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愈動

雲舒一直低垂着頭, 身子被動地跟着邱文肆走出大廳,酒店門外熙熙攘攘的,似乎在爭執什麼, 門口圍了一羣人, 夾雜着哀嚎聲。

在這種酒店, 有這種鬥毆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雲舒跟緊邱文肆的腳步, 繞過人羣往地下車庫走去,在路過那羣人時,她不經意地一擡頭, 身子猛地釘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倒流, 她的手微微發抖。

“不!!”她猛地喊道, 所有人都被她這聲喊聲嚇到, 接着雲舒衝過去,撲跪在地上, 將那個倒在地上被人踩得只剩下一口氣的男人摟抱起來,“爸!爸!你醒醒,爸……不,爸爸爸嗚嗚嗚……”

雲李安躺在雲舒的懷裡,一動不動, 虛弱的氣息維持着他, 感受到女兒的體溫, 他的頭不自覺地往她懷裡靠了靠, 嘴巴動了動, 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手剛擡起來又摔了下去, 手心裡緊緊揣着一張支票。

雲舒臉上的淚水如狂流,一直掉,嘴巴哆嗦着,身子一直在發抖,跪坐在地上失了神似的。

“把車開過來!”邱文肆大聲地朝身後的人喊道,接着,他走上前,蹲下,將雲李安從雲舒的懷裡挪出來。

雲舒驚恐地躲着,摟抱着雲李安的手緊了又緊,“不要,不要奪走我爸爸,不要……不要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的哭聲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側過臉,邱文肆溫柔地說,“把伯父給我,得帶他去醫院,不能遲了。”

雲舒呆呆地看着邱文肆,邱文肆趁着她這個鬆散的時候,把雲李安抱起來,譚煒急忙將跌坐在地上的雲舒扶起來。

人羣給他們讓了一條路。

雲舒暈乎乎地跟着,眼睛一刻都不敢離開前頭邱文肆的背影,淚水一滴滴地往下掉,她身邊的譚煒嘆口氣,扶着她的手又緊了緊。

車子很快來到徐寧縣唯一的醫院,進了手上室,雲舒蹲在地上,淚眼朦朧地看着手上室的紅燈,整個人像被抽掉所有力氣。

邱文肆不敢離開,掐着手錶看了看,譚煒見狀,上前道,“邱總,我留下來吧。”邱文肆明早要去趕飛機,今晚得回楊市。

邱文肆抿緊脣,看了眼地上的女人,蹲在那裡的身子微微發抖,宛如雕像似的,“把機票取消,給宋娜回個電話,說我臨時有事,後天回去。”

譚煒訝異,隨後點點頭,“好。”

邱文肆吩咐另外幾個,“去買些吃的,聯繫上她的母親和孩子,帶到醫院來。”帶頭的男人點頭,“是的。”

走廊上的人呼啦一聲走光,剩下邱文肆和蹲在地上的雲舒,邱文肆捏着額頭,嘆口氣,走到雲舒的跟前,將人從地上扶起來,“到那邊去坐,一直蹲着,不舒服。”

雲舒腳一軟,邱文肆急忙樓抱住她,感受到男人強壯的手臂,雲舒嗚嗷一聲,大哭起來,哭得整條走廊都有迴音。

邱文肆將她的身子反轉過來,抱在懷裡,脖子立刻就被溼熱的淚水打溼,邱文肆斂緊眉頭,很顯然有點不耐煩,卻沒有吭聲,任她哭着,甚至後背抵在牆壁上,讓她靠得更緊。

不一會,邱文肆帶來的人將陳麗和雲允帶來,陳麗驚慌失措地抓緊雲舒,“你爸爸怎麼了?他怎麼了?”

雲舒淚水一直沒停過,紅着眼掃了下手術室,陳麗看到亮着的燈,腿一軟,跌坐在冰涼的椅子上,哭着說,“他說他要去找你,向那個叫陳西詩的女人借了一點錢,就去於青山的酒店裡找你,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以爲他會把你帶回來的,他到底是怎麼了?”

雲舒咬牙,抱住陳麗,“是於青山那混蛋找人打的爸爸,我不會放過他的。”

剛纔那羣人當中,她認出其中一個,那個被她灑了石灰粉的男人,那個一隻腳踩在雲李安腦袋上的男人!

陳麗哭得悲痛欲絕,雲允被譚煒抱在懷裡也一個勁地哭,雲舒抱過雲允,哄着他,這時,手術門打開。

雲舒和陳麗跌跌撞撞上前,抓住醫生的手。

“我丈夫怎麼樣了?”

