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哈切夫斯基那手指所劃出的半弧,就猶如一道閃電掠過楚思南的腦海,瞬間讓他的心底升起一種驚喜與憂慮交雜的情緒。
圖哈切夫斯基手指所指的那個點,恰恰是列寧格勒方面軍同德軍卡累利阿集羣作戰的正面戰場——彼得羅扎沃茨克一線戰場。這一戰線在拉多加湖與奧涅加湖之間,隔着拉多加湖區同列寧格勒遙遙相望,屬於列寧格勒戰場的東部戰線。
芬蘭灣、拉多加湖區、奧涅加湖區,這蘇聯北部的三大湖區呈“川”字形分佈,拉多加湖作爲“川”字的中間一豎,恰好把列寧格勒戰場同其東部的彼得羅扎沃茨克戰場分隔開。
自德軍發動旨在奪取列寧格勒的大規模戰役以來,由芬蘭突入蘇聯境內的北路德軍就進展快速,及至芬蘭東南集羣進抵列寧格勒城下的時候,另一路東進的進攻集羣——卡累利阿集羣,就已經推進到了奧涅加湖一線,並在拉多加湖與奧涅加湖之間的狹長地帶上,展開了對列寧格勒方面軍的側翼攻擊。
如今,圖哈切夫斯基已經簡單的說出了他的戰略進攻策略,那就是一方面做好列寧格勒的防禦作戰,另一方面以德軍的卡累利阿集羣爲主要進攻方向,突破併力求殲滅這一路德軍,然後沿拉多加湖北岸進軍,抄襲正在進攻列寧格勒的芬蘭東南集羣側後翼陣線。如果這一步戰略進攻最終得以實現,那蘇軍的進攻部隊就能夠將芬蘭東南集羣的退路截斷,將其堵截在拉多加湖與芬蘭灣之間的狹窄走廊內,並夥同列寧格勒守軍對其構成夾擊之勢。到那時,芬蘭東南集羣所面臨的局面將會是毀滅性的:前有蘇軍死守不棄的列寧格勒防線,後有蘇軍包抄部隊的圍堵,兩側的拉多加湖與芬蘭灣上,還有蘇軍紅旗波羅的海艦隊與拉多加湖區艦隊的炮火洗禮。在這種四面楚歌的情況下,芬蘭東南集羣除了投降之外,就只有全軍覆沒一條路了。
這場戰役獲勝的意義還遠非如此,如果真的能夠徹底殲滅芬蘭東南集羣和卡累利阿集羣,那德軍在芬蘭、挪威一線的主要作戰部隊就還只剩下戰鬥力薄弱的挪威集羣了,面對蘇軍的強大攻勢,這一集羣根本不具備多少抵抗力。而從戰略資源上來說,芬蘭、挪威又對德國至關重要,在這兩個佔領區受到威脅的時候,德軍軍事大本營就不得不再次抽調兵力,投入到這兩個戰場上來,從而也使得他們在東線戰場上的兵力捉襟見肘。
如果從如今的形勢上分析,這一場戰役也是大有可爲的,首先說芬蘭的卡累利阿集羣,這個集羣主要由芬蘭軍隊構成,其中的二十七個整編師中,只有一個是正規的德軍機械化師。同蘇聯主戰場上的德軍部隊相比,芬蘭的軍隊無論是從武器裝備還是戰鬥力上,都要相差很多。而反過來看蘇軍這邊,在奧涅加湖畔一線上,蘇軍集結了整整列寧格勒、沃爾霍夫、卡累利阿三個大方面軍共十二個集團軍,而且還有第五十九、第五十八兩個集團軍正在向這一個方向開赴。在海上,還有紅旗波羅的海、奧涅加湖區、拉多加湖區、白海區、北海等五個戰區級艦隊。從兵力上說,蘇軍佔據着絕對的優勢。
不過如果要發動這一場戰役,其中的危險也是顯而易見的。蘇軍要想在短期內取得北線戰場上的勝利,並如數殲滅芬蘭兩個集羣的機動兵力,那就勢必要集結好奧涅加湖畔的優勢兵力,對芬蘭軍展開全面的進攻。但是戰場上的軍隊決不是說調動就可以調動的,每一個集團軍、整編師甚至是旅團的佈防,都是根據戰事的需要分配的,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可能會影響整個戰局的走勢。
就像奧涅加湖畔蘇軍的龐大駐軍一樣,他們在此地的駐守,不僅起到抵禦德軍北方集羣東進的作用,而且也可以直接威脅到在中路進攻的德軍中央集羣的左翼。如果抽調這部分兵力北上,那就勢必造成該地區的蘇軍軍力空虛,一旦這個時機被德軍抓住,那奧涅加湖區將受到德軍北方集羣的全面攻擊,失去了側翼威脅的德軍中央集羣,也會趁機對蘇軍西北方面軍、西方面軍展開全面攻勢。到那時,缺乏了右路支撐的西北方面軍是否能夠抵擋德軍的強大攻勢,也就成了一個未知數,而西北方面軍的防線一旦被突破,那不但北上的軍團將會受到來自後方的攻擊,就連莫斯科也會發生危險。
戰爭、戰爭,生死一線,牽一髮而動全身,它就永遠是那麼的殘酷。兵法上講究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敵人,這句話說起來容易,但是做起來卻困難萬分,一地兵力的集中,必定造成其他方向的兵力空虛。因此,從這方面上看,集中優勢兵力這種戰法,本身也是一種冒險的戰法,指揮官在集中兵力的同時,也是在作一種賭博,他就賭一個時間差:在敵人擊破自己的薄弱環節之前,實現自己的作戰目的。有人或許會說,如果一方的兵力佔據着絕對優勢,那集中兵力作戰不就沒有什麼危險了嗎?比如說十個集團軍打一個集團軍,那即便是集中四五個集團軍的兵力,恐怕對主攻方來說也不存在危險吧?這樣的打法對於主攻方來說,的確是不存在什麼危險,但是事實上,這種超級不對稱的戰爭,在正面硬撼的戰場上,根本就不可能出現。畢竟佔據絕對兵力優勢的一方懂得集中優勢兵力一舉擊潰對手,而他的對手也不是傻子,人家也懂得什麼叫做戰略轉移,什麼叫做游擊戰。
看着精神奕奕的圖哈切夫斯基,楚思南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怪怪的想法。他在圖哈切夫斯基的身上,突然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就是戰爭狂人希特勒。毫無疑問,如果圖哈切夫斯基這次戰爭策劃最終成功了,那後世對他的評價,就絕對是什麼“卓絕的軍事家”、“運籌帷幄的偉人”之類的褒譽之詞。而一旦他失敗了,那留給他的,恐怕就只能是“軍事文盲”、“紙上談兵的將領”,甚至是什麼白癡,瘋子之類的評價了。戰略出發點相同,而就因爲結果的不同,一個人就會享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這是爲什麼?是人類歷史的古怪離奇嗎?不是,只是勝負的天差地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