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神界專家鑽到叮噹的世界之樹裡面已經長達一個多鐘頭了,他們進去之前跟我們說的是隻要一小會就能搞定——但我當時忘了問一下,這個“一小會”是按正常的時間觀算的還是按神族的時間觀算的,結果就因爲少了這麼一問,守候在神殿廣場上的衆人感覺無所適從起來:他們要是按正常時間觀算,那我可以在廣場上多等他們一會,但他們要按神族的時間觀算的話,那我們這時候已經可以回家睡覺了,等過個千八百年天下太平的時候再來廣場上接他們興許都不遲……
“應該快搞定了吧?”冰蒂斯以專家的眼光看着世界之樹,“現在已經清理過期日誌了。”
我使勁擡頭看着叮噹的神殿,這株參天巨樹的樹幹上正遊走着宏偉的符文幕牆,那些飛快刷新的扭曲文字艱深難懂,然而即便看不懂,我也能想象到這些符文所列舉的恐怕就是外面現實世界的終極真理。平常叮噹『操』作世界管理終端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各種傻瓜『操』作:一鍵還原,一鍵修復,一鍵創造物種,一鍵調整宇宙膨脹係數之類,所以我很少能看到世界之樹『露』出如此壯觀的一面,今天一看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之樹正常運行的時候會這麼壯麗:光這現場錄像發到凡人裡面就夠拉起一票的視覺系信徒了。但這些符文刷新起來似乎永無止境,壯麗歸壯麗,可看久了還是比較單調的。我感覺略有點無聊,忍不住扭頭看看冰蒂斯:“話說這段咱就不能快進過去?”
冰蒂斯以看那啥的眼神看着我:“……你以爲世界樹是播放器。說快進就快進?現在正整合系統裡的過期日誌跟累積bug呢,我勒個孃的……叮噹這到底是積累了多少廢棄文本啊?”
我扭頭看看正在不遠處正在興高采烈上下翻飛,一個人玩的比誰都熱鬧的小不點:“我感覺她就是用頂級服務器玩超級瑪麗,而且用的還是不兼容的模擬器,浪費資源不說還攢了一堆的碎文件。”
“基本上就是這樣,不過她用的不是頂級服務器……”冰蒂斯擡頭看看世界之樹的樹冠,“這玩意兒的版本號幾乎跟妾身同歲,這你敢信?”
我想了想冰蒂斯理論上的年齡。頓時不寒而慄,叮噹其實是偷挖了神界哪家的古墓把這棵世界樹的種子挖出來的吧?
正當我猶豫着是不是先回家睡一覺處理點公務拯救幾個世界復興完新帝國順便掃平整個深淵區之後再來廣場上接應兩位專家的時候,世界之樹表面飛快遊動的符文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了,與此同時周圍那種若有若無的風鈴聲也一點點減弱,叮噹“嗖”一聲衝過來,高興地繞着我的腦袋飛來飛去:“好啦好啦!叮噹的世界樹體檢完了!”
我輕車熟路地把小東西捏住放在腦袋上,然後看到克爾提莫斯和麗維拉隨着兩道傳送光束重新出現在神殿廣場上。兩位神界專家臉上的表情都有點疲憊,我看得出來這種疲憊並不是體力上的,那純粹就是心力交瘁了……
“我維修過很多情況複雜的世界管理終端,”克爾提莫斯呼了口氣,“也重裝甚至重寫過很多漏洞成堆的世界管理系統,但今天……我感覺自己看見新世界的大門了。學無止境啊。”
我被對方這反應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握着老克的手:“專家,專家你堅持住!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你可千萬不能瘋啊……”
“您放心,我就是剛刷新了一下三觀。現在心情比較激動,”克爾提莫斯擺擺手。隨後帶着近乎崇拜的眼神看向叮噹,他特恭敬地對我腦袋鞠了個躬(還記着吧?我的腦袋是叮噹的王座來着),言辭懇切,“叮噹,跟你商量件事,你這個世界管理系統的拷貝能給我一份麼?”
