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孩子居然是他的妻子!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她何必要來他們夫婦面前自取其辱?
“咦,你怎麼了?”女孩子驚奇地問道。
“哦,哦,您可真漂亮!”喬明朗扮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來,話裡也帶着刻意裝出來的敬意與討好,“我很少見過您這麼美的女人,一時失態,讓您見笑了。”
“謝謝。”女孩子笑了笑,儀態文雅,並沒有表現出多麼得意,也許對這類讚美早已習慣了。
“不好意思,Steven還有事,我們先走了。”女孩子歉意地說道。
“好的。”喬明朗木然地說道,她真是佩服自己,臉上居然還能一直保持着笑容。
“你……”姚子墨想要對喬明朗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最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了。
喬明朗看着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心裡碎成了千片萬片。儘管早已得知他結了婚,但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她的心一陣陣的抽痛,她非要親眼見到,非要讓自己傷到體無完膚,才能從這溫柔陷阱裡自救。
喬明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去的,她渾渾噩噩地開車回到海邊白屋,渾渾噩噩地要父母跟她一起搬家,父母很是吃驚,卻什麼也沒有問,連夜帶着小墾丁一起跟她走。
安置好一切,已是凌晨一點,父母和孩子都沉睡了,在黑暗裡,喬明朗拿出幾罐啤酒,開了蓋子,一飲而盡,千頭萬緒涌上心頭。
天上人間,恍惚間,有很多美好已經丟掉了,天翻地覆都是輸,並非輸給了誰,並非是輸給了某個具體的人,應是輸給了幻想。一切都過去了,回不到從前了,如漲潮,摧毀得乾乾淨淨,連回味都失了味。
她喝了一罐又一罐啤酒,忽然想起,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課間時在操場玩,她不小心摔倒在泥漿裡,渾身污泥,尷尬到極點,那一刻,她真想坐在泥濘裡永生永世不再起來,就此終結一生。但是,上課鈴響,同學把她拉起來,她忽然記起書包裡有一條運動褲,換上,等放學,回到家,媽媽把衣服洗得乾乾淨淨,她又重新做人,活到今天。
這就是人生啊,誰沒有愛戀過、失戀過,賺過、賠過,有過希望,也有過失望。
等姚子墨返回海邊白屋時,已是人去樓空,傭人說,喬明朗和她的家人剛剛帶着東西走了。
姚子墨頹然靠在牆上,心中卻並沒有太過擔心,即使他們離開了,喬明朗應該也不會離開斯坦福大學,他要找她,還是很容易的事。
可是,找到她後,他要如何呢?他要對她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呢?
三天後,當喬明朗在校門口看到姚子墨時,她一點兒也不意外。
“你瘦了。”喬明朗開口。
姚子墨沒有接話,只是拉過她的手:“跟我來。”
喬明朗看着姚子墨,她沒有反抗,很配合地跟着他上了車。
車子在一個山頂停下,那裡有一間法國餐廳,他們在露天陽臺上坐下,立刻有侍者過來服務。
山頂風有些大,一陣風吹來,有種涼意。
“我原本打算在這裡宴請賓客,我要最好的樂隊,最好的香檳,最好的菜品,最美的見證。”姚子墨說。
喬明朗打量了一下週圍:“這裡也許容納不了那麼多人。”
“一定可以,我三個月前就訂好了的。”姚子墨說,“現在我們來計劃一下詳情。”
“當然,生活的每一部分,你莫不是計劃好的。”喬明朗微笑。
雖然她已想得那麼豁達,心卻還是痛。
姚子墨沉默了半晌。
“也不是,有時候也會失算。”他說,“比如你。”
喬明朗轉過臉來,蒼白的臉,自嘲的笑,黑亮的眼睛,看穿了一切似的。
“明朗,你都知道了?”姚子墨的表情有些慌亂。
喬明朗搖搖頭:“並沒有。”
姚子墨舒了口氣,卻
聽喬明朗補充道:“只是重要的都知道了。”
姚子墨的臉色立刻鐵青了,他有些心慌,她像是要從他的生活中遠去了,就像花園裡樹葉上的露珠,清晨便會消失不見。
“明朗,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騙了你。”他的心裡一陣抽痛,一把抱緊了她。
“不,我不恨你。”喬明朗沒有動作,只靜靜地望着他,“相反,你很恨我吧?”
