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倒是個好天氣, 晨光破曉，大地染金。不過下雨也不礙，極地海洋館是室內的。在廚房忙碌的紀敏敏是讓歡唱的電話鈴聲給召回臥室的, 看到是曹越來電, 她不自覺的秀眉微蹙, 想了下還是按了接聽, 不料剛打了聲招呼就接上了一長串咳嗽。曹越忙問：“可是感冒了？”紀敏敏只淡淡地回道：“沒事。”她擡頭看牆上的鐘, 才早上7點零，她的父親還推着母親在附近小公園晨走，總裁大人這麼早就來電話, 有何貴幹？
“我到了，在樓下。”
總裁大人的嗓音很爽朗, 帶着微微地笑音, 仿似心情很好, 紀敏敏卻不由扶額：“孩子們還在吃早飯呢！你可能得多等一會。”結果明明吃了早飯的總裁大人很沒臉沒皮地表示地他也沒吃，迫切想上樓一起解決果腹問題。
某人厚顏至此, 紀敏敏只能甘拜下風，曹越於是上了樓。今天的他換下了一慣的西裝革，穿了件米黑相間的細條紋小雞心領針織衫，外面罩了件帶米色帽領的黑夾克衛衣，下邊是藏藍色束口收腿哈倫運動褲, 褲腿兩邊各鑲兩條米色細滾邊, 腳上是草編底米色板鞋。年輕、動感、休閒又很時髦, 鄰家男孩的味道撲面而來。只是氣場在那, 鄰家也是高門鄰家。這男人不管穿得如何輕便, 總是難掩身價。紀敏敏蹙起秀眉：地主階級就是光鮮！
至於曹越，電話中聽到紀敏敏的咳嗽他就記掛上了, 此刻也在打量紀敏敏。只見女人白皙的臉上本就少得可憐的血色似乎通通跑到眼睛裡去了，他不免多看了兩眼。紀敏敏收到信號，冷冷盯了他一眼，轉身往廚房去了。曹越摸摸鼻子入內，感覺自己似乎提前享受到了妻子對丈夫的冷戰待遇，真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憂？還好還有孩子們，他的到來孩子們無疑是高興的。曉芙急切地拉他入席，曉瑋幫他拉開凳子。小圓餐桌上放着一碟脆瓜片，一碟蘿蔔乾，一碟炒花生米，還有幾張剛烙的雞蛋薄餅，入口鮮滑、柔嫩，冷熱剛好。紀敏敏給他裝了碗白稀飯，本以爲總裁大人會挑嘴，沒想到他二話不說開吃起來，似乎還神情愉悅。
曹越的確吃得脣齒留香，邊吃還邊瞅向坐在他對面的紀敏敏，這情景多像一家四口團團吃飯！他深深吸了口縈繞在鼻尖的淡淡飯香，只覺幸福與溫馨！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除了對面的女人對他熟視無睹。今天的女人沒拿正眼看過他，回答他的話也是能簡潔就簡潔，多說一個字都嫌累，還老咳嗽，病了？“咳咳……”紀敏敏又咳上了，曹越眉宇間的悅然盡被憂色替代：“咳這麼厲害，你藥吃了沒？”
“吃了。”其實她沒吃，可紀敏敏不想老實交代。只見她三下五除二吃了自己的早飯，碗筷一收便又進了廚房。曹越擰着劍眉，衝着她消瘦的背影道：“你就不能吃慢點？”
“習慣了。”紀敏敏說。慢慢吃飯得有閒暇。她家裡事多，能做人少。晚飯或許可慢慢吃，但早餐是不允許的，她每一個工作日的早上都忙得像打仗，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
曹越隱約品出了其中緣由，神色略爲黯然。眼前的孩子們興高采烈，巴不得早點出門，而窗外……他側首看向窗外，冬天的日頭升得遲，薄薄的陽光照不熱大地，更有冷風輕搖着樹……耳邊又傳來了女人的咳嗽，他於是將目光放到了蛋餅上。
