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如意覺得眼角開始發澀,用手指輕輕掃了掃,擡起頭,看着齊天平的臉叮嚀:“好,就衝你這句話,我一定好好找,認真找,找一個願意珍惜我的,願意陪我看朝陽起,夕陽落的人…另外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以後別沒事去上那些無聊的節目或者頒獎典禮,我怕再在電視上看到你就會又忍不住想起…”
說到最後,眼淚已經席捲而來,齊天平心疼地將她再度摟入懷裡,側臉貼在她的發頂,用低沉到近乎沙啞的聲音說:“紀如意,我想以後我可能會後悔,後悔這時候還跟你說這些大實話…如果我騙騙你,可能你就會從了我,對不對?”
紀如意卻沒有回答,只是將臉埋在他胸口,將眼淚全部擦在他的皮膚上…
“真是討厭死了,明明剛剛還好好的,幹嘛非要說這些噁心矯情的話…還惹我哭,你就只有惹我哭的本事…”
“是,所以我現在才願意放手,這樣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人惹你哭了…”
話到這裡,她早就已經撐不住。哭聲惶然,一陣陣如失控的鐘聲,聲聲都敲在齊天平的胸口。
而他的手掌用力握住她因爲痛哭而顫抖的肩膀,側臉更爲密切地貼在她的頭頂,在心裡默唸她的名字:“紀如意,其實我現在就已經開始後悔,可是我沒有辦法說出來,因爲婚姻對我來說太可怕,我自知沒有勇氣去兌現自己的承諾,所以原諒我,最終選擇放棄…”
……
齊天平的酒意漸漸散去,思緒也慢慢清醒,懷裡的紀如意卻酣睡得像個孩子,頭枕在他的手臂上,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投下一片細密陰影。
他突然又想起第一次在暗香見到她的樣子,那一夜,他似乎也以同樣的姿勢摟着她睡了半夜,只是當時她喝得太醉,根本不記得這些事。
齊天平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笑意,就讓她不記得吧,那是屬於他一個人的第一次,一個人的玄機…
雨聲漸漸停息,最後完全聽不見一絲,齊天平就這樣摟着她,看着她的睡顏,慢慢失眠,最後熬到窗外微微泛白,他才迷迷糊糊地勉強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牀頭的手機鈴聲大作,紀如意一瞬間被驚醒,動了動,很不情願地伸出手臂看了下腕錶,一下子就亂了套,“嘩啦”一聲從他的懷裡坐起,害得齊天平好不容易成眠的美夢被硬生生打斷。
“你幹嘛?”
“天哪…現在都快9點了,你居然沒喊醒我,我今天還要去酒店上班的…”紀如意猴急一樣的蹦躂着下牀,找了半天卻找不到自己的衣服,最後纔想起來昨晚激烈大戰,衣服全部在平臺上。
天哪…天哪…她抓着頭髮,硬生生扯掉了齊天平身上的被子圍住自己,再一路蹦躂到平臺去拿衣服…而蓋得好好的被子突然被扯掉,冷倒也就算了,大清早地被曝光,齊天平鬼叫着大喊:“喂,你拿我被子幹什麼,我沒有穿衣服…”
可紀如意哪裡管得了,從平臺的地上胡亂捲了自己的衣服回來,才發現齊天平光溜溜地坐在牀上鬼叫,立馬背過身去,尷尬道:“喂,趕緊去穿衣服,一會兒送我去酒店…我遲到了!”
“遲到就遲到唄,不去都沒有關係,你那酒店的老闆我認識,一會兒我給他打個電話給你請假!”他自以爲自己體貼周到,很無理地爬過去,一把扯過裹在紀如意身上的被子,順勢把她又扯回了自己懷裡,有些不耐煩地嚷着:“別吵,少上一天班不會死,再睡一會兒,我昨天晚上都沒怎麼睡…”
“不行啦…齊天平你別耍賴啊,趕緊放手!你是老闆不去公司自然不會死,可是我是打工的,不去上班我哪來工資!”
可惜任憑她如何掙扎,他卻只是蠻橫不理地用手臂裹住她的身體,不發一言,拼死裝睡!
說他無賴也好,說他自私也罷,他還不想這麼快就讓她走,他接受不了,數小時前兩人還抵死纏綿,數小時後就分道揚鑣,落差太大,他真的接受不了,甚至想要反悔……
兩人在被子裡又糾結了一番,就在紀如意想要放棄的時候,齊天平的手機又響起了,他拿過來看了看手機屏幕,一直偷笑的神情突然收去,眉頭微微一皺,接起來,連口氣都變得嚴肅沉鬱。
“劉同,什麼事?”
