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藍王的愛,落竹夫人的用心良苦
這四壁上全是他孃親的畫像,各形各態,神色各異,有的淺笑依然,有的略帶眉愁,一顰一笑,一筆一劃,每一分線條與輪廓都勾勒得恰到好處,絕美的人兒在畫中栩栩如生,看到這些,他好像能看到他孃親正展現着這些姿態在他眼前,狹長的眸底驚現迷離。
藍王看了他一眼,這個暗室他有好久沒來了,他怕扼制不住那份思念,所以寧願逃避,每次看到這些,都讓他眼眶泛着酸紅,即便是此刻,他眼角也有抑制不住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微垂下眸子,不讓藍玄昊瞧見他的思緒,待收回心神。
才語重心長道:“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在怪我,我也知道你一直以爲你母親是我害死的”
“難道不是麼?”聽到藍王的聲音,藍玄昊眼角那幾分迷離逐漸變得清明起來,藍王的聲音讓他腦海裡的畫面瞬間轉變成畫中女子身躺在血泊中的模樣,悽慘悲涼,連帶眼底的那分絕望,每一分都如同針一般紮在他的心頭。
看向藍王的眸子裡滿是血紅的恨意,放鬆的雙手不自覺收攏拳頭,恨不得將藍王揍成肉餅,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他也的確會這麼做,只是那被恨意覆蓋的心口,卻怎麼也咽不下那口惡氣,犀利冷然的目光直視藍王。
“很慶幸你能憑着這份恨意強大自我,相信你孃親要是知道了,她一定會很欣慰,因爲她的苦心沒白費”藍王不怒反笑。
這話聽得藍玄昊一陣莫名,冰冷的嗓音寒寒:“什麼意思”
藍王並沒有直接回答,走到掛麪畫象的倒數第七幅面前,將那幅畫取下,隨之爲首第五幅畫的位置,忽然現出一道暗格,藍王這才又重新將取下來的畫掛上,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暗格面前,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
輕輕的一個盒子,掂在他的手心卻無比沉重,他不知道這東西交出去以後,他還能否再見到眼前這個孩子,雖然藍玄昊對他態度一直不好,但對他來說,既便是她留下的孩子,也了他一分精神寄託。
思緒飄忽許久,藍王這才把錦盒遞到藍玄昊面前,微微蒼老的嗓音中加雜着絲絲沙啞:“這是你孃親讓我在你婚後交與你的,你打開看看吧”
藍玄昊壓根沒想到這個看上去不起眼的紅色小錦盒居然是自己孃親留下來的,犀利的眸角莫然有些酸澀,一把從藍王手中奪過錦合,急急的打了開來。
裡邊沒有什麼值錢的物品,只有一塊雕刻着龍騰的紫玉,還有一紙薄信,紙張看上去有些年代了,藍玄昊沒有急着去拿紫玉,忙着把信件打開。
‘吾兒親啓’這四個字緩緩映入眼簾,娟秀的字體帶着幾分蒼勁,有着女子獨有的冷傲又帶着幾分男兒的霸氣。
只看這四個字,藍玄昊的眼眶就不自覺溼潤了,他一直以爲孃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便是那聲蒼涼的‘吾兒,爲娘不能再陪伴你了’卻壓根沒想到這個時候還能看到孃親的隻言片語。
強忍着心頭的激動將信件拆開,入目十行的小字頓時浮現在眼前,藍玄昊看了一遍又一遍,臉上的表情卻是由開始的激動變得有些意味不明,甚至閃過幾絲戾色。
手中的信箋也在不經意間被他捏成一團,幾乎都要揉碎,他的反應在藍王的意料之中,他心知這事換做誰也很難接受,落坐在他前邊的身影定定,想出言安慰他幾句,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這一切你都知道?”藍玄昊嗓音里加雜着幾分嗜血的冷意,讓人不自覺心驚,連經歷無數風雨的藍王也驀然心驚,這事他的確有參與,說話也少了幾分底氣。
