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望鄉 下
雖然房間中看上去沒有絲毫的不同,但羅格知道有一個人已經進入了房間。入侵者使用的是一種未知的能力,即非隱形魔法,也不是殺手們專精的潛藏,看上去倒象是某種魔獸天生的隱形能力。
只不過在羅格遍佈整個房間的絲絲縷縷精神力下,入侵者不論使用哪種隱形方式,都無法逃得過胖子的感應。
羅格忽然笑道:“來了也不打聲招呼嗎?”
話聲未落,始終不曾擡頭的胖子放在桌下的左手閃電般揮出!
此時他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由暗影組成的魔法利刃。六階的魔法‘卡薩斯的利爪’所凝成的魔法兵器雖然遠遠比不上八階的摩爾克之刃,但威力仍然要超過一般的精品魔法武器。
足有二米長的暗影利刃無聲無息地切開厚重的辦公桌,自入侵者的腰間一掠而過。
只是傳入羅格耳中的並非預料中的慘叫,而是一聲驚呼,而且驚呼的聲音聽起來還非常的熟悉。
羅格看到來人,面色顯得極爲不善:“修斯長老!您的大事忙完了?”
“是啊,好不容易纔處理妥當!若不是回去及時,後果簡直無法設想。還好我老人家年紀雖大,動作還是很輕快的,回來得還算及時,沒耽誤了什麼。”
胖子哼了一聲,臉色更加難看了。他在幽暗森林中可以說是出生入死,竊取龍骨草、奪龍紋頭骨、坑害月光龍城幾件大事一一完成,現在一切塵埃落定時這老東西才冒出頭來,居然還好意思說什麼回來得還算及時?
他也沒問修斯突然離開是爲了什麼大事。如果這老狐狸不想說,那他問也沒用。
修斯取過一張椅子,在羅格對面坐下。他已經沒有前一段時間的張皇和狼狽,恢復了一貫的從容和瀟灑。只是修斯淡青色的長袍腰部有一道半尺長的裂口,破壞了他從容不迫、萬事俱在掌握之中的光輝形象。
這一道裂口自然是‘卡薩斯的利爪’留下的。剛纔修斯雖然是光明正大地走進房間的,可是羅格不知怎地,感知中竟然把修斯的位置判斷得提前了近一米!所以胖子本以爲可以將入侵者攔腰斬斷的一劍,結果只是劃破了修斯的長袍。其實就算這一道裂口,弄不好也是修斯有意爲之。
如果羅格只是簡單地盯着門口,反而可以直接看到修斯進來。
胖子眉頭緊皺,根本不理會修斯,只是苦思剛纔的一幕。
庸手欺騙眼睛,強者欺騙感知。
這一刻的羅格,有如剛剛登上了一座山峰。他本以爲可俯視大地,可是極目四望時才發現,原來遠方還橫亙着無垠的巍巍山脈!
他本以爲自己對靈魂世界有精深的認識,對自己操縱靈魂的手法無比自信。可是拉姆菲爾德身上發生的事粉碎了他對‘侵蝕’的盲目自信。
他本以爲自己的精神力搜索無處不在,就連聖域中的強者也無法逃過他的感知。但今晚,感知上的細微偏差其實已經使他落入了對手的陷阱。若是來者不是修斯,而是一個惡意的殺手,那麼在‘卡薩斯的利爪’落空的那一刻,羅格已經處於任由對手宰割的地步。
胖子忽然想起,當日修斯抹去‘侵蝕’之力時曾說過,他的‘侵蝕’還處於最初級的階段。
登上了眼前的山峰,才能看到更高遠的存在。此刻在羅格眼前,一個全新的世界已經展現!