“我爸爸怎麼樣了?”

雲舒懂事的時候,雲李安喜歡帶她出去玩,說真的,雲李安有着一顆商人的心,有着商人的野,性格卻偏溫和,和別人談生意的時候,也都是溫和有禮,雲舒從小最粘的人就是雲李安,她喜歡雲李安帶着她,到處去,兩父女有時會去踩單車,有時會去踏青,每每都讓陳麗大吃飛醋。

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雲舒一直覺得爸爸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男人,她想靠自己的雙手把債還了,然後贍養父母,她想父親老的時候,帶着父親去踏青,就如她小的時候,雲李安帶着她去踏青那樣,她從來沒覺得父親會離開她。

在等待醫生開口不過是兩三秒鐘的時間。

雲舒卻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醫生冰冷的目光和冰冷的語氣,緩緩地說道,“準備後事吧。”

五個字!宛如晴天霹靂,陳麗眼睛一翻。

“媽!”雲舒手裡抱着雲孕,大喊道,幸虧譚煒手快扶住陳麗,雲舒不相信,“你騙人的,你一定是騙人的,我爸爸他不會死的,醫生,求你告訴我。”

邱文肆扶住雲舒的肩膀,免得她也像陳麗那樣暈倒,手掌下的肩膀瘦弱得彷彿一捏就碎,“醫生,是不是說錯了?”他也不敢相信。

“頭顱被踢到動脈,血流成那樣你們也知道,心臟受到撞擊,到這裡的時候只剩一口氣了。”醫生邊說邊摘下口罩,離開手術門。

雲舒整個人呆在原地,眼裡的淚水彷彿幹掉了,護士推着車來把陳麗弄上病牀,接着從手術室裡推出雲李安的屍體。

雲舒將臉埋在雲孕瘦弱的身上,不敢去看雲李安的身體。

陳麗受驚太重,要在醫院住下,雲李安三天後安葬在雲家祖祠裡,雲舒拖着疲憊的身子處理這些事情,每每回過頭都能看到邱文肆陪在身邊的身影,她眼角帶着淚花,卻不止從何感激起。

陳麗半夜已經醒了,醒了之後一直大哭,哭得肝腸寸斷,雲舒怕她想不開,一直陪着她,陳麗叫嚷着要去看雲李安,雲舒半夜帶着她到停屍間去,陳麗剛到停屍間門口,就大吐特吐,陰冷的停屍間被悲鳴的哭聲籠罩着。

陳麗捧着雲李安青腫的頭,哭得暈過去。

陪在身邊的雲舒急忙喊人來把暈倒的陳麗帶出去,邱文肆將哭着徹天響地的雲允抱給雲舒,他頭一次抱孩子,那孩子的腳被他曲成彎彎的,因爲怕雲允摔跤,他緊緊壓着雲孕的頭,壓得雲孕喘不過氣來,邱文肆是哄也不聽,只能抱給雲舒。

“謝謝你。”

雲舒也看出他的無措,可是這個非親非故的男人……從今晚陪着她到現在,邱文肆斂緊眉頭,沒有迴應雲舒的感謝,只是看着她懷裡的孩子,“是不是要喂他喝一點奶粉?一直哭……也不是辦法。”

雲舒說,“嗯,我去給他衝點奶粉。”

邱文肆擡手,“我去吧,你……好好看着你母親。”說着他就走出病房門,雲舒看着空蕩蕩的病房門。

奶粉衝過來之後,卻因爲太燙了不能喝,邱文肆有幾分懊惱,懊惱沒想到孩子還小不能喝太燙,“要不,我再去衝一瓶?”

雲舒哄着已經快睡着的雲允,“不用,我來吧。”

邱文肆手忙腳亂地接過雲舒遞過來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在懷裡睡的安甜的雲允,一股奇異的感覺浮上心頭,眼神在弄奶瓶的雲舒身上打轉。

一個糟糕的晚上就這麼過去了。

直到天亮,雲舒都沒睡着,她抱着雲允守在陳麗的牀邊,偶爾去看看在沙發上睡着的邱文肆,而邱文肆的特助譚煒則一早過來,看到邱文肆還在睡,他不敢打攪,把文件拿給雲舒說道,“等他醒來給他。”

雲舒點頭,接過文件,“謝謝你。”

譚煒目光復雜地看着她,隨後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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