對上藍玄昊的眸子,微微點了點頭,腦海裡浮現出當年的畫面,緩緩的將十幾年前發生的一切緩緩道來。
“當年西靈國大亂之後,皇上派我出使西靈國以示慰問,在回來的途中,正好遇見你孃親,那時候她正被人追殺,與貼身婢女歡兒被逼入絕境,險些尚命,出於仗義之心,我這纔將她們救下”
“由於當時是深夜,所以一開始我並未太注意你孃親的長相,純屬於好心相救,直到看清她的樣貌時,我那顆平靜的心卻突然跳動起來,我自認不是看重美色之人,但見到你孃親的第一眼,也不由深深被吸引,那絕色的樣貌驚爲天人,那出衆的氣質更是令我心神迷惘”
“大概這就是緣吧,身爲金奚的王爺,我的婚姻身不由己,當年的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他急於將自己的公主許配給我,好鞏固藍王府與皇室的關係,而我一直也沒有心儀之人,便理所當然的接受了這門賜婚,與此同時還迎娶了幾名側妃,日子過得也算圓滿”
“我常常在想,欣許這輩子要是沒遇見你孃親,或許藍王府如今也會像以前那般,子嗣繁榮,可是二一十年前,偏偏讓我遇見了她,那個如詩畫一般的女子,我將她救下後,她哀求我帶她離開西靈,或許出於不忍,亦或許是我內心還很期待能再與她相見,我幾乎是沒有猶豫便答應了她的請求,一路躲過西靈侍衛的搜尋,將她帶來金奚”
“由於在金奚她沒有半個親人,而她的絕世容貌絕對會是她最大的禍害,再加上這人生地不熟的,出於關心也好,私心也罷,我將她帶回了藍王府,當時後院還有衆多侍妾,那個正妃也不是什麼好貨色,爲保護她,我特意命人建下這墨竹軒,在裡邊種上她最喜歡的墨竹,還派了一等一的侍衛去保護她的安全,盡全力的護她周全,不讓任何後院的女人有機會傷害到她”
“與此同時,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獲得她芳心,這是唯一一個讓我心動的女子,只是讓我訝異的時,三個月後,她的一次昏厥,大夫竟然查出她懷有身孕,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絕對是如雷轟頂,我是又氣又憤,可我也知道,這不能怨她,畢竟她與我之間本來就什麼都沒有,當初她住到府上,也只是美其名約暫住,對她的感情,也只是我一廂情願”
“可因她有了身孕,爲了她跟肚裡的孩子,我只得稟報皇上,請求給她一個名份,如此,她不能成爲正妃,也算是藍王府的一名側妃了,身爲人母的她,沒再讓下人喚她小姐,她的名字叫落竹,所以下人都喚她一聲落竹夫人,人如其名,清雅脫俗,溫雅之跡又帶着幾分清冷,如迷霧般令人嚮往又不敢褻瀆”
回憶起落竹,那個如詩畫般的女子,藍王的話好像永遠也說不完,與平日裡那悶悶的葫蘆樣簡直就是兩個人,藍玄昊雖然憤怒,但有關他孃親的事,他難得沒有發言,也沒有轉身離開,而是靜靜的傾聽着,也不覺得厭煩。
“自從知道她心裡有人開始,我對她便只能遠遠的仰望着,在背後默默的關心着,既便她懷着的是別人的孩子,我對她的情意卻依然沒有減少半分,我也曾強迫着自己去忘記她,卻不曾想越是想要忘記,她在我心裡卻種得更深,那種深深的痛苦折磨了我近乎半年,那段時間我強忍着想要去見她的心裡,足足有半年沒有去見她,卻不想因爲我的逃避,害她差點被後院那些惡毒的女人所迫害”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慢慢正視自己的心,也後知後覺的明白一件事,愛一個人,不一定要佔有,我也可以看着她幸福,那樣便是我的幸福,從此我開始爲你們母子二人謀劃,自你出生後,我故意不待見你,冷落你,就是爲了放鬆後院那些女人的警惕,讓她們以爲我對你不上心,這樣她們便不會對你下手”