雖然羅格對這新世界的認知仍然是一片空白,甚至還不知道應該如何下手去了解,但他絲毫不擔心。
胖子忽然向修斯一笑,笑得溫柔、笑得曖昧,笑得修斯心驚膽顫。
高山的氣候總是比平原要來得寒冷一些。
在這北國的深秋時節,儘管天上碧空萬里,明媚而溫暖的陽光不停地撫慰着大地,但中央山脈的風中仍然開始透出絲絲寒意。
在中央山脈的一處斷崖前,有一道瀑布正從崖頂奔騰而下,注入崖底的水潭之中。在燦爛的陽光下,升騰的水霧中有七色的虹在時隱時現。
清可見底的水潭邊,正跪坐着一個美麗的精靈。忽然一陣微風捲着一團淡淡水霧撲了上來,輕盈地將她包裹在其中。
精靈本就畏冷,這團水霧更增了深秋的寒意。她尖長的美麗耳朵禁不住因寒冷而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精靈一雙纖手正探在冰涼的潭水中。儘管那雙冰雪般的手上沒有一絲污跡,她仍然仔仔細細地洗了半天。
風拂動了她金色的長髮,與周圍的環境一起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金色的陽光則爲這畫卷增添了幾分溫暖的亮色。
又是一陣風拂過,風中的寒意再次使精靈顫抖了一下。她取下背上華麗之極的魔法長弓,用手輕輕撫摸着,顯得有些猶豫不決。這把魔法長弓並非那些普通的加持過魔法的精靈長弓,而是精靈王之弓。
精靈王之弓曾碾轉在拉菲爾和風蝶手中流傳,現在則到了她的手中。
終於,精靈恨恨地向中央山脈的深處望了一眼,一躍而起,向山外奔去。
黑夜總有盡頭,黎明的到來往往是在人們最不經意的時候。
君王們在山腹中的挖掘似是永無止境。三位君王每一次挖出地面的時候,都會看到大批的精靈弓箭手和精靈法師已經等候在洞外。似乎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將君王們的一舉一動都收在了眼底。
無論三位君王如何努力,也無法察探出究竟對手用了什麼方法,才能對自己在地下深處的行動了如指掌。但是硬拼肯定不是明智之舉,因此每一次,君王們都沉默地退回地下,任憑精靈法師用魔法將通向地面的出口震毀。
在山腹下,死亡力量的恢復非常緩慢,爲了不浪費一分一毫的力量,三位君王不再召喚任何僕從,完全親手在地下挖掘通道。沒過多久,君王們就發現,即使這樣,死亡力量的消耗也要超過恢復的速度。因此巫妖艾爾格拉不再動手挖掘,而改以緩慢恢復的魔力爲骨皇和黑武士皇帝加持輔助魔法。
就這樣,三位君王在黑暗的地下岩層中,如最吝嗇的守財奴一樣計算着自己每一點一滴的力量,不住地挖掘着通向陽光與自由之路。
黎明終於到來了。
當燦爛的陽光、碧藍的天空和巍巍的遠山再次出現在三位君王眼前時,他們驚訝地發現,面前竟然只站了一個單薄的精靈少女。少女手中的長弓散發着美麗眩目的魔法光輝,那陣陣撲面而來的強大魔法氣息表明,這把長弓縱然不是神器,也與之相去不遠。
可是精靈少女的力量實在是太弱了。她雖然要遠遠強於普通的精靈弓手,但不要說與三位君王相比,就是她自己的族人當中,也有不少明顯強過她的戰士。以她這種程度的力量,別說手中只有一把神器,就是全身上下堆滿了神器,也無法對君王們產生威脅。
然而精靈少女看上去根本沒有懼色,她竟然真的張開了魔法長弓,將一支深黑色的箭射向了君王!
這突兀而詭異的局面使君王的心中一片混亂。他們是死亡的化身,殺掉眼前柔弱的精靈少女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是其它的精靈都到哪裡去了?那在暗中操縱着一切的神秘敵人絕不可能指望着這柔弱的精靈少女、這虛弱無力的一箭能夠殺傷三位君王。
陰謀!一定有陰謀!
可惜,在遺棄之地中度過了悠久歲月的君王們對陰謀並不擅長。他們意識到了不妥,可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
黑武士皇帝手隨意一伸,就將那隻深黑色、形狀奇異的箭握在手中。這一次,三位君王都怔住了!
那優美流暢的曲線、淡青色的花紋、緩緩流動的深黑光澤看上去都是如此熟悉,雖然君王們並不曾看到過那些金色的紋飾,但這並沒有妨礙他們認出妖蓮。
三位君王面面相覷。原來,隱藏在這一切背後的敵人,竟然是風月!她也在這個世界嗎?
君王們不知道何以風月能夠指揮得動如此之多的精靈,不過既然是她在幕後,那麼發生的一切就都可以解釋了。她逼使三位君王不停地在地下深處挖掘,看來是要對死亡世界時發生過的事情進行報復。
不過看上去風月似乎只是想出一口惡氣而已。不然的話以三位君王此時的虛弱狀態,吸收第九騎士力量之前的風月就足以收拾掉他們了,哪還用得着派些手下來堵門?
黑武士皇帝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終於低沉地道:“我們……走吧!”
說罷,他一躍而起,向着中央山脈的深處飛去。
似是預料到了三位死亡君主會不戰而走的結果,艾菲兒射出妖蓮後就將精靈王之弓收回背上。在她清澈的眼瞳中,三位君王的身影正越飛越遠。
艾菲兒猛然想起一事,向着君王們的背影大叫着:“都給我站住!把東西還給我!不然的話,你們自己考慮後果!”
