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沉想無外乎是趁他在街上昏倒之時、大小姐發現他之前從他身上取走的。
只是沒有將他和無縫天衣一起帶走。
所以最先從他身上取走無縫天衣的人是不是天君子的人,沈沉也不好說。
夜已深的看不見一點月亮。
老人放下酒杯道:“看來江湖果然不愧是江湖,默默無聞之輩能人異士之多果然如江湖裡的魚兒,一場天衣大會釣出來的還不少哩,嘿嘿……”
風平浪只是在嘆氣。
屋子裡的每個人也幾乎都在嘆息着。
就連沈沉也嘆了一口氣,這個老先生果然知道的不少。
老人本就該知道很多事,但這個老人卻知道更多別的老人永遠無法知道的事。
沈沉知道這個老人一定知道十月初九那一夜近月樓上的真相。
若不知道,又怎會知道假全福知道。全福既已知道,老人又怎會不知。
知道那一夜真相的人只有沈沉和天君子。全福知道是因爲全福是天君子的手下,那麼這樣說來這個老先生也和全福一樣,同屬天君子的那個幫派?
沈沉想也許一定就是這樣的。
老人自己故意不說,讓全福說出來,只是爲了能讓衆人更加相信他們所說的這些話。
他和假全福一起唱了出好戲。
也許連風平浪也在其中扮演了一個角色。
沈沉手心裡的冷汗更多了,背上更是冒汗如雨,整個人似已快要窒息,就好像有一座山壓在了他身上,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這座山當然就是天君子和天君子那個神秘的幫會。
在這座山面前,他就像是一隻螞蟻,那樣的渺小,那樣的微弱,那樣的無力。
他一個人如何能粉碎一座山。
他沒有害怕,只是無奈。
他現在終於體會到了無奈是一種什麼滋味。
這種滋味讓他難受。
可就算明知不可爲,卻還是要爲之。
因爲他已答應了卓飛雲。
答應人的事都是必須非完成不可的。
因爲這個人不是別人,是卓飛雲。
卓飛雲是他的第一個朋友,他唯一的一個朋友。
所以他現在非走不可了。
只見沈沉長身霍然而起,向前直走。
大小姐似是怔了怔,想要開口,卻還是忍住沒有說話。
她看到沈沉走到了那位老人桌前。
沈沉已坐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沒有說話,他知道沈沉一定會先開口的。
畢竟是沈沉來找他的。
所以他只是在看着沈沉,目光中有一絲驚訝,一絲疑惑,還有一絲神秘。
衆人看向沈沉的目光中也帶着驚訝和疑惑,像是也纔想起屋子裡竟然還坐着這樣一個年輕人。
沈沉也似已忘記了身邊的一切,眼中只有這個老人。
這就像兩個高手在比武較量,注意力只會放在對方身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老人不說話是在等沈沉說話。
沈沉不說話只是因爲已說不出話。
他本來已想好了一肚子的話,可一坐下,忽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發現自己看不透這個老人。
跟朋友說朋友的話,是因爲你知道他是你的朋友。跟家人說家人的話,是因爲你知道他是你的家人。跟仇人說仇人的話,是因爲你知道他是你的仇人。跟一個你不知道的人,說的豈非也都是不知道的話。
自己都不知道的話能對一個人說嗎?
沈沉完全不知道這個老人是一個怎樣的老人。
在遠處看時,老人只是一個老人。可當沈沉坐到老人面前,相隔只有不到四尺時,才發現這個老人簡直不是一個人,簡直是一個雪人。
可又不是一個雪人。
他鬚髮皆白,卻看不到一點蒼老的氣息,只能感受到冰雪般的嚴冷。歲月給他留下滿臉的皺紋,可皺紋上看不到絲毫歲月打磨過的痕跡。一雙眼睛又老又幹,發出的光芒又那麼清澈明亮,不帶絲毫老態。
他明明那麼老,卻讓人感覺那麼年輕。讓人感受到了他的年輕,卻又讓人看不透他的虛實。
他身上能被你看到的東西反而又是你看不到的東西。
在他這個老人面前,沈沉就好像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這是沈沉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之前從未有人給過他這種感覺,就算是在面對天君子和虛情道人的時候,他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他從未在一個人面前感覺自己是一個小孩子過。
一個小孩子又怎能看懂一個老人。
而看不懂的東西又從何下手?從何出口?
這又好像兩個人在比劍,你看不懂對方的劍法,手中的劍又該如何出手?
即使出劍,非但也破不了對方的劍法,反而會被對方找到破綻,進而壓制。
劍是如此,刀又何嘗不是。
這是任何一個劍客和刀客都會懂的道理。
沈沉剛好是一個很不錯的刀客。
所以沈沉知道自己現在只要開口,話中就難免會露出破綻,無論什麼破綻,都會被對方從這個破綻入手進而從說話上壓制。
可他偏偏不能被老人壓制,不能順着老人的話說,他得要老人順着他的話說。
他現在才明白原來說話上的較量一點也不比刀劍上的較量輕鬆。
老人忽然嘿的一笑,把撫在長鬚上的手放到了桌上,緩緩開口,“少俠可也是想要問有關天衣大會的事?”
沈沉冷着眼,冷冷道:“我不是少俠,我也不是來問天衣大會的。”
他只能這樣回答才能不被老人的話牽着走。
老人一怔,隨即又道:“那你找老朽要問何事?”
老人似是已在順着沈沉的話說了。
沈沉卻還是冷冷道:“我什麼事也不問。”
老人似是怔住了,目光似鉤子一般盯着沈沉看了良久,才道:“那你是來……”
沈沉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我是來向你要一件東西的。”
“什麼東西?”
“無縫天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