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 紀父與朱啓章在客廳下棋,紀母和兩個孩子在房間看電視,紀敏敏則在廚房洗碗。他們不是一家人, 待在一起卻似是一家人。
紀敏敏隱約知道父母的意願, 她也知道朱啓章人好, 對她也好, 跟着朱啓章她這輩子一定會過得平順舒心, 但是,這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個人,纔是你的溫暖, 你的牽掛……
窗外下弦月彎彎如勾,窗內相思的人杏眼含愁。想到曹越, 紀敏敏心中牽掛, 她略帶恍惚地刷洗着碗盤, 食指上的白金魚戒遊弋水中,靈動活潑, 栩栩欲活——都快年底了,那傻子還在國外,不知可趕得上回國過年?
“叮叮。”是手機短信提示。她趕緊擦乾手,掏出來看。
“我回來了,在你家附近的小廣場。”
他——回來了, 回來了!紀敏敏喜上眉梢, 心臟更如長了一對靈動的翅膀, 此刻早已翩然出了門外。她忙不迭地解下圍裙, 奔向門口。
她的慌慌張張讓紀父好不疑惑:“你這是——要出去?”
“我, 我……有個朋友在下面等我。”
紀岐山沒來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誰呀?”他道。
“迪……迪菲。”紀敏敏神色躲閃。
“迪菲你以後也少和她來往,她城府深、心眼多, 真遇上事了,吃虧的是你。”紀岐山關照。
“哎。”紀敏敏胡亂點頭,正推門欲出,朱啓章叫住了她:“敏敏啊,外面會冷,你穿件外套再去。”
“家裡有客人,早點回來!”
……
一番來回,紀敏敏才得出了門。疾步奔下樓梯,她攏了攏外套,提步就跑向小廣場。因爲期盼,所以腳步輕快,她邁出去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彩虹之上,心懷喜悅,節節攀高。
深冬的夜空,灰黑如緞,緞上織着繁星稀疏,月兒朦朧。皓潔的月光如銀河輕瀉,撒滿廣場,廣場如少女身披銀紗,靜謐而縹緲……紀敏敏走了進去,只見廣場青石鋪就的小徑上空無一人,月光漫照下,兩旁樹枝搖曳,一地點點碎玉……
停電了?紀敏敏覺得不可思議,她生活的這片老小區,N年不曾斷電了。停電了曹越還會在嗎?會待在哪裡?她的腳步明顯遲疑,而在她踏上小徑的那一刻,奇蹟發生了。小徑上她每踩一步就是一個音符,叮咚奏響之時,鋪在植被上的彩燈更是徐徐亮起,五彩斑斕,伴隨着跳動的音符,她宛如置身在如夢如幻的精靈世界。紀敏敏的心中既驚且喜,她原地轉身看向身後,竟見以她爲圓心的兩米半徑圈內,兼是彩燈炫目,身上猶如披就了一條巨大的霓裳羅裙,美奐美倫……
心裡暖洋洋的,她又罵傻子,傻子真錢多得只想燒呀!她決定了,等下見到他,她一定得與他說明,下次決不許他再幹這種華而不實的事了,多花錢!她替他心疼。然後她又撲哧地笑了,傻子會不會說她不懂浪漫呀?她想到了曹越一本正經說這句話時的樣子。
小徑的盡頭是一道圍牆,牆上有一扇圓形拱門。今夜,拱門被絲絹、鮮花、內部藏了小彩燈的氣球裝飾得極爲富麗華美,坎坎只能一人通過。她穿過去,直角轉彎是一道廊。今夜的廊亦是被拾掇一新,廊的地面鋪着紅毯,廊上是鮮花與彩燈扎就的圓拱,同樣是徐徐爲她而亮。廊的另一側是個小小人工的湖,被牆攔着的湖無風無波,沉靜如鏡,突然有一剎,清揚幽遠的音樂自湖上響起,紀敏敏好奇望去,湖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葉扁舟,舟身應着樂聲瞬間燈火明亮,輕輕盪開……此時的湖不再僅僅是湖,舟也不再僅僅是舟,它們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鏡面音樂盒,徐徐爲她奏響華章。
這樣的隆重只爲了自己,說不感動那是假的。紀敏敏一臉幸福陶醉在此情此景中。她暗罵曹越,嘴巴怎麼這麼緊呢,那天來這裡告別,竟也隻字未提!不過她也理解,事先告訴她了,她不是就沒此刻的驚喜。曹越——他是不是就等在廊的那頭?
紀敏敏迫不及待地奔向廊的盡頭,然後她看到暗沉沉的廊盡頭,突然亮起了一張彎月型的明黃吊牀。高高的蒼穹上一輪明黃下弦月,小廣場的廊盡頭是一輪明黃的上弦月,月中一抹挺拔的身影,背對着她,優雅而坐,微卷的發讓周圍的光打得色若金黃……
她的王子回來了!