看上去她單純幼稚的威脅奏效了,不過效果是讓君王們跑得更快,轉眼之間,君王的身影就消失在中央山脈的深處。
艾菲兒臉上顯出怒意,她一躍而起,輕盈地古樹與山石間縱躍着,向君王們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艾菲兒是孤身一人追下去的。
她不會飛,甚至在山中縱躍的速度也不快。以她的力量,不要說追殺三位君王,就算單止面對艾爾格拉一個,如果巫妖想殺她的話,連咒語都不用着念,隨便哪個默發加瞬發的低階魔法,就足以瞬間毀滅艾菲兒那柔弱的身體。
不過她只記得修斯臨行前交待的,‘一定要記得把它撿回來’這句話,因此這位在某些方面偏執甚至要超過羅格的精靈少女,就這樣契而不捨地一路追了下去。
艾菲兒力量雖然不足,不過她的感知極爲敏感。君王們殘留的死亡氣息對她來說,就是黑夜中一座座明亮的指路燈塔。
沒過多久,三位君王就發現不管他們如何隱藏氣息,都無法擺脫這執着且敏感的精靈少女。可他們也不願意傷害艾菲兒,因爲她看上去和風月關係非淺。始終對當日欺瞞風月心有愧疚的骨皇和艾爾格拉都勸黑武士皇帝不要在這未知的世界裡多生事端,還是將妖蓮交還給艾菲兒算了。
雖然此舉有在艾菲兒威脅下屈服的嫌疑,可是這種榮辱早已不放在君王們的心上。
只是不知爲什麼,這一次黑武士皇帝說什麼也不肯交還妖蓮。骨皇和艾爾格拉無奈之下,只得與黑武士皇帝一起,繼續和艾菲兒在中央山脈中大繞圈子。
好在沒過多久,深秋的嚴寒終於迫使艾菲兒放棄了追蹤。三位君王也得以鬆了口氣,他們終於可以安心在深山中尋找一塊理想的藏身之地了。
數日之後,艾菲兒終於踏出森林,回到了神諭之城。
此時的神諭之城中一片忙碌,精靈們來去匆匆,不停地搬運着各種工具、原料,並將它們整整齊齊地堆放在指定的地點。
一輛輛適合於山地森林行走的輕便貨車整齊地排列在城門內的大路兩旁,而在神諭之城外,遊蕩着大批適應北方寒冷氣候的雪蹄糜鹿。它們早已經被精靈們馴服,在需要的時候,就會被套上輕便貨車,成爲森林山地運輸的主力。
艾菲爾一路奔進神諭之城。
城中爲首的一位精靈法師迎了上來,問道:“艾菲兒,那三個亡靈生物已經走了嗎?”
“嗯!他們已經在山脈深處躲起來了,看來一時半會是不敢出來的。”艾菲爾恨恨地道。
精靈法師點頭道:“那看來我們可以開始了。”
他隨即向身邊的幾個精靈下了命令。神諭之城早已將一切都準備就緒,只等着艾菲兒帶回關於三位君王的準確消息後,就可以開始行動。因此沒過多久,悠揚的號角和鐘聲就響徹神諭之城,幾乎所有的精靈都忙碌起來,就算是幼年的精靈,天賦也使得他們可以輕鬆駕御雪蹄糜鹿運送貨物。
無數貨車載着大批的工具和建築材料趕往曾經囚禁君王的山峰。在漫長的地底生涯中,三位君王在山下挖出了無數條縱橫交錯的通道,幾乎將山腹掏空!現在他們已脫離苦海,又見到了風月的妖蓮,自然再也不會回到這座曾經辛勤工作過的山峰。
但他們的心血不會白廢,用不了多久,精靈的工程部隊就會將君王們的勞動成果化爲一座堅固而完善的地下城市的雛形。
在動盪的時代,這樣一座地下城市,很可能就是精靈們最後的庇護所。
看看就要離去的艾菲爾,精靈法師又問道:“艾菲兒,你好像很不高興,發生了什麼事嗎?”
艾菲兒沒有停下匆匆的腳步,邊跑邊道:“他們搶了我的東西!哼,我沒那容易放過他們的。等我收拾整理好神使殿之後,再好好想想應該怎麼去告他們一狀。”
看着這個心思非常直接單純的精靈少女遠去的背影,精靈法師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吹響一隻銀哨,天空中隨即落下一隻巨大的獅鷲,載着他向精靈們未來的地下堡壘飛去。
中央山脈深處,有一座已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沼澤。但是它千年來的寧靜已經被打破。在泥沼中央,水和污泥正不住翻涌着,間中噴出大團大團含有劇毒的腐氣。一根根白骨不住從沼澤底部浮上,片刻之後,沼澤的中央出現了一片由白骨建成的實地。
不僅僅是骸骨從沼澤各處浮出,數頭巨大沼澤原生獸的屍體也從污泥中鑽出,已經化爲不死生物的它們力量並不弱於生前。在屍巫的指揮下,它們拖來一棵棵腐木,搭構在白骨地面的邊緣,以作爲圍牆的基柱。
慢慢地,一座還非常簡陋的城堡在沼澤中成形了。
城堡中還僅有一座小屋,三位君王站在屋中,正在恢復着已經接近耗乾的力量。
“她不會再追來了吧?”艾爾格拉悄悄給骨皇傳去一道精神波動。
“不知道。”
艾爾格拉搖了搖頭,開始專注於恢復魔力。
君王們還未了解這個世界的複雜,他們也並不知道,既使是那些看上去很單純直接的女子,也不是可以隨便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