“因爲蘇小姐的父母趕着要回老家,所以她的葬禮在今天下午舉行,齊總,我想問下,您是否要過來…”
齊天平頓了頓,眉頭蹙得更緊:“嗯,我晚點會去的,把地址發給我…”
“好…我一會兒發您手機上…”
齊天平掛了電話,剛纔還嬉皮笑臉的模樣,一下子就變得陰鬱消沉。
紀如意有些擔憂地推了推他,問:“誰的電話,怎麼了?”
“蘇小意下午下葬,我想去看看,一起吧。”
紀如意想了想,覺得雖然蘇小意生前對她做了太多過分的事,但逝者已矣,所有的仇恨喜怒應該都隨着她的消逝而漸散,更何況,她不忍心讓齊天平一個人去面對如此殘忍的場面。
昨天他那喝醉後失控的樣子她已經領教過,如果再讓他去親自面對她的葬禮,他肯定更加承受不住。
紀如意嘆了口氣,很無力的回了一聲“嗯”…
最好的墓地便是朝南向水,落於最高處,所以蘇小意的墓地買在鳳凰山的頂上,而鳳凰山,正對着鑑湖。
因爲昨晚剛下過雨,所以石階上有些潮滑,天氣也是陰冷得很。
齊天平垂着頭拾階而上,穿着黑色的帶帽粗線毛衣,因爲沒有睡好,所以神情更爲消沉,幸而他帶了眼鏡,不然整個人會顯得更爲憔悴……
紀如意跟在他身旁,不時偷看一下他的側臉,他始終緊抿着脣,眉宇驟起,不發一言,而因爲階梯太高,紀如意很快便跟不上,只能落於他身後,看着他邁着低沉的腳步一步步接近那殘忍的事實。
劉同早就站在陵園的入口處等齊天平,看到他走過來,立刻迎上前。
“齊總,您來了?蘇小姐的骨灰盒剛送過來,我帶您過去吧…”劉同剛說完便看到跟在齊天平身後的紀如意,他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復正常面容,朝紀如意點了一下頭,紀如意對劉同不熟,見他衝自己微笑點頭,她也點了下頭以示迴應。
齊天平卻始終垂着頭,一隻手插在褲袋裡,神情清冷,看不出情緒。
劉同自然明白此刻老闆的心情,於是也不多言,徑自走在前面,齊天平回頭看了紀如意一眼,示意她跟上。
三人前後不一的進了陵園,放眼望去,蔥鬱的松柏長在山腰上,而層層疊疊的墓碑就隱藏在那些松柏後面。陰鬱的天幕,濃黑的山腰,有隱約的哭聲和嫋嫋的青煙飄來,空氣中盡是焚燒紙錢的味道。
紀如意跟在齊天平身後,嘆了一口氣,這漫山遍野的墓碑,層層疊疊,裡面都睡着沉寂而散的一條生命。她便又想到自己的父親,她父親下葬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只是最後還下起了雨。
因爲蘇小意的墓地在山頂,所以進了陵園還需要爬很長一段階梯,劉同走在最前面,步履有些快,齊天平走在他與紀如意的中間,長腿跨這階梯果然有優勢,很快就把紀如意落在後面落了一大截,等他回頭的時候,紀如意已經扶着扶手站在半山腰氣喘吁吁…
“喂,紀如意…”齊天平朝她叫了一聲,劉同聞聲停下腳步,轉頭的時候剛好看到齊天平又原路折回去,走到紀如意麪前,抓起她的手就往上爬。
“怎麼爬這一段路就跟不上了?”
“什麼一段路啊,這麼高的臺階,我腿都軟了…”
“我都沒喊腿軟你憑什麼腿軟啊,昨晚上你又沒出力…”
“喂,齊天平!”紀如意將他的手甩開,雙頰飄紅,跺着腳頓在那裡咬牙切齒!這男人怎麼這樣,他助理還在前面呢,他竟然就這樣無所顧忌地亂說!
“我不走了,你自個兒先爬上去吧,我一會兒休息完了自然會上去…”
“怎麼這麼麻煩!走吧…”齊天平也不顧紀如意的反抗,重新抓緊她的手就往山上拽。
劉同還停在不遠處,隱約聽到紀如意恨咬齊天平的名字,再看齊天平那原本陰鬱的臉上此刻帶着一絲笑容,不禁有些愕然。
他身爲齊天平的助理這麼多年,看着他與各色女人糾纏不清,甚至都幫他處理過許多次“女友動亂”的事件,但是卻沒有跟紀如意正面接觸過,只是從之前的雜誌上看到一些她的新聞,所以今天第一次見到齊天平與她之間的相處方式,自然覺得有些新鮮。
他總覺得現在牽着紀如意手使勁把她往山上拽的齊天平,跟平時的齊天平有些不同,雖然也是那“萬人迷”的淺淺笑容,但總覺得那笑容中間帶了一些寵溺。
或許,此刻也只有紀如意能夠把他逗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