“這招也啓到了一定的作用,雖然小時候的你受了不少欺負,但好在沒有過什麼生命危險,幾年下來也算平靜,我從未得到過你孃親的心,但能守候在她身邊,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幸福,每天能看到她的身影,便讓我覺得很知足,我以爲日子便會一直這麼過下去,卻不想事故突發,在你五歲那年”
“歡兒出去採購之跡,無意中發現西靈的人居然暗中尋了過來,原本我也有派人注意這事,但因爲兩三年過去都相安無事,便將人撤了回來,卻不想他們在第六年才尋了過來,要不是歡兒無意中遇見,只怕你與你母親都已經慘遭毒手了”
“與你母親相識幾年,甚至傾心於她,我都從未過問她的身份問題,對我來說,不管她是誰,在我眼裡,她就只是我心愛的女子罷了,也是那個時候,你母親才告訴我有關於她的身份”
“我才驚鄂的發現,她居然是西靈國的靈女,西靈國的靈女有着天生的特殊能力,傳言能助國君一統一天下,但當年西靈大亂,原本立下的儲君先是莫名失蹤,被二皇子奪權,現任靈女與太子自幼便有着姻緣,兩人關係也是極好,可二皇子奪儲之後,非逼着靈女下嫁,助他奪取天下,你孃親心裡有着你父親,自然是不願意的,這才一路逃躥”
“哪想二皇子竟然這般心狠手辣,將你孃親追蹤得走投無路,原本身爲靈女,你孃親完全有那個能力對付一些人,可因爲她身懷有孕,身體的一部份本源消失,這才變成手無縛雞之力弱女子,那日若不是我碰上,欣許她就要香消玉損了,即便能活命,怕也難逃二皇子的魔爪”
“她也以爲可以平安的將你帶大,然後等你長大再去尋你父親的下落,卻沒想到幾年過去,二皇子竟然還沒放棄尋回她,可見二皇子的野心及大,而二皇子的人既然已經追查到金奚,也知道當個我有出使過西靈,時間一長,他們勢必會查到藍王府,你孃親爲了護你周全,決定跟他們離開,西靈的人只知道她逃了出來,卻不知道她有身孕,所以只要她離開了,你必定會安然無恙”
“她甚至還爲你想好了後路,她怕你等她離開會變得頹廢,怕你變成那種紈絝子弟,因此,她還狠心的故意將自己抽得滿身是血,只爲了讓她的慘樣停留在你腦海,激發你心中的恨意,好讓你奮發圖強,成爲一代天之驕子,而正好,她變得如此狼狽的回去,也不會讓西靈人有藉口對金奚發起攻擊,若是她完好無損的回去,金奚必定會落得個私扣靈女的下場,好讓他們有藉口對金奚發動戰爭,而她滿身是傷而回,意義不完全不一樣”
“她對西靈人找了個非常好的理由,自己的未婚夫出事,害她一撅不振,體內的本源逐漸流失,所以被紅樓的老鴇扣上,想讓她去紅樓賣身,她不願,便將她折磨得不成人形,而且還因爲是她主動去求救,所以西靈人幾乎是沒有多想,便相信了她所言,這個計劃才得已順利進行”
“關於藍王府那場動盪,那全是我一手策劃,說什麼你孃親是林家的女兒,其實那都是個晃子,當年林家因爲貪污鉅款,本就該判誅滅九族之罪,而藍王府裡的正妃側妃,那都是我不願娶的,包括她們所生的孩子,都令我厭惡無比,特別是那個錦繡公主,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女兒,居然在藍王府爲所欲爲,甚至幾次三番差點傷到你跟你孃親”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說我對你孃親的情感,爲了她,我可以不顧一切,甚至是拋妻棄子,所以我親手設計了這一切,將藍王府的後院清理乾淨,這樣一來,你便是藍王府唯一遺留下來的子嗣,這藍王世子之位,非你莫屬,如此,你也算是有了名正言順的身份,在外人面前,不用低頭做人,順帶配合你孃親的計劃”
“整個藍王府的後院都被清理乾淨,卻只留下你,足以讓外人相信這一切都是你孃親設計的,可以將罪名推到她頭上,什麼你孃親的母族被連根拔起,那都是有迷惑世人的雙眼,她的根在西靈,又豈是我拔得動的,而且我如此愛她,怎麼可能捨得對她動手,我拿出足夠誘惑人的籌碼與林家交換,當年林家還有一根獨苗,那貪污鉅款之事若被徹查,林家必然無一活口,我用這個與他們交換,我替他們保住那一根獨苗,他們認你孃親爲女兒,在經歷藍王府的動盪後,他們作爲你孃親的母族被處死”
