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蹲在角落裡,低着頭,一聲不語的米素突然站起來,面無表情的向安錦這邊走了過來。
誰人都沒有太在意,因爲對彼此都有一定程度的瞭解了,大家是站在同一戰線的夥伴,可米素走到安錦面前卻停了下來,做出了任何人都想不到的舉動。
她掏出了手槍,抵住了安錦的額頭!
“你!你這是幹什麼?”
擡起頭的杜默生,震驚無比的大喊道。
“米素!放下槍!”
站在一旁的左西城也趕了過來,撥開米素的手臂,擋在安錦面前。
米素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冷寂,面若冰霜的看着兩人,片刻後,什麼也沒說,收起槍,轉身大步離開。
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女人,所有人都會好好的!不是麼?可,這一切真的都該她來揹負麼?但,不是她,又是誰呢?
米素走出醫院,站在夜空下,仰着頭,眯着眼睛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安如海,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握着手槍的手緊了緊,米素低下頭,帶上衣後的帽子,走進黑暗中。
“小錦,她。”左西城看着米素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暗中舒了口氣,轉過頭,想對安錦解釋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說纔好。
“沒事的,西城,他的心情,我能理解!確實,他們兩個都是因爲我才受傷的,都是我的責任!都是我的錯!”安錦蜷縮在杜默生的懷裡,冰冷蒼白的臉色,讓她看起來脆弱的就像是精貴的瓷器,輕輕用力一碰,就會碎掉。
“小錦。”杜默生擔憂的輕喚着安錦的名字,他害怕她太自責,太愧疚,會做出什麼折磨自己的傻事來。
“你們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無論如何我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活的好好的
!”
溫暖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照射進房間裡,鋪灑在連宇凡蒼白,棱角清晰的臉龐上,他的眉頭微微蹙着,好似昏迷沉睡中也不得安生,濃密的劍眉斜插入鬢,爲整張俊朗的面容增添了一份凌然氣勢,鼻樑高挺,帶着剛毅,永不服輸的倔強,薄脣微抿,彆扭而執拗。
安錦細細的看着連宇凡的面容,溼了手巾,輕輕擦拭着他的臉龐,下巴密佈着青青的胡茬,該颳了。
依舊那樣好看呢,就像最初見他時的那般好看,安錦嘴角微翹,帶着一絲溫柔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第一次見面啊。
回憶傾涌而至,時光瞬間變老。
走投無路之際,她看到了那輛車,於是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俊美非凡,傲慢冷酷的男人。
當時,她又驚懼,又羞愧,像具雕像般,滑稽有趣的一動不動的站在車尾。
想到這,安錦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淚。
她轉過頭,望向窗外,陽光暖着她臉上那兩行清涼的淚痕。
過往無論怎樣,記憶都能將其美化,失而不可得的,都是美好的。
“羽凡,你快醒來吧。”
安錦只說了這一句,就哽咽的再難成聲。
這時,手機震動了起來。
安錦呼了口氣,收拾好情緒和臉上的淚水。
接起了電話。
“安嫂,你在門口等我,我馬上下去接你!”
掛上電話,安錦披上一件外套,就走出門去。
“安嫂。”
安錦遠遠的看見安嫂清瘦了不少的身影,眼眶就隱隱的溼了,等走到近處,看着安嫂慈愛的面容,淚水哪裡還止得住
。
“安小姐。”
安嫂看到安錦依舊清麗的熟悉面容,也掉下眼淚來。
“那麼久不見,您都瘦了呢,都是我們不好,讓您操心了。”
安錦緊緊握着安嫂枯瘦卻溫熱的手掌,有幾顆眼淚滴落到兩人相握的手上。
“安小姐也瘦了,你們的事,我多少聽說了點,苦了你了啊,孩子。”
安嫂滿眼憐惜的輕撫着安錦清瘦的臉龐。
“少爺他,現在怎麼樣了?”
安嫂滿眼的疼惜和擔憂,聽說連宇凡受了傷,她一晚沒睡好,今天早早起來,特意做了許多他愛吃的菜,燉了營養又好喝的湯,拿了過來。
安錦垂下了眼眸,眼底一片憂傷。
“還在昏迷不醒,沒有度過危險期。“安嫂聽到安錦如此說,臉色頓時蒼白了幾分,握着安錦的手也略微緊了緊。
“是這樣啊,那,快帶我去見他吧,我想看看他到底傷成什麼樣子了。”
安嫂焦急憂心的說道。
“好,這個我幫你提吧。”
安錦想幫安嫂提過裝食盒的籃子,卻被她躲開了。
“沒事,不沉的,我自己提就好,咱們快走吧。”
安嫂拉着安錦,快步向醫院裡走去,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馬上飛到連宇凡的面前去
。
“就是這裡,“安錦推開特等病房的門,輕聲說道。
安嫂急忙走進去,走到連宇凡的牀邊,怔怔的望着他蒼白瘦削的面頰,眼眶中盈滿了晶瑩的淚水。
少爺他,他怎麼變成現在這幅蒼白虛弱的樣子了,一直頂天立地,好似永遠都不會倒下的他,現在竟脆弱的好像是一陣風就能要了他的命一般。
安嫂強忍着淚水,可眼淚還是不聽話的順着眼眶嘣落下來,她擦了又擦,但好像永遠都擦不乾淨。
“安嫂,他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
安錦走到安嫂身後,雙手輕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
“嗯嗯,少爺他福大命大,一定會沒事的。”
安嫂坐在連宇凡牀頭,枯瘦的手,溫柔輕撫着連宇凡削瘦的臉頰。
“少爺,最近真是瘦的厲害呢。”
安嫂似無意的看了安錦一眼,繼續說道。
“自從安小姐離開後,少爺就整夜整夜的失眠,體重更是直線下降,我知道,他心裡肯定是很不好受的。”
安錦坐在安嫂一旁,低着頭,沉默不語。
他不好受,她就好受了?
