奭逸說:“祗佑,公子子兮已經伏誅,你也該與我一道回到晉都。”他說:“祗佑,公子已經承許我,他會把你收作是他的一名影衛。公子擔保,晉宮裡沒有人會在你的面前提起公子子兮。”
我說:“奭逸,你明明知道,我並不會與你一道回到晉都。我的主人,是公子子兮。”
奭逸看着我,他說:“祗佑,我知道你在顧忌着些什麼。但你我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若我們想,沒有人能夠阻擋我們。祗佑,到了如今,你爲何還要逃避?”
我感覺到我體內的血液正在翻騰,我對奭逸說:“奭逸,這一切都來不及了。”腥紅的血液從我的嘴角溢出,奭逸的臉色出現了一絲的慌亂,我從嘴角拉出了一個笑容。我說:“奭逸,你是知曉我的身世的,你定也知道,我在方纔做了些什麼。”
奭逸一把拉着我的手,對我說:“祗佑,你身上的血統並不具有足夠的靈力讓你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看着被我抱着的子兮,嘴角的笑意更濃,我說:“奭逸,正是我身上的血統讓我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別忘了,我的父親,是齊國的王。”天空逐漸變得明亮,我的術法也即將完結。
我的父親,是齊國的王,而我的母親,則是一位低微的巫女。我的母親違背了神的旨意,與凡人生子,生下我後便死去,而她某一部分的靈力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巫女的靈力是上天賜予的,不能轉移,我之所以會擁有靈力,是因爲我的父親。
巫女與王族的結合,能讓他們的後裔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我能讓死者死而復生,但我必須把自己奉獻,成爲血祭。我與平常人無異,但我的血能讓蟲蛹在灰燼裡破繭成蝶。我身上的血不斷向外涌出,與子兮的血匯合成了一幅詭異的畫面。我的生命在流逝,我的人生也即將走向終結。
奭逸看着地上的血,說:“祗佑,你爲何要執意到如此的地步?”
我把子兮安放在青石階上,我站了起來,對奭逸說:“執念太深並不是一件好事,但你知道,我唯一擁有的,便是我的執念。”我說:“奭逸,你是知道的,我鍾情的人,是你。但我不能像你一樣,尋求一件替代品。既然無法得到,我便離開。在這個世上,並不能容下我對你的愛戀。在我這一生中,我只在意兩人,一個是你,另一個是我的主人。那日我既然對子兮起誓,我便會永遠保衛他的安危,直到我死。”
奭逸把我扯到他的懷裡,他說:“祗佑,這多年來,你爲何不告訴我。你選擇逃離,可你真的會過得開心?若你把你的心意告訴我,你我之間便不會蹉跎如此多的歲月。”
太陽的光輝照耀着大地,我也到了我該離去的時刻,我說:“奭逸,你我到了如今,究竟是因爲誰的執念?”
我仍記得在我四歲時,長衛把我領回衛所,他笑着對我說:“祗佑,我是奭逸。”我從小便已知曉我的身世,性子也比尋常的孩童要沉穩一些,但我仍是一個孤寂的孩子。奭逸當時的話打進了我的心底,我是渴望着,渴望着能有一人能供我依靠。
衛所的日子算不上是悽苦,長衛待我們很是周全,有同伴的日子,我並不會感到孤單。那一段彷彿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每年的五月,晉都都會經歷一場連綿的春雨,黑色的木屋會變得明亮。我仍記得,年少的我們曾一同到濰坊的木屋裡品酒,我們喝着杯中的酒,看着門外從屋檐下落的水滴。
我喜歡春天,並不是因爲萬物會在春天覆蘇。而是因爲,我與奭逸的回憶,大多是發生在春天。仔細想來,有些事也不全在春天發生,只是他的笑容,讓我想起了春天的日光。奭逸爲人孤傲,卻並不清冷。他與我自小便是親厚,只是我發現,我對他產生了別樣的感情。
我害怕我的心思會被奭逸發現,但卻不想遠離他,我眷念着他身上的氣息,但奭逸鍾情於濰坊的一位白衣。我知道,我自欺欺人的日子,是該結束了。奭逸與我並不相同,他應該去選擇,選擇一條正確的道路,他應該得到,屬於他的,尋常的生活。於是,我選擇了逃離。
臨近冠禮,我們即將會被長衛指派給不同的主人。奭逸想與我拜在同一門下,長衛也有此意。但是,我並不能這樣做。我是奭逸人生中的一個錯誤,我應當儘快逃離他人生的軌跡,不能再與他擁有交集。此刻,公子子兮來衛所尋我。公子子兮是晉宮中最爲純粹的人,他這樣做,自然是出於好意。
只是,公子無痕也到衛所來尋我。他說的話是正確的,他的性情乖張,離經叛道。但我與他相比,只有過而無不及。我是一名男子,但我所愛慕的人,也是一名男子。我知道,我對奭逸的愛戀,並不能爲世俗所接受。於是,我成爲了子兮的影衛,與他一同離開晉都。
奭逸曾經對我說,他並不會與我拔劍相向。但他並不知道,我也不會把我的劍指向他。我想,我與他的情誼使他不能向我拔劍。而我,則是不忍傷他。我的劍法自是不能與他相比,只是,我根本不能對他如此決絕。
公子無痕早已計劃好了一切,等待着子兮的,是死亡。我的確是想與奭逸一同回到晉都,但是我不能看着我的主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子兮把無痕送予他的佩劍,刺入了他的胸膛。子兮是那樣的純粹與那樣的勇敢。倘若上天再次賜予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也定會選擇救他。
這就是我的執念,我愛着奭逸,我逃離他,讓他可以過上尋常的生活。我是子兮的影衛,我向他奉獻出我的一切。那日子兮微笑着站在大殿的中央,青銅劍的劍鋒抵在我的肩上,我單膝跪在他的面前,我向他起誓,我會效忠於他,至死不渝。
我想,我這樣做還是心存私心的,我與奭逸之間的糾纏會隨着我的離去而終結。奭逸會成爲一位出色的影衛,他不必在我與公子無痕之間徘徊。我的降生本就是一個錯誤,我能親手把自己瞭解,我的心靈是快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