“相比於無一活口而言,對林家來說,有根獨苗總比都死了要強,所以他們同意我的提議,這樣一來,名聲說也不至於那麼難聽,好歹算是被連累,而不會遺臭萬年,因此便也有了你認知的那一幕,藍王府那場動盪,也成爲天下人議論津津的話題,最主要的是,這樣一來,西靈的人更不會懷疑你什麼了”
說了許久,藍王嗓音裡已聽不出原來的思緒,平靜裡敘述裡有着難以自控的暗沉情緒流露,雙手捧撐着雙臉,捂住那佈滿淚花的雙眼,原本來挺立的身影頓時像是蒼老了好幾歲。
藍玄昊聽完,從來都可以很淡定的他再也淡定不起來了,就這麼呆愣的看着藍王,看他在那裡懊悔還是追憶,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涌上心頭,他從來沒了解過眼前這個他喚作父王的男人,他恨了十幾年的男人。
習慣已久的東西,一朝發現,原來所有的一切並不如自己所想,藍玄昊內心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他覺得自己像是傻子,被那個口口聲聲爲他着想的孃親給騙了十幾年,又或者眼前這個男人他也要一起恨。
他記憶裡有的,是這個男人對他冷漠如斯,對別的兄弟姐妹卻笑顏祥和的模樣,而當年小小的他,卻只有躲在角落裡羨慕的份,唯一給他溫暖的便是他的孃親,那個疼他愛他的孃親,可突然某一天,連他唯一的避風港也離他遠去,而這個喚作父王的男人眼裡卻從來沒有他,一個小小的孩子,他該怎麼承受,他將自己封閉僞裝起來,整整十幾年,他過着孤獨,冷漠如廝的日子,要不是雲楚打開了他心房的那扇門,只怕他如今還是那個世人眼中的惡魔。
他以爲眼前這個男人,他定會恨一輩子,是這個男人殺了他心愛的孃親,害他失去唯一的依靠,可如今卻驀然發現,這一切都不如他所想,十幾年的觀念瞬間被顛覆,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他無法用語言來言喻。
空氣中謐靜良久,藍玄昊才長呼口氣,將眼角要落的淚水強撐回去:“這麼說來,她並沒有死?”
藍王揉了揉眼角,深呼吸,纔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後來我也有派人去西靈尋她的下落,卻一直沒有消息,所以,我也不確定她是不是還活着”
藍王思緒遠走,他很想親自去找她,卻因爲這個身份,他不得不留在金奚,只得派下屬去尋。
“這些事情,歡姨她也是知道的?”藍玄昊又問,想到正處在冷宮裡的那名女子,他喚了姨娘的人。
藍王有些沉重,卻還是微微點了點頭:“當年冷宮裡邊關的是先帝的一名瘋妃,我設法將她與你歡姨調換,因爲你孃親說,要讓你心裡有恨,讓你有鬥志,所以她有留下不少武功秘籍交給歡兒,讓她充當你師父的身份代她陪伴你多年”
“呵呵…”藍玄昊突然低低的諷笑起來,晶瑩的淚珠在眼角打轉着,卻生生沒落下,原本他的身影就是冷酷無凝的,此刻更顯幾分蒼涼,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玩物,被他們玩弄股掌多年,哪怕這一切是爲了他好,但是,對他來說,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深深看了眼那紅色的錦合,紫玉安靜的躺在中央,藍玄昊伸手,將它狠狠的捏在手心,恨不得將它捏碎。
藍王見狀,趕緊出言提醒:“我知道你一時間無法接受這一切,但這些都是事實,以前你還小,不懂事,我也不敢跟你說這些,就是怕你接受不了,要不是看你對雲楚丫頭那般上心,讓我覺得你是長大了,我想我還是會緩緩再和你說的,這塊紫玉是你親父遺留下來的唯一物件,你要是把它毀掉了,不只是毀掉了你復仇的機會,更是毀掉了你與生父間的那唯一一絲牽扯,你當真捨得”
深吸口氣,藍玄昊緊捏的雙拳終是鬆開,滿心的情緒無處發泄,仰頭長呼,苦笑道:“爲了一個外人,值得你將整個藍王府毀了?”
