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長已矣。
作爲結束近百年分裂時代的晉武帝司馬炎,他本來應該是被人們來歌頌的。
可是,除了在少數大臣們反反覆覆的請求之下,才終於發兵滅吳這件事,我們幾乎說不出他到底做了什麼讓我們佩服的事情。
可是我畢竟花了將將近五十萬字來寫他的個人成長史,出於個人感情考慮,我還是決定先說說他的優點。
他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人。
除了女人方面,他很少失去理智,更很少犯很多皇帝都容易犯的大頭症,所以他在任內除了滅吳之外,雖然再沒有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好事,也沒有做什麼喪盡天良的壞事。除了執政後期,他基本保證了西晉時代各階層利益的大致平衡。
有一次,他的太醫程據獻給他一個用雉雞頭做成的裘皮大衣,從做工到顏色,簡直是獨一無二,可是司馬炎覺得這衣服太過奢華,當着文武大臣的面,把這件價值連城的衣服給燒了。還有一次,有大臣向司馬炎建議,說太子司馬衷貴爲皇儲,他的老師們見了他應該給他行禮,如今太子反而向老師們鞠躬,那就亂了君臣之間的禮數。司馬炎說,老師和學生,就像爸爸和兒子,哪能因爲學生是太子就搞特殊呢,,仍然讓司馬衷對老師們鞠躬。
滅吳之後,賈充帶領賈家黨的一班徒子徒孫,想讓司馬炎像秦始皇、漢武帝這樣稱霸天下的皇帝們一樣,到天下第一山的泰山去祭祀天地,以顯示自己創造出太平盛世的功勞,但司馬炎沒有被這麼大的一個馬屁擊昏,終其一生也沒有做出和秦皇漢武爭排場的舉動。
對於大臣們來說,司馬炎是一個好皇帝。
和以往的乃至往後的皇帝們比起來,他對大臣們的仁慈和寬容簡直讓人有些感動,誰給他提意見他都非常樂意聽一聽,即使不愛聽、甚至不中聽,他都總是笑眯眯的聽人家把話說完,大臣們即使在言語上冒犯了他,他也極少給與處罰;西晉時代的很多大臣,經常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但他都是採取不激起衆怒就不處罰、即使處罰也從寬處罰的原則,所以在他二十多年的執政生涯中,很少有大臣因爲犯罪而被處罰,至於被殺頭的高官就更是稀有。
對於親人們來說,他是一個好老公、好爸爸、好叔叔、好爺爺,他和第一個大老婆楊豔始終如膠似漆,他給了第二個大老婆楊芷一家子頂級的榮華富貴;他把幾乎所有人都嫌棄的傻兒子立爲自己的繼承人,他其餘的兒子們也都在他的保護下無憂無慮的成長爲軍區司令、王爺、公爵;在他去世之前,很多還在吃奶的孫子就被封爲王爺或者公爵。
可他唯獨不是一個好皇帝。
他無視、縱容甚至幫助大臣們違法亂紀、帶壞社會風氣,買官賣官、貪污腐化在西晉建國不到十年已經完全公開、百無禁忌;他親手培養起了賈家黨、楊家黨這兩個只知道謀取自己利益的小團體,賈家黨獨霸朝廷十餘年,而楊家黨在壯大之後,最終反咬一口,控制了司馬炎、控制了中央朝政;面對大臣激烈的內鬥,他只是睜一眼閉一眼,到後來更是完全無視;面對大臣們用心血和忠心鑄成的建議,他要麼假裝沒看到,要麼在採納以後沒多長時間就忘的乾乾淨淨。
而他最失敗、最有罪的一個行爲,就是爲西晉王朝的千萬百姓留下了一個低能兒做皇帝。
我們大可以說,司馬炎當時這麼堅決力挺傻兒子,是爲了防止親弟弟司馬攸的野心,可是立太子這種事情不是過家家,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
一個父親想讓兒子繼承自己的事業是可以理解的,但他大可以選擇一個正常智商的兒子來當皇帝,照樣也可以繼承他司馬炎的事業。在遭到了幾乎所有重臣的反對後,司馬炎依然沒有深刻的意識到,立一個低能兒當皇帝的危害性有多大。司馬炎的這個選擇,不僅僅使得從司馬懿那一輩開始,就一直和司馬家族並肩作戰的士族集團失望透頂,更是造成了司馬家族內部對他本人和他繼承人的強烈不滿,最重要的,他這是在讓司馬家族和全天下人決裂。
司馬炎留下了一個奪取了最高軍事和行政大權的岳父,留下了一個智力低於正常人的繼承人,留下了一羣對中央形勢虎視眈眈、掌握重兵的皇族親王,歷代王朝滅亡的重要因素,在司馬炎一手導演下,幾乎全部備齊。
司馬炎親手埋好了西晉動亂的火藥桶,而他的死亡,就正好點燃了這個火藥桶的導火線。
毀滅性的後果,將由司馬炎和他大臣們的後代們去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