男子徐徐轉身,步下新月,向她走來,他的周遭亦是華燈盛放……
“商賈伊.森!?”紀敏敏的心從雲端跌落谷底。
商賈伊.森輕輕地笑,碧眼璀璨如玉:“敏敏,怎麼樣?可還滿意我爲你準備的一切?”他輕拍了拍手,紀敏敏就看到剛纔化身音樂盒的湖一時間燈光從湖底亮起,五彩的燈光襯得它宛如一斑駁彩玉,音樂曲風也跟着驟改,伴隨着纏綿婉轉的音樂,平靜的湖面噴泉涌起,此起彼伏,竟是隨着樂章翩然起舞,搖曳生姿。
“敏敏,你說過管你們姻緣的是‘月老’,我把‘月老’給請來了。”他在紀敏敏的面前,單膝跪下,舉起手上的絨布盒,盒中躺着一鑽石戒指,戒面鑽石大如鴿蛋。
紀敏敏扶額:“商賈伊.森,你開什麼玩笑?”
“敏敏,這麼一個場面,我不覺得是玩笑!”商賈伊.森眼神誠摯。
紀敏敏嘆了口氣:“就爲了曹越,你這樣子的……”她看了看周圍,“是你將遊戲的輸贏看得太重,還是你將曹越看得太重?……”
“爲什麼你不覺得是我將你看得太重呢?我想追你與遊戲無關,與曹越無關。”
紀敏敏無奈搖頭,“可我並不覺得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傾心。”
“只要我覺得有,就行!”商賈伊.森道,“曹越能愛上你,爲什麼我就不會爲你情動?我聽說他人在法國,想從他父母那得到支持。”
商賈伊.森說到這裡微微有些幸災樂禍,“就算他父母同意你們的交往,那又如何,曹家真正掌權的還是他爺爺,他爺爺如果能同意平民女嫁入曹家,那他們曹家現在的少奶奶可能就是陶詠芳了。聽說曹越的爺爺不惜一切地阻止你們在一起,甚至是不惜將曹越趕出朝華,趕出曹家。敏敏,曹越如果離了朝華,離了曹家,還有什麼作爲?還憑什麼保證你安逸的生活?他如果想自己創業,我商賈伊.森定會一路相阻。”
“商賈伊.森!”紀敏敏心情沉重,右手不自主地攥緊了左手上的魚戒,她耐得住這樣的清貧,可曹越是否也受得了這樣的平凡?
“的確,現在的曹越正處於最愛你的時候,但當阻力與挫折不斷襲來,磕磕碰碰的歲月會沖淡他對你的感情,然後他或許會找到另一個讓他心儀的女孩,或許他會向他爺爺低頭,但總之,不管結局是哪一種,你都毫無疑問地成了第二個陶詠芳。相信我,我看到過當年曹越對陶詠芳的深情。”
紀敏敏轉身,不想面對商賈伊.森。她想起七年前與曹越的初遇,想起了那夜他對她的決絕相拒,他說的小姐請自重,我有女朋友。紀敏敏痛苦地閉上了眼,當年他對陶詠芳的情,她又何嘗不知!
商賈伊.森由不得紀敏敏逃避,起身來到她的面前,看着她道:“告訴你這樣的事實你可能會接受不了,但是我必須得這麼做,因爲我也愛你,我不願看着你走到那一步。敏敏,如果這一刻你選擇的是我,我承諾你一個豪華的婚禮,一生不愁的金銀,以及一輩子的相守。沒有男人會將婚姻用來兒戲!”
月色下,商賈伊.森語氣堅定,紀敏敏輕輕問了他一句:“你追過女人嗎?”
聽到此話,商賈伊.森有片刻的呆楞。紀敏敏笑了,是呀,像這他們這種有身家,有樣貌的男人,怕是隨便一個暗示,或是稍稍一點討好,便有女人會倒追上去。女人對於他們來說,手到擒來即可,所以在踢到她這塊鐵板後,他纔會想着不惜一切地非軟化她不可。不知道在她徹底軟化後,他會不會意識清醒:想不到這塊看着又臭又硬的鐵板,純度居然這麼低,甚至派不上任何用場!然後抱怨自己感情投資的嚴重失誤……
見女人輕笑,商賈伊.森有些奇:“笑什麼呢?”
“商賈伊.森,如果你和一個女人相處得很短,短到你都不怎麼了解她,然後她在你的……”紀敏敏說着指了指周圍,“這種佈置下,點下了頭,那麼,你還是離她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