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票、護照,還有藥,你都帶齊了嗎?”
真真站在安檢口,對着樑駿掣喋喋不休的囑咐,一副很是不放心的樣子,讓樑駿掣直懷疑,她是不是有跟着自己一起去的打算?
“……嗯,我不放心,不然,我還是去補一下機票,陪你一起去吧!”
真真的表情很認真,完全沒有說笑的意思,說完已經在掏着樑駿掣的錢包,準備付諸行動了。
“啊?乖寶,你來真的啊?”
樑駿掣撫着額頭,一臉震驚,焦躁的在地板上急的直跳,他什麼時候需要女兒照顧到這個份上。
“爸爸,你有把握嗎?”
真真看父親跳腳的樣子,覺得好笑,兩手依舊插在他的口袋裡,仰起臉來問他。
“誰知道?”
樑駿掣臉色一變,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語氣也全然不是平日裡無法無天寵着女兒的調調。
“嗯嗯?”
真真搖晃着父親的身子,看着他的眉目一點點鬆了下去,知道他根本就是紙老虎,其實內心早已經妥協了,不然,不會答應她的。
自從上次在廚房裡被晚歸的樑初雪驚倒之後,真真的病情加重了許多,樑駿掣諮詢過醫生,像這樣的情況,最好是接受系統的治療。
所謂系統的治療,並不需要一定要在醫院,但是環境、心境卻都是很重要的。
這話啓發了樑駿掣,現在真真母女倆,情況都不太好,剛好可以藉着這個機會,到澳洲的農莊休養一段時間,那邊的環境很好,也可以遠離a市的紛紛擾擾。
他也和醫生商量過了,醫生也認爲這是個不錯的決定。
在他有了這個想法的第一刻,他就迫不及待的告訴了真真,儘管說的時候,他心裡是極爲忐忑的。
他試着告訴真真:“媽媽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那邊的環境好一些,媽媽會喜歡的。”
而且,那邊有更專業的醫生,可以對你進行心理輔導——邵婷或許已經猶如醫生們所說的那樣到了油盡燈枯的階段,但女兒還年輕,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他給了真真很長的時間來考慮,真真卻一直是吞吞吐吐的。樑駿掣看得出來,爲了邵婷,真真的確是很想走的,可是……她還有顧慮。
她的顧慮是什麼?樑駿掣不消多想,就很清楚。還是那個人,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那個人都是女兒放不下的心結。
樑駿掣告訴真真,樑家剛好在f市有生意,他可能會“剛巧”要去那裡處理一些事情。
“爸爸替你去看看他吧?如果,他需要我幫忙,我也一定會幫的,你說好不好?”
他說出這話的那一剎那,真真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瞬間全都點亮了。
“真的?你會幫他的嗎?”
真真不敢相信,從上次被樑駿馳綁架一事來看,她隱約明白,樑家和韓家,並不若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交好。
再加上邵婷和樑駿掣、韓溯之間繁複難辨的關係,真真直覺認爲,樑駿掣其實並不喜歡韓澈。
可能還不止是不喜歡,說的嚴重些,恐怕還和樑駿馳一樣,心底裡對韓澈是憎惡的。
而現在,他竟然說要幫韓澈?這理由,除了她,還有第二個嗎?真真抱住父親,從心底裡感激他,她不知道所謂的家族利益,也不懂男人爭鬥的世界,她只是知道,韓澈不好,她每天都睡得不安穩。
樑駿掣答應她:“爸爸會盡力,能夠幫的,都會幫的。”
真真答應,作爲回報,等到樑駿掣從f市回來,無論結果怎麼樣,真真都會跟着他一起去澳洲。
真真明白,她的病情並不樂觀,亟待有效治療疏導,而邵婷的時間,可能真的不多了。
從機場送完樑駿掣回來,真真繞到聶綿卿的公寓。她有好些日子沒去看她了,也不知道她一個人有沒有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正值晚飯時間,聶綿卿卻不在家裡,真真是進了家門,看到一室的漆黑,纔給聶綿卿打了個電話。
“我在醫院呢!”
真真一驚:“媽,你哪裡不舒服?怎麼也不告訴我?”
“沒沒沒,你別窮緊張,不是我……”
真真覺得奇怪,既然不是她自己,那麼會是誰,在這大晚上的,讓她連晚飯都沒吃,往醫院奔波?
