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大唐帝都,天子京城。
巨大的長城安北部,皇宮金殿之上。
朝會按部就班的舉行着。
李治其實很討厭早朝,天天早朝,每天數百官員天不亮的就趕來參朝,可實際上這麼多人又真能談什麼朝政大事呢。大唐自太宗起時,真正的朝堂大事,國家政務都還是在政事堂裡決議。
坐在金殿之上,李治甚至有點昏昏欲睡,昨日各種亂紛紛的消息,不斷的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經,讓他一夜未眠。今天又早早起牀,此時總忍不住打哈欠。
山呼萬歲之後,幾名調入京中的朝官出來謝恩,又有幾個告老的官員出來陛辭,平淡如水。
一番平常儀式之後,朝會就這麼結束。
百官由高至低依次退出,到了宮門外,再各自返回自己的衙門公廳辦事。而三省的長官、還有加同中書門下同三品,加參加政事、參預朝政的一衆大臣則留了下來。
今天中書省的中書舍人也留了下來,門下省的幾位散騎常侍也留了下來,另外御史臺的幾位監察御史、大理寺卿也都被留下來。
他們在朝會後,同到禁中的中書內省裡的政事堂參加會議。
自上次中書門下宰相大換血後,李治便已經在政事堂裡擁有了話語權,這裡不再是長孫無忌的一言堂,皇帝每日也會到政事堂聽宰相們稟報政事。
今天的政事堂上氣氛凝重,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劍指褚遂良。
現在就看這些元老派們的反應了,保還是不保,如果力保,那麼皇帝和李績等又會如何應對。
昨日藍溪之亂,褚遂良做爲執政事筆的輪值宰相,他的臨機處斷不但沒有把事情處理好,反而惹出更大的亂子。往輕了說這是失職,往重了說,可就有謀亂之嫌。
李治早就看褚遂良不順眼了,即位之初就曾經貶過褚遂良一次,不過那次長孫無忌很快又勸他把褚遂良召回來了。
可這一次,李治已經有底氣不向長孫退讓。
褚遂良是元老派最重要的人物,也算是長孫無忌的老搭檔,若將他貶離京,無異於砍斷長孫一臂。
李治不準備跟長孫無忌他們扯皮,他不問長孫無忌也不問褚遂良,他直接問御史大夫宇文節。
“宇文相國,御史臺彈劾褚相失職,可有憑據?”
宇文節起身回道,“褚遂良身爲中書令,昨日執政事筆留堂,可面對藍田突出之事,不但沒有穩妥處置,反而不問詳細就私調兵馬,還下達殺無赦之令,這豈是宰相之行事?臣認爲褚遂良老邁昏庸,不堪宰相之重任,當治其瀆職之罪。”
李治目光掃過褚遂良,這個老匹夫還真是狠心,居然私調兵馬還下令格殺勿論,好大的膽子。
“褚遂良年已老,行事不免糊塗,朕念其爲貞觀名臣,又是太宗皇帝所任顧命大臣,勞苦功高一場,許其告老還鄉,榮養天年。”
李治的決定出乎長孫無忌等人預料,畢竟都以爲這次露了個把柄在皇帝手裡,他們肯定不會放過的,可結果只是讓褚遂良退休,這未免太輕。
“陛下。”
這個時候,有人出聲了。
出聲的是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李義府,這人一開口,長孫無忌就不由的皺眉,還以爲皇帝真那麼大度,原來不過是讓心腹出面而已。
李義府如今爲吏部尚書還拜宰相,但他其實一直是皇帝的心腹,早年是東宮屬官。
這人早年因祖父任蜀中射洪縣丞,而一家遷居蜀中永泰。貞觀八年,李義府因爲文章寫的好,被劍南道巡察大使李大亮舉薦爲門下省典儀,後又先後得到劉洎和馬周的舉薦,又擔任過監察御史,最後調入晉王府隨侍李治。
可以說,李義府那是皇帝鐵桿的心腹,藩邸舊臣。
李義府這個時候站出來,當然不是爲褚遂良求情的,他是來落井下石的。李義府站出來進奏,倒沒有說褚遂良在昨天的失職表現,畢竟這個事情皇帝已經做了結論了。
他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向皇帝奏報說褚遂良奸邪,當年構陷劉洎。劉洎是誰呢,劉洎是李義府以前的恩主,是世家南陽劉氏出身,隋末時做過蕭銑政權的黃門侍郎,降唐後歷任南康州都督府長史、給事中、治書侍御史、尚書右丞、黃門侍郎、侍中,封清苑縣男,官至宰相,以直諫著稱,他的曾祖還曾是南樑都官尚書。
出身世家名門,在唐朝一路做官到宰相,也是相當了得的人物,可他卻在太宗晚年被殺,這是一個冤案。
在貞觀年間的立儲之爭時,劉洎一開始是支持魏王李泰的,後來李治成了太子,太宗東征時特令劉洎輔佐太子李治在洛陽監國,併兼任太子左庶子。
因劉洎與褚遂良不和,遂遭到褚遂良的誣陷,被李世民賜死。
這個案子,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劉洎死的冤,劉洎不可能有謀反之心,一切都是褚遂良在李世民面前打的小報告,說的假話才導致的。當時宰相馬周可是爲劉洎做證說好話的,只是當時太宗病重一時糊塗下旨賜死,病好後也是後悔不已,還下旨將劉洎案不少相關官吏下獄。
褚遂良因爲是元老重臣,倒只是受到一番申誡。
今天,李義府在這個時候把劉洎冤案翻出來,要爲劉洎平反,用意很明顯,劉洎案若是平反了,那褚遂良自然就是有罪的。
褚遂良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長孫無忌忍不住出來道,“陛下,當年劉洎一案早有結論,如果此時雪洗劉洎罪責,豈不是說太宗皇帝濫用刑責?”
他沒有替褚遂良去申辯,而是提醒皇帝,當年這個案子是太宗皇帝定的,你現在要翻案,那豈不是子言父過?大唐以孝治天下,兒子翻父親的案可是不對的。
李治不理會長孫無忌的話頭,而是轉移話題問,“劉洎子孫幾何,如今何在,擔任何職,月供多少?”
李義府豈會不知皇帝的用意,當下立即上奏說劉洎被賜死後,褚遂良還不放過劉洎子孫,劉洎家族沒落,到現在死的死亡的亡,諸兒子中只剩下了一個劉弘業,當年好歹也是擔任過中書舍人的才子,現在卻在南陽老家做一農夫,守着幾畝薄田過日子。
劉家很慘,慘到褲衩都快沒的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