要是換作常人,這種事情肯定很難接受,藍玄昊自然也不願接受,但是對他來說,理智是多過沖動的,不需要過多言語,哪怕眼前這個男人他恨了十幾年,他深信自己的判斷,一個人是在演戲,還是情真意切,他能分辨得清楚。
“愛是一種什麼感覺,我不知道你是否會懂,但我只知道,愛一個人的時候,心裡除了她,一切都可以不重要,這就是我對你孃親的愛,哪怕她的心裡從沒有過我,對我來說,只要能爲她付出,那就是一種幸福”藍王蒼老的嗓音里加雜着幾分無耐,那是一種愛而不得的耐。
要說曾經的藍王令他恨之入骨,那此刻的藍王卻是讓他無言以對,他從未想象一個男人可以爲一個女人到如此地步。
“我這般對你,你也不恨?”藍玄昊又問,自己過去對他的態度那是極爲惡劣,他敢肯定,要是這人換作自己,早不知道把人給扔哪國去了。
藍王苦笑着搖搖頭:“小子,等你愛一個人深入骨髓之時,你便會明白,她的一切,你都會跟着愛,這便是愛屋及烏”
定定的看了他兩轉,藍玄昊這才握着手中的紫玉轉身去打開密室按鈕,準備轉身離開,卻在臨邁門檻之跡,冷冷的回過眸子看了藍王一眼:“若有朝一日找到她,我會知會你一聲”
說完,便邁着沉重的步子離開,藍王擡頭,看着這密室中掛着的各幅畫像,那女子的一顰一笑都是他依着記憶畫下來的,微微布上皺紋的手撫上畫中人的臉頰,不知是對她說還是在對自己說:“不知道他變成這幅性子能否讓你滿意,都怪我不好,沒能好好照顧他,害他陰冷了這十幾年,其實這孩子是個熱心腸的,我年得出來,他還渴望那絲親情”
“他說找到你會告訴我呢,你聽到了嗎?這是他十幾年對我唯一的關心,呵呵,我好開心”此時的藍王像是得到糖吃的孩子,拋卻那些負面情緒,像足了一個老頑童,讓人有些心疼。
夜色降臨,原本風和的天空下起了暗沉的小雨,藍玄昊緩步走在藍王府的小道上,頭一次細緻的打量起這坐府邸,每一個亭臺,角落,甚至一花一草,他都細緻的觀望一眼,想到藍王說的話。
那個他以爲是父親的男人,那個他以爲是殺母仇人的男人,到頭來這全是笑話一場,這個所謂的家,也不是他的家,雖然他從沒把這裡當家看待,可如今,這一切卻都像是在笑話他的執着一樣。
冷冷的背影在雨中飄蕩,衆人看着雨水將他淋溼,卻無人敢上前給他撐一把傘。
曾經腦海裡浮現那人帶血的身影,都會讓他生出滿腔恨意,如今眼前再浮現起來,卻像是在笑語他這麼多年的執着,好像這十幾年來,他就像個傻子一樣,他該慶幸有個如此爲他着想的孃親嗎?還是該悲懼他的孃親這般不信任他,狠心的拋下他,更或者應該怪藍王的愛太過悲微,與她合謀設計這麼一場戲,害他的內心陰暗十幾年。
豆大的雨珠打落在他身上,一襲妖紅灩灩也加深了幾分顏色,緊粘於身上,使那纖瘦的身影更添幾分蒼涼,那些在走廊上的下人看到他既不避雨也不坑聲,足足被嚇壞了一羣人,就那麼呆愣的看着他。
“世子他這是怎麼了?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有婢女小聲議論着,以往的藍玄昊從來都是氣勢煞煞,人還未靠近便能拂過三分冷意,她們向來是老遠見到他便乖乖的呆在一旁,或者是饒道走,這般身影蒼涼的藍玄昊,她們還真是從沒見過。
猶豫着要不要上前給他撐把傘,可是多年來的經歷卻讓她們深知,藍玄昊惹不起,爲了小命着想,即便有人覺得此刻的他很可憐,也無人敢上前爲他撐傘。
“要不,我們去找世子妃吧,世子只對世子妃不一樣呢”有人提議道。
“對對對,趕快去找世子妃”衆人跟着小聲的附和,不敢讓他聽見。
只是一翻下來,墨竹軒裡沒有云楚的身影,甚至找遍了整個藍王府,都沒有云楚的身影,而藍玄昊卻一直愣愣有在原地淋雨,偏偏這惱人的大雨沒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當真是急壞人了。
管家那邊去告知藍王,藍王只是沉了沉眉頭道了句:“隨他去吧”
藍王深呼,心知今日的事對藍玄昊打擊太大了,那絕不會是一種欣喜,換作他也無法接受,讓他清醒一下腦子也好。
“這樣下去可怎麼辦纔好,主子都在這淋了幾個時辰了”暗處的青言青語也急了,開始他們只覺得主子可能是跟小姐鬧捌扭了,所以纔想淋會雨,她們相信以主子的身體,淋這點雨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哪想他在雨中一呆就呆那麼久,瞧他那空洞的眼神,如木偶一般毫無生氣,當真是令人擔心得很。
