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看自己的臉看久了,會熟悉到什麼樣的程度呢?
一定是與別人看自己有不同的感受。
所以,每每當旁觀者提出來說,你和誰長得很像之類的話題時,往往你自己並不會有太多相像的感覺。那是因爲,你實在太熟悉自己,所以纔會苛刻。
然而哪一天,當你自己都覺得某人和你長得相像的時候,那又該是像到了什麼程度呢?
也許就不僅僅是形似了,神態表情或者眉宇氣度當中都會有一種神似的東西。
寧輝在初見葉佳寧的那一刻不禁有些閃神。他忍不住緊緊地盯着眼前這張臉,然而又下意識地想回避這張臉。
因爲,他的腦海中似乎將種種傳聞連結出了一條線索,很神奇地在一秒之內,爲他打開了內心混沌的局面。
他下意識地朝臺下的某個位置張望,想看那個高個兒短毛、時而純真時而難以捉摸,甚至已經慢慢讓自己卸下心房的那個年輕男孩,臉上會呈現着什麼樣的表情。
然而,怎麼會看得見呢?
即便沒有舞臺燈光的掩飾,你又如何有把握能看清楚一個人真切的樣子?
“寧哥…”
一聲叫喊讓寧輝回過神來,擡起頭,是葉佳寧含笑的眼眸。
長眉長眼,笑容燦爛。
寧輝趕緊道了一聲“恭喜”,然後把獎盃遞了過去。
葉佳寧接了過來,隨後又去跟寧輝握手。
寧輝扯了扯嘴角,禮貌地看着葉佳寧伸出手,立即準備迴應。
不料卻被葉佳寧手上一道幽黯的閃光吸引了注意力。
寧輝這次沒有失神,他反應快速地和葉佳寧握過了手,視線沒有繼續逗留一秒。
當然,也根本無需繼續逗留。
寧輝有的時候,細膩敏感到極致。
葉佳寧手上那一抹閃光,他再熟悉不過,因爲他也擁有一枚一模一樣的。
那本是一對戒指,是一名粉絲送給他的,他親手把其中一枚遞給了田星。
也正因爲如此,原本應該和其他諸多禮物一樣塵封在記憶倉庫的戒指,被寧輝帶在了身邊,雖然沒有戴在手指,卻是一直跟隨着寧輝,略帶羞澀地溫暖着他上衣的左側口袋。
然而,這枚戒指如今卻在眼前這個年輕男孩的指間。顯然,這種種的機緣巧合之中,必定有着故事。
腦海當中有着種種臆想…然而這些臆想背後究竟是什麼樣的事實,彷彿已
經變得沒那麼重要。
相似的臉龐,但是眼前的這張比自己更年輕、更充滿希望。
呵…男人都是視覺動物,往往會被眼睛帶進迷惘…寧輝能夠理解。
似乎到了自己這個年紀,已經能夠試着擁用最大的包容和理解力。相比於年輕時候的較真,現在的他似乎變了一種狀態,彷彿能跳出自己的身體,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看自己、去看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狀態。
這樣的話,那些痛苦或歡樂的情緒,彷彿就沒那麼深刻…得令人惶恐。
而此刻這種思緒的清明、這種客觀和理智,卻像是和他久違了。
只不過…還好還好,它們又再一次回到他身體裡邊。
懸崖勒馬,爲時未晚。
寧輝在臺下端坐着,一直到晚會的結束。
雖說每次去參加這樣的活動他都會像這樣,很少有提前離場。在別人諸多誇讚他謙虛和懂得尊重的溢美之詞下,只有他知道,自己留下來不過是不想讓在場的粉絲們失望,他們中的一些人是從很遠的地方舟車勞頓而來,自然期待着能多一刻看到他。
然而今天,寧輝的心情卻與以往不同。
他坐着,卻似乎早已魂遊太虛。
鏡頭不斷地落在他身上,粉絲們的呼喊就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近在耳邊又彷彿遠在千里之外。
寧輝好幾次從失神中醒來,可是卻顯得更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思索着什麼。
恍惚間,似乎有人說了田星的名字,於是坐在寧輝身旁的他便立刻站起來,禮堂裡一片掌聲雷動。
田星沒有立刻上臺去領獎,而是跟身邊的幾個靠過來示好的藝人握了手。然後,他看着自己身旁坐着的寧輝,期待他能給自己一點與衆不同的鼓勵。
片刻沒有等到寧輝的表示,田星也並不懊惱,他伸出雙臂,俯傾下身子靠近寧輝,眼睛裡流露出小孩子般期待表揚的神色。
鏡頭推進,兩人的身影一同落在大屏幕上。
寧輝的嘴角隨即反射性地扯出一個弧度,稍稍向前探了探身子和田星擁抱,伸出一隻手在他後背上輕輕一拍。
田星立刻高興了起來,被寧輝一晚上愛理不理的態度深深打擊的心靈再一次恢復活力,他擁着寧輝,露出燦爛的笑容。
場內的氣氛達到一個空前的熱度,兩家的粉絲齊聲呼喊,他們知道寧輝和田星隸屬同一家公司,私下的交情似乎也不錯,無不動容於寧輝對於
新人的照顧和田星對於前輩的感恩。
這場面,倒有一些兄友弟恭的意思,也讓其他的演藝公司不禁又嫉又羨。
田星“嗒嗒嗒”跑上臺去,從開獎人沈則的手中接過最佳男配角的獎盃,笑嘻嘻地說了幾句簡短的獲獎感言,臺下自然又是一片歡呼和尖叫。
整個晚會不過是一個秀場,而葉佳寧和田星的存在,讓其他的一些新人舊人們徹徹底底地成了陪襯。
寧輝坐着,輕輕一笑。
這就是娛樂圈,他早就熟悉,早就知道。
田星一大早醒來,寧輝已經不在身邊。他仔細聽了聽臥室外面的動靜,卻只是靜悄悄的一片,想來寧輝已經出去了。
昨天的晚會結束時,已經是夜半時分。在鏡頭前幾個小時地繃緊神經還真是一項累人的活兒,所以當他們回到家,寧輝表示很累想早點休息的時候,田星就真沒好意思繼續厚着臉皮纏着他。
雖然同牀共枕的滋味既甜蜜又撩人,田星還是很努力地學着忍耐和剋制,於是迷迷糊糊間也困極睡去。
他邊從牀上爬起來邊拿起手機給寧輝打電話,他知道寧輝可能下午就得返回片場,所以這頓午飯,他無論如何也要陪寧輝一起吃。
“喂?寧輝?”電話接通,田星邊刷牙邊道。“你去哪裡了?公司嗎?”
“是,來拿一點東西。”寧輝道,“怎麼了?”
“哦…怎麼都不叫醒我?”田星嘟嘴道,“我知道你下午就要走,咱們這一回連話都沒有能好好說上呢…午飯一定得一起吃。”
“好。”寧輝輕笑了一聲,說道,“在哪裡見?我這會兒還得去跟大老闆打一下招呼。”
田星伸手看錶,說道“不急,才十點。你去吧,我到公司去找你就是。”
寧輝掛斷了電話,走向安修儀的辦公室。
縱使內心風雲翻涌,然而自己又能做什麼呢?只爲一些不成事實的臆想,又有什麼立場去質問或是發難?即使是這麼做了,又能開創個怎樣的局面?
問題是,目前是個什麼樣的局面?他都不明白。
他和田星何去何從?田星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他也不得而知。
而他自己…想要什麼?他更不清楚。
這麼多年,他糊塗習慣了。
因爲弄不清楚,反而安全。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約束好自己的心,其他的事情,順其自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