“可以呀,”小東西痛快地點頭,“但你要這個幹什麼?冰蒂斯姐姐都輕易不敢看那個的。”
“拿回去研究,存到資料庫裡讓人瞻仰,”克爾提莫斯用力點頭,“有了這份拷貝,基本上檔案館裡所有的世界樹病毒樣本和bug案例都可以扔了,我們幾個骨幹用了十幾萬年整理資料,試圖整合出一個最全面最方便的故障案例百科全書,結果至今都沒成功,萬沒想到你這裡的樣本如此齊全啊……這個宇宙是怎麼堅持到今天的?”
我這時候特想熱淚盈眶地握着老克的手告訴他:因爲命大!
叮噹這智力興許是理解不了整件事,但她似乎覺得自己要派上大用場了,於是很愉快地點點頭:“好呀!你拿走吧,叮噹很厲害是吧?”
冰蒂斯在旁邊低聲附和:“從某方面講,你確實挺厲害的。”
這時候麗維拉扭頭看看已經正常運轉而且比以往狀態好轉了無數倍的世界之樹,突然拍了拍克爾提莫斯的肩膀:“行了,小提莫斯,我看沒問題了,一會你去把裡面的工具收拾收拾,準備回家。”
克爾提莫斯臉上『露』出略帶點尷尬的模樣:“媽,我都多大的人了,您能別當衆叫我小名麼。”
這一瞬間,連莉莉娜都直接趴地上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克爾提莫斯和麗維拉,看着後者比前者還要年輕的容貌,感覺自己的三觀跟f5粘連似的正在玩命刷新:“你剛纔叫她啥?”
“叫媽啊,”克爾提莫斯不以爲意地點點頭,“這是我媽。”
我忍不住指指麗維拉:“我還以爲這是你妹!”
人母麗維拉頓時矜持地捧着自己的臉:“皇帝陛下您過獎了,其實我也沒怎麼保養的……”然後他一拍克爾提莫斯的肩膀。兇悍之『色』盡『露』:“混小子,還不趕緊幹活去!再大你也是我兒子。叫你小名還用你同意是怎麼着!”
這一刻我對長生種的輩分和年齡問題有了空前深刻的理解,並且終於完全無法直視之前剛見面時兩位專家那“老克”和“小麗”的稱呼了……
“世界管理系統應該是沒問題的吧?”等克爾提莫斯回神殿收拾工具之後,冰蒂斯才上前對麗維拉問道。
“那要看‘沒問題’是指哪方面了,”看樣子麗維拉也有些想法,她頗有深意地這樣說道,“要是單純以管理系統是否健康來判斷,那這世界之樹簡直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麻煩成堆的東西了,我幾乎要從它那堆積如山的錯誤日誌裡看出藝術感來。但您要是指這顆世界之樹是不是跟這次的集體宕機事件有關係,我得說——一切正常,除了系統漏洞堆積如山之外,這個終端沒有任何病變。”
冰蒂斯『摸』着下巴:“也就是說那些宕機事件果然跟終端本身無關,是麼。”
麗維拉默不作聲地點點頭,而這時候克爾提莫斯也收拾好東西回到廣場上,後者這就向我們道別:“這邊的工作已經搞定。我們該回神界了。”
我趕緊招呼:“誒,不在這兒吃頓飯再走麼?”