姚子墨眼神一跳,是的,他恨喬明朗,恨了她十年。
他恨她當年不信他,恨她自作主張與他斷絕來往,恨她連爭取都不爭取一下他們的未來。他曾拼命想要忘了她,他剋制自己不去打聽她的消息,卻發現只是徒勞,她已深深刻在他心裡。後來,他找了好多任女朋友,每一個,都與喬明朗有幾分相似。
兩年前,他不顧父母百般阻撓,與一個普通的、酷似喬明朗的華人女孩結了婚。他告訴自己,他是爲了讓父母知道,他們不能再插手他的生活。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他知道,此舉不過是爲了報復喬明朗,他要讓她知道,她所謂的“階層”根本不是障礙,不同“階層”的人是可以在一起的!
後來,他在一次上流社會的宴會上遇到了王琳琅,意外得知她是喬明朗的老同學,便與她交好。有一次,王琳琅跟他慨嘆人生如戲,說沒想到當年的優秀學生、美女代表喬明朗竟落得如此境地,感慨IQ高真是無用,EQ高才是王道。他這才知道了喬明朗的事情,隔了十年,他再次聽到喬明朗的消息,卻是她變成了一個委曲求全的小婦人,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開心,還是傷心。他告訴自己要開心,這隻能證明喬明朗當初的選擇錯了,她離開他,結果得到了這樣的下場。但是,他的心卻忍不住疼起來,他無法眼睜睜看着自己最愛的女子,失去了驕傲,失去了自信,失去了自我掌控力,被別的男人視若敝履,過着那樣可悲的生活。
於是,他請王琳琅配合,演了一場戲,他假扮王琳琅的家庭醫生,與喬明朗意外“重逢”。他告訴自己,他只不過是想要更狠地報復喬明朗,想要看到她在他面前後悔不已的樣子。
十年後,再次見到她,他面色平靜,內心卻在狂跳。她的面孔老了,但依然沒怎麼變化,與他烙印在腦海中的印象一模一樣,她那水一般的容顏,牽起了他所有關於青春的回憶。
他不遺餘力地幫助她,明面上,他幫她找醫生,借錢給她炒股,暗地裡,他幫她找了最好的私家偵探和律師,還派了人保護她,——當初擊中劉玉梅腳底的那枚石子,便是他派去的人發出的。
他告訴自己,他並不是對她餘情未了,他只是爲了報復她,他只不過是要先將她從谷底拉上天堂,然後再將她推落更深的谷底。很多次,他想要痛下黑手,他想要看到她奪不回孩子,他想要看到她在股市血本無歸,欠下一身債務,他想要看到她徹底絕望的樣子,但是,他終究是不忍心,不忍心啊。
“你原本到底想要如何收場?”喬明朗悽然問道。
“與你假結婚,騙你與我生一個孩子,再告訴你真相……”姚子墨低低說道。
“呵,你竟然想得這樣長遠。”喬明朗低低笑道。
“對不起……”姚子墨急切地道,“我已改變了主意!給我時間,我會處理好這一切,我們一定可以在這裡真真正正宴請賓客的。”
“子墨,何必如此?你我都知道,這一切是不可能的。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會有我的生活,我們都要在陽光下生活。”喬明朗搖搖頭。
“明朗,我愛了你那麼多年,爲什麼相愛的兩個人不能在一起?”姚子墨的鼻音有些濃重。
“聖經裡說:必有亭子,白日可以遮蔭避暑,也可以作爲藏身之處——每段感情都有每段感情的結局,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歸依。我會好好過下去,你也要好好過下去,人生還長着呢。”喬明朗的長髮在風中揚起,笑容明朗,聲音振奮。
做人就該這樣,既來之則安之,高
高興興,享受手頭上擁有的,努力爭取自己想要的,如果執迷於追求不對的、不屬於自己的,分明是和自己過不去,損人不利已。
聰明人不會那樣做。
喬明朗經歷了這許多血淚與教訓,終於成爲一個有智慧的女子。
姚子墨握緊她的肩膀:“明朗,你的睿智與勇氣都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永遠是那個驕傲自信的明朗。明朗……”他忽然有點哽咽。
“現在我的確比從前通透明白,可是,誰需要這許多痛苦換來的些微智慧呢?”喬明朗的眼眶也有些溼潤,她與姚子墨的故事,就要到底爲止了。
離開這個人,她還得好好活下去,即使彷彿割去身上某一部分,痛得要死,可是也得存活下去。
其實,她與姚子墨無法走到一起,也是意料中的事。
怎麼可能在一起呢?
