犯禁,算不算禍國殃民!?”
“啊!”聽到劉子羽從牙縫裡擠出的一串罪名,嶽震一陣頭皮發麻,張大了嘴巴。
曾經認爲,在南宋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不會像其它的封建王朝那樣,軍閥一手遮天烏煙瘴氣。畢竟保家衛國的危機感時時刻刻壓在將領們的心頭。想不到,就在這山河破碎的大局勢下,仍有劉光世這樣的人存在着。這不由得讓嶽震想起先哲們闡述的真理,人的貪婪是萬惡之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滋生各種各樣的罪惡。
“這麼嚴重啊!?”韓正彥和嶽震一樣嗔目結舌,顯然他也是頭一次聽說如此黑暗的內幕。韓少帥鐵青着臉恨聲道:“難道就沒有人奏朝廷,那些整日沒事找事的御史都瞎啦、聾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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