放棄她,難道不是他的選擇麼?
在他的世界裡,她不是最重要的,在利益和仇恨面前,她是那麼的微不足道,渺小可憐。
“我知道,安小姐你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怨少爺的,可是,少爺他別無選擇啊,小小姐的死,給他造成的打擊和傷害幾乎是毀滅性的,少爺以前,並不是這樣的性格,很開朗,也很愛笑,但自從小小姐去世了之後,少爺就徹底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冷酷無情,殺伐果斷,硬生生的將公司總裁的位置從老爺手中奪了過來,絲毫不顧忌父子之情,也就從那時起,老爺和少爺的關係越來越惡化,簡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
“安嫂,你說的這些,我一點都不感興趣。”
安錦只覺得胸口悶悶的難受,忙打斷安嫂。
“安小姐,你別嫌我嘮叨,我說這些只不過是想告訴你,少爺這麼做,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的,他有他非做不可的理由,小小姐死後,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只爲這件事,這幾乎是支撐着他活下去的全部意義了!”
安錦垂着的睫毛顫抖了下,十指緊緊握在一起。
“你說的,是復仇?”
安嫂嘆了一口氣,閉口不言。
“而他復仇的對象是,陸家?亦或是安如海?”
心頭一震,安錦猛地擡起眼簾,眼神驚駭而恍然的盯着安嫂。
“是安如海對不對?”
安嫂爲難的看了安錦一眼,然後垂下頭,輕輕的點了下。她遲早是要知道的,告訴她也無妨。
“是他!“安錦頹然的靠在椅子上,面容神情複雜異常,到最後,竟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滿是悲傷味道。
爲什麼是他!爲什麼偏偏是他!老天爺,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麼?
“安小姐,你怎麼了?沒事吧?“安嫂看着安錦奇怪異常的表情,關切的問道。
“呵呵,沒事,沒事,我只是覺得,生活太可笑了!“可笑的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害他妹妹的劊子手,竟是那個男人,雖然她不想承認與他的關係,如若能隱藏一輩子那就更好了,可是他是她生身父親這個事實,是任何人都抹不去的,改變不了的。
安如海,你究竟還要造多少的孽,還要我爲你償還多少的債你纔會罷休啊!
這小半生,無論做什麼選擇,無論這選擇導致了怎樣的結果,我都從來沒有後悔過,我唯一後悔的,就是,爲什麼你是那個生我的人,這個選擇,我真的沒的選擇,我所遭受的最大的苦難,都是拜你所賜
。
“安嫂,能讓我們單獨呆一會麼?”
安錦垂着眼簾,清麗的面容上,掛着一絲淒涼又絕美的笑容,原本以爲,他是欠她的,欠她一個誓言,欠她一個孩子,欠她一個婚禮,更欠她相守一生的幸福,結果,造物弄人,沒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欠了他,欠了他一條命,欠了他二十年幸福快樂的時光,欠了他一個成爲好哥哥,成爲一個好人的機會。
“好。”
安嫂應了聲,疑惑看着安錦如此模樣,嘴脣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將所有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裡,選擇了沉默。
門,被輕輕的關上了。
安錦面容上凝固了的表情也漸漸瓦解,她緩緩擡起來眼簾,睫毛顫抖着,好像是負擔不起那太過厚重的悲傷。
她身子前傾,無限靠近連宇凡,輕撫着他棱角分明的臉龐,顫抖着粉脣,輕聲念着。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對不起。”
安錦低下頭,側臉貼在連宇凡結實有力的手臂上,歉疚疼惜的淚水順着眼尾滑下,低落在他的皮膚上,熾熱的溫度,放佛燙傷了他,讓他眉間微蹙起好看的樣子。
“羽凡,你快點醒來吧,我求求你,快點醒過來,我好害怕,真的很害怕,不要丟下我,更不要丟下我們的孩子!沒有了你,我們的世界還怎麼完整!”
什麼,孩子?我們,的孩子,她到底在說什麼,什麼意思?
意識處於混沌狀態下的連宇凡,聽到安錦如此說,禁不住頭疼欲裂的思考着。
難道說,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是我們的。
真的?是真的麼?
安錦枕着連宇凡的手臂,輕聲唸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