她們一開始看守在墨竹軒,都不知道這些事,要不是外頭的婢女來找,她們還不知道藍玄昊的情況呢。
“輕風,你是男子,你與主子熟悉與,要不,你去勸勸他”青語提議道。
輕風高大的身影不爲所動,眸子裡流露出濃濃的關心,卻是很冷漠的回絕了青語的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沒用的,這個世上除了世子妃,不會再有人能夠靠近主子了,特別是在他脆弱的時候”
輕風還是比較明智的,他纔不會閒着沒事在這個時候去找死。
“可是,小姐她能去哪呢?怎麼會到處找也找不到人,當真是惱人啊”青言焦急無比,直急得在原地跺腳。
青語沉眉,雲楚能去的地方她們都找了,卻沒有看到人,如今還能去哪呢,心底也是如千萬只螞蟻在嘶咬一般,焦急得不知所以:“小姐以往出門都會帶上我們,今日卻連個人影都沒有,現在天又這麼晚了,她不會出什麼事吧”
可不要兩個主子都出事纔好啊,她真覺得要焦頭爛額了。
藍玄昊妖紅的身影在雨中蹉跎,走廊上的燈籠隨風搖曳着,陣陣青影晃動,樹枝的枝丫隨風擺動着,捲起陣陣涼意,那些下人看藍玄昊不回屋子,他們也不敢退下,這眼近深夜,有不少人都困了,卻是不敢挪動自己的步子,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心疼他。
“對了,好像青紫跟着小姐去了,要不我們放信號彈吧”青言提議着。
青語卻是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這麼大的雨,信號彈能放得起來就見鬼了”
青言滿肚子熱切瞬間被焦滅,看着雨中的藍玄昊絲絲亂髮粘在額角,在外人面前從來沒有這般過的主子,真是讓她擔心得要死:“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能讓好好的主子變成這樣”
“好了,在這裡光焦急也沒用,輕風你在這裡看着,我與青言再出去尋一下小姐”青語覺得在這裡等着,還不如盡力去尋找。
“也好”青言點頭,與青語一起迅速的消失在暗處,兩人卻是摸不清方向,看着偌大的皇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哪邊去尋。
“這樣,你從那邊開始尋找,我往這邊,一個時辰後我們在原地匯合”青語指了指右側,示意青言往那邊,而她自己卻悄身消失在左邊的巷道。
青言青語剛離去不久,青紫一襲勁衣被雨淋溼,回到墨竹軒發現裡邊居然沒有藍玄昊的身影,也沒見輕風他們時,很是訝異,一番尋找,纔看到身在大雨中的藍玄昊。
淒涼的背影差點都讓她沒能認出來:“這人…是主子?”青紫表示很懷疑,悄聲在輕風耳邊輕吐着。
見她回來,輕風趕忙拉過她的身子,悄離藍玄昊更遠了些:“你總算回來了,小姐呢?”
“我、哎,小姐一個人在青湖邊喝酒呢…我勸了她好久,她都不願意回來,還說什麼再也不要回來了,而我又不能強行將她帶回,只得派人先看着她一下,我好回來告知主子一聲,我還想讓主子去哄哄小姐呢,怎麼主子倒是成這幅般模樣了,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青紫也深感焦頭爛額,這前兩天都好好的兩個人,怎麼一時之間都變成了這幅模樣,當真是讓人揪心。
“怎麼會這樣,那怎麼辦”身爲男人的輕風也開始眉頭打結了,開始他還以爲,只要雲楚回來了,這事就完了,哪想兩個主都弄成這樣。
“我哪知道啊”青紫還是頭一回碰上這棘手的事,簡直比讓她演戲殺人還痛苦。
“那到底誰的事更重要,是把小姐強行帶回來,還是咱請主子去找小姐啊”輕風眉頭結成一團,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青紫半手撐着下鄂,細細的分析起來:“小姐是主子心尖上的人,主子定然不希望他有事的,若是平時,他一定會親自去找小姐,然後將她帶回來”
“嗯,說得有理”輕風贊同。
“可是現在,咱們向來淡定冷傲的主子變得這麼悽慘,蒼涼,這般的脆弱,讓人心疼,這個時候去找他”
說到這,青紫口吻頓了頓,與輕風四目相對,齊齊得出一個結論:“那分明是找死”
“所以,要不我們還是去把小姐帶回來吧”思來想去,青紫覺得只有這一條路可行。
輕風卻是有些頭皮發麻,想到青言跟他說過雲楚折騰人的那些手段,不自覺抖落一地雞皮疙瘩,爲了避免被秋後算賬,他還是覺得這事不能幹,帶着絲賊光,訕訕的看着青紫一眼:“你去帶就好了,千萬別跟小姐說這個我也有份啊”