紀敏敏從廚房出來，看到的是7點多前來報到的曹越這會兒卻不急着出發了，他用筷子扯着雞蛋餅，和兩個孩子討論起了三角形，正方形，長方形以及四邊形。這人是純來蹭飯的？吃了她家的嘴短，教授些知識抵債？……
這日紀氏夫婦晨走回來，讓四五個鄰局阿姨堵在了樓梯口：“紀老師，你家敏敏處新對象了？”……“哪裡人？做什麼的？”……“看着挺帥氣，開的還是大奔。有錢人吧，這回你們家可翻身了。”……
紀氏夫妻頓時雲山霧罩，半晌後才約麼猜到她們說的可能是誰，紀歧山有些吞吞吐吐地道：“不……他不是我家敏敏的對象，是我家一個遠房親戚……對，是親戚。”本以爲這樣說可以打消街坊鄰居的八卦念頭，哪知阿姨們更是興起。
“這人多大？做什麼的？可有對象？……”
“他家在哪的呀？我們家阿花你是看着長大的，模樣好，性子乖巧，你給說說……”
“我們家阿漂也不錯，學歷高，工作也好……”
“我有個侄女是公務員，端着鐵飯碗，最最合適不過，紀老師，你有他號碼吧？……”……
這邊，紀氏夫婦被逼當媒婆一個頭兩個大；那邊，曹越已帶着紀敏敏母子到了極地海洋館，滿懷舒暢。此時不過上午9時許，館場幾個賣票窗口卻已排起了長龍，等他們買了票進入館內，館內早已是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這麼多人呀！”紀曉芙瞪大了她漂亮的眸子。
紀曉瑋卻是學着他外公的樣子，雙手負在身後，故作深沉道：“人多證明有可看性。看來我們是來的值了。”乍一聽，似乎有幾分道理。紀敏敏不由莞爾，擡手摸了摸這小老頭的發頂，剛想打趣他“還有‘盲從’的說法呢?”卻又咳上了。
曹越望向紀敏敏：“你像是越咳越厲害了，要不還是先去醫院，我們下次再帶孩子們來這裡。”紀敏敏沒有回視他，她看着兩個眼裡滿滿都是不捨，卻還是堅定對自己點着頭的孩子，心裡暖暖的。“咳幾聲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等下得拜託曹總多多照顧兩個小猴了。”曹越自然是答應的。
四人緩緩跟上人羣，首先來到的是“極地王國”。紀敏敏第一個看到的是北極熊，在北極稱王稱霸的北極熊抱着它滾圓微黃的身子，懶洋洋地趴在人工冰堆上一動不動，冷靜漠視的眼對着遊客好奇驚喜的臉，分分鐘澆滅熱情的節奏。再過去她見着的是北極狼，館壁玻璃上貼着它們的介紹資料，說這種這種優良犬科動物既有耐力又有爆發力，追逐獵物時速度能超每小時60公里。紀敏敏看着它們一圈又一圈地繞着不足50平左右的場館跑，輕輕嘆了口氣。兩隻狼形影不離，走時一起，停時又一起，間或兩兩相視。她不由會心一笑：會不會是對狼夫妻？或許只要身邊有它，不管身處哪裡，彼此都甘之如飴！
她看着狼，兩個孩子也在看狼，牽着兩個孩子的曹越卻在看她。看她時而憐憫，時而嘆息，時而又豁然微笑……她兀自沉浸於自己的小天地中，雖與他站這麼近，卻又似離那麼遠。咫尺天涯不外如此！曹越明顯能覺出今天的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籬笆高豎，卻不知其中緣由，因爲不知，所以更加無力。而她又開始咳嗽了，或許是因爲場館內人多，空氣混濁，她咳嗽的頻率越來越高，時間也越來越長。“不行了，不行了。”紀敏敏對他搖搖手，“你帶着孩子們看吧。我去那邊人少的地方坐着。”然後接下去的遊程就只有曹越和兩個孩子在參與，於她不過是換着場館坐着罷了。
