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辛在此之前收了昆吾氏的禮物,而且昆吾是大國,自然偏向他們,一看是昆吾建來告狀,連問都沒問,直接對士兵們說:“商人打人,惹是生非,耽誤築城,必須懲罰,給我打!”
說着伸手一指。
本來他想指向商人,可他分不清哪是昆吾人哪是商人,都渾身是泥,連臉上都是泥水,根本也無法分辨。
幹辛一眼看見正在給昆吾人道歉的商湯,因爲朝會的時候見過,知道他是商侯,認爲和湯站在一起的就是商人,就往那裡一指。
士兵們呼啦衝上去,掄起棍子來就打,砰砰啪啪。
“哇呀!別打我們,打錯了啊,我們是昆吾人……”
“你媽的,敢惹事兒不敢當,還冒充昆吾人,使勁打!”
砰砰啪啪……
“饒命啊……別打,我們真是昆吾人啊!那邊纔是商人……”
登恆一看事情不妙,大喊一聲:“快跑!”撒腿就跑。
他一喊一跑,其他的商人也跟着跑。
士兵們才知道真打錯了,拔腿就追。
商湯上前阻攔,攔不住,也跟着跑,可他的腿有毛病,跑不快,身上捱了好幾棍子。
回到營地,商湯叫來登恆問明情況,氣得破口大罵:“昆吾人真是以大欺小、仗勢欺人,該死的混蛋,連老子都捱了打!”
“這幫兔崽子,爹媽都是豬狗之輩……”方惟抹着嘴角上的血,滿嘴惡言穢語。
“我說,你講點邏輯好不好?”登恆喘着粗氣:“豬、狗、兔子不屬於一個族。”
“雜種!本侯咒他們死全家!”商湯也滿肚子惡火。
登恆說:“君上,您就再念唸咒,咒死昆吾建那孫子。”
“使不得,君上,”湟裡且說:“現在大家都在築城,糾紛在所難免,如果就因爲這個咒死人,讓人知道了,說我們背地裡下黑手,不仁義。何況昆吾建還是昆吾公牟盧的親弟弟,咒死了他,昆吾公不會放過我們,要是打起來,我有商仨捆一塊兒都不是昆吾的對手。”
有虔說:“那我去找昆吾建單挑,看我不掐死個孫子的!”
商湯想了想,擺擺手:“算了,這筆賬記着,以後再算。都好好築城,把活兒幹好了,得到夏後賞識,也許能把面子撈回來。”
就這麼着,商人和昆吾人有了仇隙。
有人說,就這麼打場架就結仇了?其實大家不要認爲結仇必須得是殺父奪妻、滅門誅族,很多時候的仇怨,都是因爲一些很小的事兒結下的,因爲許多時候人們遇到的是一些小事,而人們又善於“忘大德而思小怨”。
就是因爲這次打架,昆吾恨上了商人,後來夏桀伐商,昆吾人就積極地打前鋒,把商人打得挺慘;後來商湯反過手來,又把昆吾給滅了,這就是“小怨不赦,大怨必生”。
***
後來,商湯聽說東城的有莘人築牆又快又好,就去看看,想學習學習。
到了那裡一看,才知道,有莘人用了一種新的築城裝置——腳手架。
其他人築城都是用木梯,上下爬動、在築版裡進出不方便,往上運土得用好多梯子、排着隊往上送,很危險,既吃力又慢,高了容易掉下來摔傷、摔死人,古代築成的時候常有傷亡,其中這是一個主要原因。
可有莘氏在城牆內外搭起了腳手架,人員上下、進出走動極其方便,築城也便於操作,自然就進度飛快。
商湯驚奇這個巨大發明,就問有莘人:“這是誰的主意?”
兩個人走過來,就是來自伊村的義伯和仲伯,伊尹的手下。
義伯問:“您哪位?”
慶誧說:“這是我們商侯成湯大人。”
“啊,商侯,小人有禮。”義伯急忙行禮,說:“這個架子,是我們伊尹大人的發明,他在村裡造房子的時候發明的,非常方便好用。”
——這是商湯第一次聽到伊尹的大名。
“高明啊!”商湯讚歎說:“伊尹一定是個有本事的人。”
“那當然了。”仲伯不放過任何一次宣傳伊尹的機會:“俺們伊尹大人是古往今來第一大賢人,有的是本事。”
“哦,有多大本事?”
“俺們伊尹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事。知陰陽,曉八卦,能奇門,會遁甲,精河圖,明洛書,善權謀,能孤虛,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運籌於帷幄之內,決勝於千里……”
仲伯的評書沒說完,有莘氏的二公子仲木過來了,恥笑到:“靠!吹牛皮不上稅。就一個做飯的廚子,卑賤的奴僕,什麼狗屁賢人,就發明個架子就了不起了?”
“什麼?做飯的?”商湯霧霾了:“做飯的這麼大本事?”