匆匆趕到了醫院,在醫院的急診輸液室裡,真真找到了聶綿卿。
當時,聶綿卿正抱着個小女孩,坐在輸液室冰冷的鐵質椅子上。小女孩許是害怕打針,身體也很不舒服,正抽抽搭搭的窩在聶綿卿懷裡淌眼淚。
這個小女孩,真真見過,而且印象還很深——她是麪館齊叔叔的女兒。
“媽。”
真真走過去,小聲叫着聶綿卿。
聶綿卿看看懷裡的小女孩,無奈的笑笑:“你坐,孩子生病了,發燒呢!你齊叔叔要照顧麪館,已經開門了,又不好把客人們趕走,我正好收了花店,沒什麼事。”
“嗯。”
真真若有深意的笑着,心裡是高興的,養母對齊叔叔不像以前那麼抗拒了,這總歸是件好事。
“媽,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買一點。”
聶綿卿也沒推辭,囑咐着:“給孩子買點甜粥,好消化,又可口。”
真真答應着,走出急診室。她記得醫院右轉,就有一家很不錯的粥館。手拿着錢包,纔剛走出幾步,就遇見了熟人。
“袁老師。”
眼前面容有些憔悴的女孩,還是這麼叫着她。真真反射性的答應着,畢竟在學生面前,她還是袁夢。
“你……不舒服?”
真真眼神不自覺的往艾草小腹上多瞟了兩眼,只見小腹那裡一片平整,並不像是有什麼可疑的跡象。
“不是,不是……袁老師,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艾草見真真直打量着自己的小腹,大概猜到她在想什麼,臉上現出倉皇之色,匆忙擺着手。
“曉草,到你了,快進去,怎麼好讓醫生久等?”
診室邊上,艾草的母親朝着艾草招招手,示意她趕緊進去。
艾草的母親,真真也見過兩次,印象並不深,只大概有個輪廓。感覺上去,人比艾草要精明,總是一副護着女兒的架勢。
她還只是這麼想想,結果就見艾草的母親從診室邊上走了過來。
“袁老師,能和您說幾句話嗎?”
語氣雖是詢問,卻帶着不容拒絕的篤定,加上她本就是長輩,真真又哪裡好拒絕?
艾草的母親,性子和艾草並不太像,比起艾草的小家碧玉,她則顯得風風火火很是爽朗,護犢的情緒很濃烈。
“我就直說了,袁老師,報紙上說的,那個懷了韓澈孩子的女大學生,就是我們曉草。”
真真心裡“咯噔”一聲響斷,雖然早就已經猜到,可是,現在聽到確切的消息,接受起來,還是很困難。
不過,她沒有理由責怪誰。她和韓澈之間,從來也都不是韓澈一個人的錯。
“不過……”
艾母觀察着真真的反應,話鋒一轉:“報紙上說的,也不全是事實,我們曉草的孩子,已經打掉了。”
真真驚異的望向艾母,艾母皮膚鬆弛的臉上,現出譏誚之色。
“沒什麼好奇怪的,這就讓袁老師覺得奇怪了?那袁老師知不知道,曉草的這個孩子爲什麼不能留下?”
“因爲,她得給你做腎移植,她才從手術檯上下來,剛拿掉孩子,就立馬又上了手術檯,把自己的一個腎割下來送給你了!”
艾母在說着這些話時,語氣是憤恨陰毒的。
真真除了震驚,並沒有覺得不妥。到底,這個腎——竟然還是艾草的!
“袁老師,曉草不像你,你有良好的家境,有好的學歷,你自己這麼有本事,長得又漂亮,現在身體也調養好了,你以後就是享福的命了……
可是,我們曉草,什麼都沒有了。
她原本就長相一般,我告訴過她,別對韓澈那樣的人上心,可她這個傻孩子,就是不肯聽。
爲了韓澈,她是能做的,都做了。學也沒法上了,跟韓澈有了這樣的事,以後,恐怕也找不到好人家了。”
艾母突然抓住真真,面露哀求之色:“袁老師,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我求求你了,把韓澈讓給我們曉草吧!”
真真不知道艾母究竟對她懷着多大的仇恨,只是一雙手被她捏的生疼,所以,真真想,她一定是非常的恨自己!
這一番聲淚俱下的說辭,字字句句,好像都在說着她的委屈,可真真卻覺得,她其實是在欺負自己!
憑什麼?憑什麼她要在這裡接受艾草母親的這一番名爲哀求,實爲辱罵的言語?
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艾草給她捐了腎,她不知道;艾草拿掉了韓澈的孩子,她也不知道;艾草退學了,這也不是她的錯;長相一般,家境普通?這更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關係的事情好不好?
真真甩開艾母的手,從急診大廳裡急速跑出。
外面天已經黑了,燈影在她眼前模糊起來,跑得快了,胸口被灌入的空氣擠壓着,針扎般疼:怎麼辦?明知道艾母是在欺負她,她還是不能忽略艾草的感受——被韓澈拋棄、無情對待的艾草的確是最最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