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伊尹立刻就明白了:景亳那裡真有幹辛、趙樑的奸細。
“好了好了!”夏桀一心想着回耹隧去娛樂,這次聽說王師進軍順利,也就放了心,心情也好,又不想費腦子,而且他被伊尹等人這一番爭執弄得頭都昏了,分不清真假虛實,就揮揮手:“賞給伊摯貝二十朋,金三十鋝,玄衣(新朝服)一領,秬鬯一卣,下去吧。”
妺喜急忙行禮:“臣妾謝君上開恩。”
伊尹的心咣噹落回肚裡,高興不已,妺喜一出現,不僅給自己免了禍,還受了賞,哪有這種好事,也急忙行禮,對揚王休:“臣謝君上和元妃光賞!”
妺喜和伊尹都退出去了,夏桀對幹辛鉤鉤手指,幹辛急忙湊過頭來。
夏桀低聲說:“派人盯着伊摯,看看他都在幹什麼。予一人總感覺這廝有點不大對頭,可也抓不住他什麼可靠的把柄。”
“君上放心,據臣下的兒子趙及說,二王子祉秀在景亳招募了兩個間諜,景亳一有什麼大事,他們會立刻稟報過來的。臣下讓他們打聽打聽消息。”
“嗯嗯,很好,很好。”夏桀捋着鬍子點點頭。
——就這麼着,伊尹第五次,也就是最後一次“就桀”,又回到夏邑。
伊尹剛回來,和其他官員一樣,每天到卿事寮候事,如果卿事寮有吩咐的事情就去做,沒事就回家呆着,和兩個老婆一起抱孩子,還親自下廚教府中的庖人做飯,偶爾到太史寮去找太史令終古談古論今,或到冊府去看看圖書,其他地方很少走動,也不大和官員們來往,只是隔三差五地帶些禮品去牧宮後宮見見妺喜,聊聊天、下下棋、看看歌舞。
伊尹心裡很明白,妺喜雖然失寵了,可她在夏邑的耳目衆多,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她都知道,所以,和妺喜聊天,能知道好多機密大事。
倒是女鳩、女方兩位夫人從來沒來過首都,這麼大的城邑,比景亳大得沒數,人多場面大,什麼都感到新鮮,沒事兒就在義伯、仲伯的陪同下,經常去逛逛大街,買買東西。
和其他女人一樣,她們除了買菜買糧,也喜歡去那些賣布料、衣服、首飾、化妝品的地方逛。
她們是雙胞胎,長得也漂亮,很能引人注目,很快結識了一幫子官太太,大部分都是朝中卿士、大夫家的夫人、姬妾,還有些地方官的老婆,也包括一些在官員府中負責採買東西的女僕,經常湊一起研究布料衣服的好壞、首飾的貴賤、胭脂水粉的品質……
女鳩、女方和那些出身貴族的夫人們不同,本來就是女僕出身,無論是在有莘還是在有商,一直負責爲紝巟購買東西,對這些都門兒清,什麼來源產地、材質原料、功能功效、品質好壞、價格貴賤,樣樣精通,還會侃價,爲人也豪爽豁達熱心,她們成了那些貴婦人們的參謀,大受歡迎,甚至要買什麼了,還專門派人到天靈大夫府來請二人去幫忙上眼、侃價。
女人們湊一起,免不了一起家長裡短地扯老婆舌頭,各種朝野新聞、街談巷議、奇聞異事,女鳩、女方新鮮得要命。
二人回來,就把從這些女人那裡聽到的雜七雜八的事情給伊尹說說,還特別說到她們認識了二王子祉秀府中的女御曇姬,她帶人去買水粉胭脂,可不是給女人買的,而是給她的主人二王子祉秀買——二王子是男人,竟然也用胭脂水粉,還穿女人衣服、戴女人的首飾,哈哈哈……
每次兩位夫人講這些,伊尹都很有興趣地耐心地聽,有時候會告訴兩位夫人再遇到誰家的夫人問點什麼事兒,嘮點兒什麼,等等。
同時對她們千叮嚀、萬囑咐,在商的事兒千萬別和那些女人聊,什麼都別說,否則一旦說走了嘴就危險,不是鬧着玩兒的,兩位夫人點頭應承。
伊尹這裡且按下不表。
***
正如伊尹所料,他們還沒到夏邑,戰爭已經爆發。
曹觸龍帶着五千王師和一千旅衆,進入商國邊境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克三邑,燒殺擄掠,無所不爲,之後繼續向景亳方向推進,一路上也沒怎麼遇到抵抗。
這事兒就很奇怪,按照慣例,一個國家的軍隊要保家衛國,只要敵人一跨過邊境的封樹,就得立刻出動去迎敵,儘量不讓敵人深入,否則就會造成損失。但是這次商人沒有,甚至沒什麼動靜。
曹觸龍認爲是商湯怕了,不敢來和王師接戰,所以膽子越來越大,下令軍隊全速前進,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突擊到景亳,只要破了城,就等於把商滅了,大功告成。
虎賁大夫曹無正還比較有腦子,對曹觸龍說:“左師大人,這事兒不大對頭,按照商人的行事作風,不該這時候還不出手啊。咱們別走那麼快,等等昆吾伯的軍隊,會師之後再去攻景亳,別中了商湯的誘敵深入之計。”
曹觸龍毫不在乎:“怕什麼?現在距離景亳還不到八十里,再有兩天我們就到景亳城下了,一舉拿下城池,我們就大功告成,用不着讓昆吾牟盧來分我們的功勞了!”
