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輪美奐的山谷中,葉茂花香。譚其像往常一樣進入桃源,經過前面桃林中畫師的指點,出了桃林,向桃園河道走去。
過了河道,那就是大桃屋了。
他像往常一樣,還未上橋前,望着在左邊河岸釣魚的老爺子,行了一禮。後者還是沒有反應,似乎又在打瞌睡。
譚其心底自嘲,這要是放在外面,任誰也不會知道,那位還是個傳說中的劍仙。
忽然,橋的對面傳來腳步聲。
“嗯?”譚其轉頭看去。
對面走來了一名衣着樸素、背後負劍的俊朗男子。對方見到譚其,頓時眼中一亮,嘴角上揚,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點頭示意。
“他……”譚其一怔,繼而恭敬低首,側身讓行。
他不認識對方,從橋對岸走出來的,必是那位前輩認識的。
而從氣息判斷,這是一位仙人。
對方衝着釣魚老爺子的方向擺了擺手,道:“歐陽老頭,這就先走了。”
“走好。”左邊河岸處,一道富有滄桑感的聲音迴應道。
譚其在俊朗男子走過後,稍稍擡頭,斜眼仔細瞅了瞅。他總感覺對方身邊似乎還有誰在看着自己,可眼前明明只有一人。
“奇怪。”他暗暗嘀咕。
“毅,今日又因何事來?”一道聲音響起,打斷了前者的思緒。
青年聞言,瞥到走來的醜臉大鬍子,趕忙直起腰再行禮,道:“天賜見過天師前輩。”
……
飛舟穿過層層雲霧。底下山脈起伏,隱約可見各種生靈。
祖逖一邊與長輩們交談,一邊回憶先前魂魄離體後的情形。
在離開那虛空般的世界後,他的魂魄隨着天雲師傅是走出了一座屋子,那是在山谷中間由一顆極爲粗壯的桃樹造成的屋子。
想來那虛空般的世界應該是仙府天地,這一進一出,恍如隔世。
離開那大桃屋,走上谷中外面河道的木橋時,卻發現此前在天台譚氏見過的那位譚氏子弟居然也在,真令人訝異。
不過,祖逖當時是一縷魂魄,而對方則是有肉身並且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他的存在。
祖逖自忖,先前自己又非厲鬼,尋常修仙者不憑藉法寶當然看不見。顯然是對方魂魄強大,已生出神念,纔有所感應。
真正讓祖逖又驚又疑的,卻是自己從鬼魂的視角看去。
天哪!
那位譚氏子弟一身濃郁旺盛的血氣,實在太耀眼了!
祖逖看鐘馗前輩,看天雲師傅,看那個打瞌睡的釣叟,看那個桃林畫師,他們都很平常。
這這這……什麼情況?
……
譚天賜回到客棧中,一行人這纔開始動菜。
“譚兄,已經交給趙大人了?”有人待他在案桌前坐下,開口問道。
“嗯,已經交給前輩了。祝兄,接下來我們應該去通靈山,‘百家秘地’這樁事就由關龍氏的人去處理了。”
祝姓男子說:“接下來是要去謝謝通靈山的幾位神人。此間之事積壓數百年,昧地瞞天,涵蓋範圍之廣,各族前輩千年來未曾得見,今日沉冤得雪,實是譚家之幸,亦不失爲我等之福。”
衆人點頭,大感慶幸。
他們從未想過,還有這等鑽研心術之輩。表面上信三尺神明,暗地裡行苟且之事。不顧親朋,斷人道路;得官受祿,身居高位;愚弄世俗,欺瞞衆聖。若非今日之故,豈非要享盡一生榮華,安樂而終。
譚天賜說:“我輩所求,無非道義和祿利。古云:‘天道貴信,地道貴貞,不信不貞,萬物不生。’人生立足在世,當登此望遠,取信於天下。怎能苟且偷生,一時被奸惡所迫,以致日久年深,湮沒無聞。”
“不過,這《心術》當真不可思議,怪不得稱爲‘無間無孔’,神不知,鬼不覺。若非那狼妖‘黑方’神魂一般,與這批禍害勾結,露出馬腳,他們哪裡會被發現。不然到這會兒,我等南部百家秘地子弟,還對自家老祖心存芥蒂呢!”
“那批禍害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修煉到了‘存立之境’,得到重用,憑頂尖觀想法門,早早顯現神識,就敢如此行事,真是我們家族的恥辱!”
“過去了這麼久,終於得償所願!往後什麼‘神識掃過優劣分’、‘十六年滿三等人’,這種話再也不會出現了!現在我們纔是把握未來的一批人!”
“我還挺羨慕北部百家的子弟,他們和十萬大山妖族爲敵。像祖氏子弟,年年月月跟狼妖鬥,上下一心,根本不會出現像我們這樣窩裡橫,還和妖族攪合上的情況!咱這四大族之雷族,何時能再次南北通透啊!”
“也多虧了譚兄。”
“對對,若非毅,這會兒我們還苦巴巴地在‘秘地’中修文練武呢!”