“商侯大人,別聽這兩賤民瞎說。”伯雲撇着嘴說:“伊尹摯和他父親鼎得岡都是庖人,做飯的,有做飯的本事倒是真的,別的啥都不會。”
“你、你瞎說!”義伯說:“伊尹大人不是做飯的,他什麼都會!”
“是嗎?他來了嗎?”商湯想見見伊尹。
“沒來。被莘伯召回都邑了。”
“幹什麼?”
“莘伯過40大壽,召他回去幫助鼎得岡張羅壽宴。他做的紅燒鯉魚和黃燜雞比他爹做得好……”
仲伯狠狠地踢了義伯一腳。
商湯笑了一下,轉身就走。
回到自己的工地,商湯讓手下人也學着有莘人搭腳手架,果然方便好用,大大加快了築城的進度。
***
由於各國都很賣力,工程進展得的很快,不到一年,高峻的城牆夯築完畢,裡面的宮殿、宗廟、府邸、住宅、街道也完工了。
這座大城,四四方方,四面城牆各長三百雉,高三丈,厚一丈,四座巨大的城門,高峻的敵樓,城門都是用巨大的楠木做成的。
外面的護城河寬三丈,深數仞,上面可以通行很大的船隻;城門口的河面上架着巨大的吊橋,可並行兩輛大車。
城裡街道寬闊,九縱九橫,房屋鱗次櫛比。
特別是夏桀的宮殿,稱爲“牧宮”,意思是夏後居住在這裡面牧民治國,更是宏大輝煌,不僅建造了很大的朝堂大室,還造了瓦屋三百,金柱三千,宮室臺榭都裝飾着美玉,他和妺喜居住的寢殿取名“長春殿”,更是極盡奢華。
當然,大家別理解錯誤,認爲夏桀裝飾屋子用的都是和田玉,覺得上古時期的玉石真多!
其實,上古三代時期,人們對“玉”的理解很寬泛的,只要是一些質地堅硬細密、色彩豔麗的美石,都可以算作“玉”,一些質地稍粗劣,但色彩豔麗的石頭,則稱“石之似玉者”,比如瑀、㺿、珢……等等之類的美石,字都從“玉”旁,都被認爲是玉類,大概也包括一些有花紋的花崗岩。
另外就是在夏社旁邊建造了一個更大更華麗的九鼎臺,把九鼎安放在上面,所謂“定鼎”。
這是當時夏朝疆域內最大、最繁華的一座城池,稱爲“西邑”或“西邑夏”,意思是夏朝西部的都城。
夏人曾經作詩讚美說:“煌煌西邑,上帝龍立。崇墉翼翼,四方所集。夏後雝雝,百生(姓)沓沓。”就是說西邑是在上帝的恩寵下建立起來的,城池雄偉高峻,四方諸國都來聚集朝會,夏後居住在這裡很快樂,百官很多。
夏桀在這裡居住,一直到夏朝滅亡。
夏桀親自帶隊巡視了一番之後,十分滿意,就根據傳統程序,讓太史令終古和一羣卜人巫師占卜打卦,選了個黃道吉日,搬家,夏的國家機關、軍隊和人民全部搬進夏邑。
各屬國都來祝賀、貢獻、貢職,所謂“貢職”就是各國派一些官員到夏朝廷來當官,也是朝廷選拔任用官員的渠道之一,是上古三代的慣例。
貢職官員的選拔工作主要由關龍逢、皇圖負責,選拔了二百多人,其中最好的有董召、白吉、育潛、逢元、斟尋幹、斟戈虯、胡伯庚、交趾嵩、張肱子規、教廛、教明、毛叔萬等二十八人,都任命爲大夫,所以稱爲“二十八大夫”或“二十八賢士”,古書裡說“桀有賢士廿八而不成拯其亡者,天也”,意思是夏桀有二十八個賢士輔佐,最終也沒能避免他的滅亡,這都是天意。
等一切張羅完了,夏邑在新宗廟夏社裡舉行了盛大的祭祀活動,因爲是搬了新都,需要祭祀百神、祖先,也相當於落成典禮。
祭祀大典由夏桀親自主持,所有的官員和各方國的首領參加,把帶來的祖先神主請進廟堂裡擺放整齊,然後獻祭、行禮、祝禱、宴飲、行賞……,各種複雜的程序,整整熱鬧了十天。
祭祀完畢,把祭品中的肉類分給參與祭祀的人作爲賞賜,稱爲“賜胙”,“胙”就是祭肉。其它的瓜果點心黍稷之類,就放在露天,喂烏鴉,這是當時祭祀的最後項目。
烏鴉們也知道祭祀有這道程序,所以聞到宗廟的祭品、香菸味兒,早就飛來落在夏社屋頂上和周邊的樹上等着,祭品一放下來,就呼呼啦啦飛來啄食,又爭又搶,連飛帶跳,嘎嘎亂叫。
可奇怪的是,它們吃完了,沒有飛出夏邑,而是都飛到夏邑城的西北角,落在城牆上,黑乎乎地覆蓋了一片,吱吱呱呱地不走,非常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