不聽勸,繼續進兵。
到了第二天,軍隊前進,走到幾座小土山前面的平原上,被稱爲“荊原”,也叫“楚原”,山上山下到處都是叢生的荊條,這裡本來被稱爲“荊”或“楚”就是因爲這個,距離景亳不到五十里。
前面的探馬來報:“左師大人,商師兩千人在前面列陣,攔住去路了!”
“兩千?亳子成湯就出動兩千士兵來打王師?他腦子糊了?”曹觸龍很不理解,接着下令:“列陣,過去看看!”
王師列成三個方陣向前推進,不到半里地,果然看見前面旌旗招展,有七八輛戰車,其他都是徒兵,穿着白色鑲黑的鎧甲,果然是商師。
王師的軍隊停止前進,讓士兵過去一問,對面領兵的是商師司馬有虔,還有湟裡且、東門虛、慶州、葚叔氾、載師木、牧人云等將士。
這次載師木、牧人云極力要求參戰,要用戰功獲得提升官職的機會。
曹觸龍大笑:“亳子成湯還自號‘武王’,連頭都不敢出。只派兩千兵馬,他這是派人來用血染我們的兵刃呢!”
陶宣說:“左師大人,亳子成湯詭計多端,當心有詐,別上了他的當。”
“我們先擊敗他們,他就是有詐又能怎樣?”曹觸龍一擺手:“不要和他們廢話,擊鼓進兵,滅了他們!”
王師這邊鼓聲大作,砲石、箭矢飛空。
商師那邊也不含糊,也擊鼓、鳴鐸、敲梆子,砲石和箭矢也呼嘯而來,而且商師的砲石飛得遠,發射速度快,王師這邊拋出去一塊石頭,等收回拋竿,再裝上砲石,對方兩三塊都飛過來了,其中很多是那種“刺蝟彈”,王師頓時在箭矢和砲石中傷亡很多,慘叫不斷,還有好幾架砲車被擊毀。
“亳子成湯哪裡弄來的砲車?”曹觸龍吃了一驚。
“不知道啊左師大人,”曹無正說:“不過好像不是偷我們的,他們的砲車和我們的不一樣,比我們的還大。”
“混蛋!進攻,快進攻!殺啊!”曹觸龍在戰車上揮着大戟怒吼。
雙方接戰,都人人奮勇,個個當先,兵器碰撞聲又如疾風暴雨,喊殺聲驚天動地。
混戰了足有一頓飯的功夫,商師就開始鳴鐲收兵,弓箭手拒住陣腳,商師邊打邊撤。
曹觸龍怕商師後面有埋伏,畢竟在人家的地盤上,不明虛實,也下令收兵,安營紮寨。檢點人馬,損失了三四百人。
曹觸龍突然感覺事情不妙,商師這次是試探性進攻,但就這一仗,他發現商師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根本不是那麼弱,而是戰鬥力很強,而且他們也使用砲車和青銅鏃的箭,裝備一點都不必王師差,特別是他們的砲車,比王師的還好、還厲害,他開始有點兒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