話落,一個閃身,趕忙溜走,留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去了。
看他如此,青紫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愣是一時沒想起來,看大雨中的藍玄昊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一個閃身消失在原地,衝青湖邊奔去了。
青湖邊的畫舫上,雲楚喝得醉醺醺,站在船頭朝湖心拼命的扔酒瓶,每扔一個便大吼一聲:“藍玄昊你個渾蛋”
“死妖孽,臭妖孽,騙子,大騙子”
“騙了老孃的婚姻還來騙老孃的心,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
瓢潑大十傾盆而下,青紫派來的下屬紛紛站在船頭的兩端給她撐着傘,避免她被淋溼,船身被雲楚不安份的跳動帶來一陣晃動,好在她們都是習武之人,不至於落水,只是這個主子,可就得小心伺候了,若是一個不小心落水了,那他們主子還不得把她們給拆了呀。
每當雲楚身形不穩,她們就得適當的扶一把,看雲楚喝得暈乎乎的,臉色緋紅,也不知道是開心還是被氣及,一會惱惱的吸鼻子,很是委屈的樣子,一會又傻呵呵的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別人來是在笑自己,亦或是開心的笑。
不過對於雲楚的膽量,她們是相當佩服的,敢如此吼罵主子的人,那絕對是天上有,地上無的頭一個,當然,這個小姐她們平時沒有接觸,但也心知她在主子心中的份量,看她們的頭頭青紫對她畢恭畢敬的模樣就知道了,所以對於雲楚的怒言,她們只能是左耳進,右耳出。
青紫趕來的時候,雲楚還在那裡撒着酒瘋,那些撐傘的屬下剛想給她行禮,青紫做了個禁聲的手勢,迅速的從身後一把奪過雲楚的身子:“小姐,對不住了”
話落,足尖輕點,抱着雲楚半運着輕功一路朝藍王府飛奔。
暈玄中的雲楚雖然頭腦沉重,但意識還是清醒的,吐着醉話對青紫怒喝:“你最好放我下來”
她討厭不聽命令的下屬,青紫將她強帶回去,更讓她覺得,這一切都是藍玄昊的意思,也讓她覺得,藍玄昊的下屬根本就沒有把她當成自己人,所以她們只聽藍玄昊的命令,而毫不尊重她的意願,如此,對藍玄昊的惱怒更是深上幾乎。
她無力逃脫青紫的鉗制,只得繼續把藍玄昊罵個半死:“都說了你是混蛋吧,連調教出來的人都是混蛋,一點也不聽話,連主子的命令都不聽”
說到這個,雲楚又莫名的有些自嘲起來:“哦,我差點忘記了,你纔是她們的主子,我不是,我不過是個佔着你世子妃名頭的女人而已,因得你高看兩眼,所以她們纔給我幾分尊重…呵呵,害我還差點以爲自己就是她們的主子了呢”
雲楚一個勁的迷糊着,青紫聽得卻是眉頭揪成一團,內心直誹腹,我的好小姐啊,這些話你呆會可千萬別在主子面前說呀,不然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
“小姐,主子對你可是真心的,你莫要錯怪了他對好呢”青紫一邊飛速行走,一邊替藍玄昊解釋着。
雲楚打了個酒嗝,毫不留情的反駁着:“放屁,他對我好…他分明就是個騙子,大騙子,你們莫要被他那冷漠的表相騙到了”
終於到達藍王府,青紫算是鬆了口氣,與雲楚一起落到離藍玄昊不遠處的走廊上,指了指那大雨中淒涼的紅影,帶着絲乞求對雲楚道:“小姐,青紫從不求人,只求你現在能清醒一點,求求你去勸勸主子吧,他已經在這裡淋了幾個時辰了,再淋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雲楚腳下的步子有些漂浮,腦袋在酒精的作用下陣陣下落,不停的往下墜,微眯着雙眼看向雨中,細細的搜尋青紫說的那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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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說一下,本文的男子是二十歲行及冠禮的,不是十八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