你以爲是寫小說?單憑寫書人喜歡,半老徐娘出來晃一晃,露露臉,掉掉淚,就有如意郎君十萬八千里路追上來?沒有的事,我們活在一個現實的世界裡。
回家的車子裡,喬明朗隨手插進一張CD,一首曲子響起來,是尚雯婕的《asura》:
生過死過 打過愛的一仗
經歷失心病 使我更加閃亮
經過洗禮 得到我的盔甲
怎樣 怎樣 怎樣
波折越強 抵抗力便越強
死心塌地 找我一個對象
衝破石牆 找我燦爛豔陽
怎樣 交響 交響
一仗 經過一仗
一樣 堅毅一樣
高漲 因愛高漲
喬明朗聽着,嘴角透出一絲笑意。
她下午照常去上課,跟教授討論,跟同學辯論,似什麼大事都沒發生過。
晚上,她回到家,——她之前急急租了一個房子,全家人寄居於此,目前她已經打算抽時間去看看房子,趁早買下一套。每次一想到這點,她就不得不承認,姚子墨對她實在是不錯的,起碼,他讓她不用再受經濟拮据之苦。
小墾丁一聽見開門聲,立刻叫着“媽媽,媽媽”,邁着一雙小短腿奔過來。
在那一刻,喬明朗所有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她笑容滿面地快步迎了過去,將小墾丁高高抱起來。
孩子的笑臉,是世界上最好的良藥,能治癒一切的不安與失意。
臨睡前,喬明朗給小墾丁講繪本。
小墾丁的語言已經非常發達,他像個小大人般,奶聲奶氣與喬明朗說到將來:“明天,媽媽要同小王子一起看托馬斯。”
明天,明天他們可以一起做許多許多事,想想就開心。
“好,我們還要一起去馬爾代夫看星星海,去阿拉斯加看冰河,去荷蘭看鬱金香田,去玻利維亞看烏尤尼鹽沼,去厄瓜多爾看世界盡頭的鞦韆……媽媽會一直陪着小王子,直到小王子長大,有自己的主張與生活爲止。”喬明朗溫柔答道。
無論風雨多麼大,都與小墾丁無關,小墾丁在媽媽懷中。
時針指向九點,小墾丁睡着了,喬明朗舒一口氣,站起身來,去書桌溫習功課。
偶爾累了,她擡眼看一眼窗外,想起有位美國作家曾說:“如果你還活着,舊金山不會使你厭倦;如果你已死了,舊金山會讓你起死回生。”
曾經,舊金山帶給她希望。如今,她也能在舊金山乃至任何地方好好活下去。
至於她的歸宿?
她的歸宿就是健康與才幹。
一個人可以信賴的,不過是自己,能夠爲她揚眉吐氣的,也是她自己。她要什麼歸宿?她已找回自己,她就是她的歸宿。
(完)
PS:第一本書就這樣結束了,多有不妥之處,謝謝大家的關注與陪伴。2016年,期待我們都能成爲更好的自己。
我的育兒公衆號“蔻蔻媽媽”(ID:koukoumum)求關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