一個個場館走下來，曹越帶着孩子來到了“企鵝廣場”。廣場內又憨又萌的南極帝企鵝們或是乾淨利落地躍水遨遊；或是笨拙蹣跚着登岸；或是搖擺着身子你追我趕；或是不小心摔倒蠢萌滑行……無不引起孩子們的興奮尖叫。場館玻璃牆前更是聚集了很多人，舊的一波走了，新的一波又補上，經久不散，相機聲“咔嚓咔嚓”。紀敏敏遠遠地看着這些憨態可掬的小傢伙，不由也舉起了手機。“咔嚓”聲後，她卻盯着手機中的畫面發愣，她怎會拍了這個？這是一個背影照，照片中的曹越高高抱舉着兩個孩子，想讓他們看得更爲清晰，更爲開闊些，男孩指着前方似對他喋喋不休，女孩則親暱地偎着他，手環在他的脖頸間。紀敏敏的手指僵在刪除鍵上方，遲遲不能按下。
“敏敏。”
遠遠聽到曹越招呼，她才驚覺自己已愣了好久，做賊心虛地將手機揣進包裡，她跟上他們走向另一個場館，在曹越關切的眼色中她極力保證她能照顧好自己，讓他們自便。其實作爲第一次來到這裡的她，面對着這些活生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極地深海游魚走獸，她也很新奇，她也很興奮，她也很想拉着孩子將一個個物種細細端看。但孩子的身邊有他，所以她半真半假的咳，這樣就不用參與，是的，她怕參與，參與太多她怕自己會貪慕、會眷戀，而眷戀上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無疑是一種自我毀滅……
突然，前方的曉瑋驚呼：“媽媽，你快來呀！曹叔叔拐到腳了。”紀敏敏聞言急切衝了上去，完全忘了自己一早上都在努力冷漠、努力疏離。“傷到哪隻腳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她自動換過了扶着曹越的曉瑋，臉上的緊張擔憂之色顧不上遮掩，也遮掩不住。曹越毫不客氣地將手臂搭上了她的肩頭，分了一半重量到這女人身上，他只覺女人身體明顯一僵，然後就見她貝齒輕咬了下下脣，手便橫過他的背後，環上了他的腰，將他往人少的地方帶。
曹越抿脣偷笑，眉目間盡是雪後初霽的明媚。早知困擾自己一上午的黯然傷神能如此輕鬆突破，他自殘就是——呃，自殘是下策，裝爲上！紀敏敏哪知道這男人已看出她的心結，並對她制定了今後作戰方針，她還傻傻地兀自替這頭大灰狼擔心着。“曹總，我們先去吃飯吧，你也好歇歇腳。”
曹越點頭，四人便就近在館內的快餐店中吃起了他們的午餐。席間兩個大快朵頤的孩子喋喋不休地向不曾參與遊玩的母親述說着今天的見聞與收穫。“媽媽，原來象海豹和大象一樣，有個長鼻子，但它沒有像大象一樣的長牙。”“媽媽，海馬怎麼這麼小！這麼小爲什麼叫海‘馬’？”“媽媽，石頭魚長的不像是石頭呀？”……
紀敏敏溫柔地看着兩個孩子，含笑聆聽着他們的傾述，緩緩爲他們解惑，時而告誡他們吃完了嘴裡的飯再說話，時而又小心地幫女孩挑起滑落臉頰的髮絲……曹越看着紀敏敏，此刻的她明眸溫柔，蛾眉生動，燦若瓊花的嬌顏徜徉着三月春風般的和煦暖意，不知不覺間，他竟看得癡了，他惟願這春風暖意有一天也能將他包圍，他願畫地爲牢，至此終年守護這一縷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