“不了,”麗維拉淡淡地笑着,“我們這個志願者組織是有規定的,而且接下來還有好幾個世界需要檢修,不趕緊忙活恐怕今天都回不去。”
冰蒂斯嘻嘻哈哈地笑着:“啊哈。反正接下來不管遇上什麼問題都肯定沒這兒複雜了,你們就當提前高強度訓練了一下。”
兩位神界專家帶着對叮噹的由衷敬佩以及一份寶貴的bug庫(……)離開了,我這心裡卻開始不安定起來,冰蒂斯關於虛空大災變臨近的猜測以及兩個專家透『露』出來的情報都令人深深不安。
一直以來,虛空大災變在我心中都是個比較遠的概念:即便知道它遲早降臨。甚至知道它恐怕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遙遠,我也始終沒覺得這是個迫在眉睫的問題。但現在突然冒出來這麼一檔子怪事,冰蒂斯又覺得它跟虛空大災變興許有關,我這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
虛空大災變……根據曉雪的說法,它對虛空生物所“庇護”的世界幾乎沒有造成什麼危害,但它改變了一切。
虛空大災變之後沒有墮落使徒,虛空大災變之後是深淵爆發高峰期,虛空大災變之後曉雪出生……一切似乎都以那一事件爲節點分割開來,而我們卻連大災變的本質都還沒搞清楚。
現在它可能就要發生了,一種毫無理由的緊迫感開始襲上自己心頭——有時候,令人不安的並非確切的威脅,“未知”纔是不安的源頭。
“看樣子你對虛空大災變很上心。”冰蒂斯看到我表情古怪,當然能猜到我在想什麼。
“沒可能不上心吧,”我對她攤攤手,“這麼大的事兒……我還麼準備好呢。”
冰蒂斯笑了起來:“那即使給你十萬年時間準備,你又能準備什麼呢?”
冰蒂斯一句話把我徹底問住了:即使有十萬年,甚至更久的時間準備,自己又該準備點什麼?
“無從開始不是麼?”冰蒂斯臉上帶着那種招牌式天不怕地不怕的張揚笑容,彷彿即便虛空大災變都沒被這個女流氓放在心裡,“隨便它什麼時候來吧,因爲不管它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都沒準備好,你知道,妾身是個比較豁達的人……”
“這純粹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吧。”我忍不住就想吐槽幾句,不過冰姐說的也確實不錯:無論虛空大災變什麼時候開始其實都沒區別,因爲我們永遠沒準備好。
哈蘭跟珊多拉之前在一旁似乎在商量事情,這時候他們談的才告一段落,哈蘭朝這邊走了過來:“陳,我可能要離開一下。”
“幹啥?”我一愣,哈蘭如今是沒親沒故的,影子城就算他唯一的家了,能說上話的人也都在這地方,他離開幹什麼?
“去邊境,”哈蘭微笑起來,“珊多拉不是重設了帝國區和深淵區的疆界麼?深淵區有十幾個世界剛剛落到帝國手裡。這條新邊疆不適於正常的秩序種族居住,而且地理位置也不適合殖民——但那裡正好是深淵獨立團想要的環境。我打算把那裡改造成深淵獨立團的殖民點,這樣一來我也省得專門建造環境特殊的半深淵宇宙,這事已經糾纏我好幾個月了。”
“深淵使徒集體搬家到邊境去住?”我的眉『毛』一挑,“那地方的環境可險惡,還跟墮落使徒挨着,你這不是過去找罪受了麼。那些就是過渡地帶,一開始就沒打算住人的。”
“對你們而言險惡罷了,”哈蘭笑起來。“對我們而言,那地方的環境完全不是問題。至於說到跟深淵區挨着……這影響也不大,反正深淵獨立團的主要任務就是監視深淵區,而且邊境總要有人把守才行,合適的工作給合適的人,我的人馬最適合幹這個。深淵獨立團駐紮在邊境,到時候向深淵區滲透也會更容易點。”
哈蘭說的有理有據。而且態度堅決,再看到旁邊的珊多拉臉上也是贊同的神『色』,我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誰都無需客套,哈蘭知道他該幹什麼——正如我們每個人也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一樣。
我看了一眼正在空中跳八字舞的叮噹以及正趴在地上跟野草聊天的莉莉娜,好吧,我們大部分人……
“那你什麼時候出發?”我看了哈蘭一眼。這個沉穩的帝國統帥曾經是新帝國最危險的對手,但恢復清醒之後他就一直兢兢業業地在影子城幫助我和珊多拉打理那紛雜的事務,他平常不怎麼拋頭『露』面,幾乎可以說是退居二線,但他的認真和勤勉始終給人一種可靠老大哥的感覺。如今他突然說要帶着深淵獨立團去帝國最荒涼危險的邊境建造新世界,我忍不住感覺有點錯愕。再加上虛空大災變的事情還懸在頭上,一種壓抑的感覺在自己心中瀰漫開來。
哈蘭笑了笑:“下午就出發。”
“這麼快?”我有些意外,然後不抱什麼希望地問了一句,“那什麼時候回來?”
