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巖循回到診所,隨手往褲袋裡一掏,掏出沈奕安給他的手帕,手帕一邊繡着櫻桃花,另一面的邊角上卻繡了一個細巧的“安”字,當下覺得這帕子想着了火似地燙手,心下惴惴不安起來。
想了一夜,第二天還是想法設法地還給了沈奕安。
南喬去了吳州的觀音廟參拜完畢,又給廟裡的管事添了不少香油錢,請他點一盞長明燈,爲她祈子所用。
回去的路上路過天寶齋,福丫道:“姨奶奶,這天寶齋的童師爺占卦是最靈驗的,您要不要請她給您算一卦?”
童師爺的名頭她怎麼會沒聽說過,花外樓的姐妹們不吃不喝也要省下錢來去叫他算運程,一個個趨之如騖,只有她嗤之以鼻,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了。
她道:“既然來了,去看看也無妨。”
福丫攙她下車,扶了她進去。祥雲石刻大屏後面,鋪着巨大青石板的天井裡頭種了一缸一缸的睡蓮,倒有些雅興。不過再走進去,卻迎面出來一個穿着白襯衫,捲起了兩截袖管,下面卻是闊腿褲的小廝,見着兩人就問:“請問您二位有預約嗎?”
天寶齋的童師爺從往日的衙門師爺搖身一變到如今的占卜大師,也算是與時俱進,也學起了西洋人的待客之道,但畢竟沒有留過洋見過世面,一些道聽途說中學了點皮毛,不倫不類,南喬看着有些滑稽,掩嘴輕笑。
福丫回答道:“這是沈府的姨奶奶。”
沈家乃吳州大戶,但能理直氣壯、名正言順地自稱沈府的,也就沈赫一家,所以一提大家也就知道了。
小廝忙笑道:“哦,原來是姨奶奶。您等等先喝喝茶吧。你們太太在裡面,正跟我師傅說話呢。”
他口中的師傅便是童師爺。他把南喬引到小偏廳了坐下,問:“姨奶奶是要喝茶還是咖啡。”
南喬道:“不必了,我等着就是了。”
小廝說一聲好,就要走,南喬叫住道:“問一聲,我們太太來做什麼呢?”
“自然是好事啊。”小廝笑道,“是爲沈小姐的婚事。
南喬訝異。
小廝道:“太太是想給沈小姐找一個如意郎君。沈小姐病一好,求親的也多了,沈太太正叫我師傅一個一個地算八字呢。”
南喬滿腹心事,也無心再算什麼命了,便說童師傅忙,改日再來,便跟福丫兩個一起出去,上了黃包車回家來了。
雙燕樓裡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在收拾花園,岫螢、德馨、奶媽子一個不見,大概都去沈小姐院子玩耍了。
她上了樓,裡頭一人迎面出來,差點撞了個滿懷。她正沒好心情,一見是那宋鞋匠就更來氣了。
“做什麼!鬼鬼祟祟的?”
宋鞋匠賠笑道:“呦,姨奶奶,沒見着你差點衝撞了。少爺叫我來拿些東西。”
他把手裡的信封袋子晃了晃。
南喬把手一伸:“拿來我看,都是些什麼?”
宋鞋匠便乖乖給她了。她打開看裡面是一本對賬單,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數字,看得她頭疼。
宋鞋匠道:“少爺昨晚上把賬簿拿來對賬,落在家裡忘記帶去了
,吩咐我回來取。”
南喬嫌惡地飛了個白眼,將賬簿扔還給他:“走吧。”
宋鞋匠哈着腰,連連倒退着下樓去了。南喬哼地一聲,罵道:“哈巴狗,跟他侄女一個樣!”便進房間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沈赫回家來,她忙拉他進屋子裡坐下,道:“你知道我今天去天寶齋碰到太太了。你猜她去幹嘛?”
“天寶齋?”沈赫疑惑道,“你去哪裡幹嘛,你不是一向不信這求神算卦的嘛?”
南喬道:“太太是去給你找少奶奶,排八字呢?名字有這麼長一大串。”她比劃地拉手手。
沈赫笑道:“不可能。”
“呦,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啊。”南喬不無諷刺地笑了一笑,正兒八經地道,“太太是給大小姐招夫去了。”
沈赫想了想道:“大姐的身體好的差不多,是該談婚論嫁了。”
大姐今年二十六了,身體若是好的,早結婚生子。沈赫也感惆悵。
南喬道:“那你可知道,太太是要給大小姐招贅。”
“招贅就招贅唄。大姐那身子,嫁到別人家裡頭去,到底沒在自己家照顧得周到。”
南喬氣不打一處來:“你也要打算打算,別到時候給他人作嫁衣裳。”
沈赫沉默半晌,沒有回答,只是將小方桌上的煙桿拿起來點着了,抽一口,默默吐出一口煙,苦笑道:“我這個少爺不過就是個草包,哪裡能跟大小姐比呢。”語氣不無自嘲,他挪了挪身子,朝向南喬,笑問:“你現在是不是後悔嫁給我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