“是要多謝謝你,秘地中,天地元氣愈發稀薄,我們出來,反而能活得更久。”
“那是!咱們現在可都是走上了‘肉身成聖’的路,也算禍福相依!”
“大家謬讚了。什麼肉身成聖,不過是體藏精氣,專門修煉者少罷了。”
譚天賜和衆人說着話,忽然臉色一變。
“怎麼了,譚兄?”
“山城那邊出大事了!”譚天賜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解釋說,“秋萍妹子剛纔傳訊,山城內外被大能封禁,關龍氏的兵甲去了好幾批,有很多知道消息的修行者正趕過去。”
“什麼?”
……
雷族山城。
“轟隆隆~”
一件件飛行法寶正停在距離山城較遠的高空中,而它們的主人,一名又一名修行者正遙遙看着遠處遮天蓋地的銀色神光。
“怎麼會這樣?”
衆多的修行者還是第一見到這種情況,迅速將消息傳播開去。
“雷族山城被圍,有天位存在現身。”
“有大事發生,現場不止一位大能,快來看看。”
“山城現在只許進,不許出,連傳訊都隔絕了。”
很快,有得到消息的祖家人,也趕到了。尚在路上的祖逖他們一行人,聽聞消息,也在趕去。
……
雷族山城。
一艘銀色戰船下,垂掛着一名赤甲少年,正被多條“鎖神鏈”法寶牢牢束縛住。
“兄過弟償?齊雷鐸!你忘記你大哥、二哥的境遇了麼?纔過去三百年,你們山城雷家的衰落就忘記了麼!”有人正在冥冥之中,向前者傳音。
赤甲少年‘齊雷鐸’卻是傳音怒道:“我不過是個凡間修行者,不需要像你們一樣,居於廣寒天上,人鹹想望風采!我有我的選擇!而且……”
話語一停,接着道,“在我身後,是我的結義金蘭,而我身前,有我必達的目標!我縱是錯的,也自有我的道路!自有我的高處!”
仙門的許多晚輩都聽到自家師伯那邊,突然傳來了聲音:“我就是隨他們去又如何,可若執意要我認罰,那是妄想!”
……
黑暗虛空。
這裡是陰間所在,肉身難以進入。
幾位強大存在的魂魄真靈,正在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中,遙遙鬥法着,彼此神念傳音,發出話語。
“瘟君,你夠了,先是輕傳凡俗《內業》《白心》《心術》三篇,後是誘使煙濤金仙盜走‘混元道果’,再是靈淵方國內掀風雨,麻煩不斷,可不論你有何打算,都終將落空!”
“是麼?”聽到四嶽的呵斥,瘟君也不動怒,手中由陰氣所聚的摺扇在此時也是一揮。
虛空浪潮,四處奔騰,輕易帶動千鈞之勢、磅礴威壓。
“吳夲他也只有醒着的時候,才能監察天下的風吹草動,沉睡後哪管地方的水生火熱。下一元的滄茫世界,我要定了,要這天下鬼神,不再冥冥之中,而是自思自量!”
似是帶着無窮的誘惑,彷彿來到地獄森羅。異象橫生,陰氣不絕。
竹居士和扶散人一門心思對付他,而四嶽在對抗他的同時,還分出心神聯手圍攻泗六童兒,令其魂魄愈發虛弱,並在暗中不停地勸降。後者心中的恐懼逐漸放大,鬼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掙扎。
這時,瘟君的聲音響了起來:“休要亂。”
他乃大能之下第一人,歷經陰魔、心魔劫難,量劫、人劫劫難。問心九節九葉,無懼因果報應,所見劫數,千千萬萬。
故曰:凡性尚在,道性假造。貪嗔癡不斬,凡心五毒留存。過得了歲月輪迴,無使報應不爽。
瘟君的聲音似乎帶着無窮的魔力,讓泗六童兒的那一絲掙扎也消失無蹤。
“咻!咻!咻!咻!”
四嶽俱是衣袖一揮,齊心協力之下,光芒四射,流轉間,直接割碎了那虛空浪潮。
在這威能下,陰間那條蜿蜒曲折的河流,破碎着卻無聲。
“一畫開天!”
四嶽俱是擡手,向上方一指,只見光芒凝聚,所指之處,黑暗坍塌,朦朧金光漸加清晰,昏黃的天空一畫而開,天光垂落。
“還不降,那就死吧。”
四嶽縱是神明,耐心也終於耗盡了,聯手使出一種手段。
那一剎的時間近乎停止,瘟君的所有攻擊消弭於無形。爾後,虛空驀地分隔開來,餘下的威能迅速疊起一層層,彷彿天光般,照向那泗六童兒。
“完了!”
泗六童兒感應到自己魂魄真靈關於命運的示警,不由絕望。
“在我的庇佑下,誰也殺不了你。”
瘟君的聲音更加清晰了,帶着淡淡威壓,他的本尊終究降臨了陰間。那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都爲之晃了三晃。
其眼眸所視之處,一道道綠色光芒衝射而出,滲人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