哈蘭又笑了笑:“快的話明天下午,要是趕不上了就後天早起。”
我:“……你就出門一天還這麼鄭重其事地來跟我辭行搞『毛』啊!”
哈蘭搞不清狀況地撓了撓頭髮:“這你說的,我出趟遠門就得暫時放下不少工作,出發前不跟你和珊多拉說一聲啊?”
我:“……”
“其實我過去就是親眼確定一下那幾個世界的情況,”哈蘭還在旁邊解釋着,“你們進攻的幾個邊境世界其中有一部分是我以前的領土……嗯,離開這些時日也不知道有什麼變化,我過去就是看看一些以前留下的老設施是不是還能用,畢竟你們也沒把所有東西都炸掉嘛。看一眼就回來,影子城這邊事情多得堆成山,我要這時候走人你跟珊多拉應該會弄死我吧。”
我繼續:“……”
“誒你怎麼不說話了?”
“正心力交瘁呢,你跟珊多拉說吧……”
從影子城回來我就意識到一件事:自己還是不能走敏感傷情路線,天塌下來又砸不死我,啥事情值得自己這麼個虛空族着急上火啊。
這麼想開之後我就感覺心情愉悅壓力頓消,中午連吃飯都比平常多盛了半碗——當然多這半碗的原因可能也跟自己總是與一幫野生叮噹一起吃飯有關,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這幫小東西都跟叮噹學會了去別人碗裡吃飯,而我這邊理所當然就是重災區,每次吃飯的時候她們都跟商量好的一樣在我碗旁邊站成一圈……你們知道咱吃頓飯的壓力得有多大麼?一筷子下去簡直說不準夾上來的是菜還是叮噹,這幫小傢伙跟芹菜簡直太像了……
當然了,我覺得自己比起小烏鴉來還是比較省心的,小烏鴉那邊往往會擠一堆裂生體,而且那些手辦鴉神不喜歡吃熟飯熟菜,她們是吃生菜葉的,麥迪雯面前就得隨時擺兩份飯菜,一份自己吃,一份用來喂孩子,但小烏鴉自己還是個馬虎蛋,基本上吃到一半她就混『亂』了,於是手辦們被熱飯燙的雞飛狗跳,小烏鴉滿嘴白菜幫子和生韭菜在那欲哭無淚,一頓飯吃到最後她那邊總是跟打仗一樣熱鬧。
那幫小小烏鴉攤上這麼個媽,真是三生不幸。
吃完飯我跟往常一樣跑到前院曬太陽:要擱以前,閒暇時光我寧可在屋裡貓着看電視上網聊天,但現如今自己這生活習慣早就改了,由於衆所周知的原因,屋裡比外面熱鬧,所以比起在房間裡對付熊孩子和那幫活寶一樣的大人,我寧可在院子裡跟莉莉娜一樣進行光合作用。
在草坪上展開躺椅,手邊的矮桌上放一壺熱茶兩盤點心,另一邊趴着個腦袋上不斷冒出“exp+5”字樣的腹黑蘿莉,矮桌另一邊則臥着九尾的狐仙大人,我感覺自己彷彿舊社會的地主老財一樣頹廢。狐仙大人熟練地用自己的尾巴在矮桌上『摸』索,並飛快地捲起一塊塊點心送到嘴裡,我就很有耐心地跟她開玩笑:時不時把那些點心盤子換個位置,然後看着一個金燦燦『毛』茸茸的尾巴尖在桌子上點來點去。看到狐仙大人把她的尾巴訓練到這般程度我就想問問她:你長手只是爲了能穿帶袖的衣服麼?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一陣剎車聲在院門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