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旁,寥寥的幾個人分成了兩撥。楚陌和華風坐在一側,逐浪和其他人坐在另一側。
“你來做什麼?”華風明知故問。
“明日你們就會進入青峰山地界,爺來就是想告訴你……”
“我知道。”華風有些不耐煩的打斷,略一片頭,馬車上五個大箱子和上面數十批布匹隱約可見。明知道有山賊還將車上裝的這麼招搖,唯一的目的不就是——引山賊出動嗎?“你是想讓山賊來劫我們。”
“不錯。”楚陌撿起地上的樹枝向火堆裡一扔,“明日遇上山賊,收起你那些花哨的武功,乖乖等着被劫。”
“然後呢?”
楚陌發現,近來華風聰明瞭不少,同他說話也沒有以前那麼費勁了。修長的手指一動,不知從哪裡摸出了兩個暗黃色的小紙包用手指夾着遞到他面前,“找機會把這個下在他們喝的酒裡面。”
華風接過看了一眼:“如果……沒有機會呢?”
“會有。”楚陌淡淡道,語氣中透着說不出的自信,“成親,就是個機會。”
成親?華風冷哼一聲,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主意不錯,但是……“你敢信我?”
又一次,他感受到了楚陌對華風的那種複雜的情感:“信與不信,在你。”楚陌垂眸道,“華風,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還執意與那人……我楚陌定不會再心慈手軟。”
對於聽不懂的話,華風已經習慣性的無視。但是,驕傲如楚陌,怎麼會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即便是對方是山賊,依着他的作風,不也應該光明正大的來場對決嗎?
“楚陌,你害怕?”
楚陌一愣,反問:“爺怕什麼?”
“你怕……”華風掂了掂掌心的紙包,“怕鬥不過山賊,所以才用這種下藥的手段。”
“哦?”楚陌無所謂的一挑脣,“原來在你心裡,爺就是這麼無用的一個人。”
有用無用他不知道,但用這種方法,他總覺得不公平。雖說要對付的那些確實是窮兇極惡的山賊,但山賊也是人。華風真的無法想象那種像電視劇裡演的一夜過後滿寨被屠的血腥場面。
就算那些不是真的,他都會覺得不舒服,而現在,他竟然要成爲釀成那種慘禍的真兇。這讓他,怎麼下的去手?
火堆另一邊,逐浪將楚陌的計劃一一告知逐月等人,逐月聽的認真,看的……也相當認真。自從逐浪出現後,那雙烏黑的眸子就一直定在他臉上。那眼中愛慕如此明顯,可逐浪卻如同並未發現一般,慢吞吞的從袖口摸出昨日楚陌令他買下來的玉佩。
王爺說,讓他付錢,他付了;王爺說,讓他把這枚玉佩交給她,那麼……也應該交。想通了之後,逐浪把玉佩送到她眼前。
逐月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的一愣,待看清眼前的物事時又是一喜:“這個是……送我的?”歡喜的接過後,拿在手裡看了又看,“好漂亮的玉佩,謝謝你,三……”
話還沒說完,就被逐浪一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這個是王爺讓我買來送給你的。”
“……”逐月臉色一僵,用力的咬着下脣,“這個……不是你買的?”
“是我付得錢。”
“既然是你買的,爲什麼要給我?”
逐浪老實回答:“這是……王爺要我送給你的。”
本來那麼漂亮的玉佩瞬間變成了天大諷刺,逐月臉色一白,狠狠的將玉佩丟回了他面前:“王爺要你買你就買,王爺要你送你就送,若哪天……若哪天王爺讓你娶誰,你是不是就娶誰?”
“這個……”逐浪就弄不明白,這和娶親有什麼關係,但是……“咱們的命都是王爺的,若王爺要我娶,我便娶!”
“好!好!好!”看來真的是氣急了,逐月連續丟下了三個好字,轉身一言不發的跑開。
逐浪頗感無奈,他並沒有說錯什麼不是嗎?那丫頭又發什麼脾氣?好不容易被王爺調回來一回,連話都沒好好說上兩句就這麼跑開了,真是……
華風和楚陌自然主意到這邊吵起來了,但楚陌卻神色如常的看着這一幕,之所以沒有任何反應,是因爲……他早知道事情會被逐浪弄成這樣。但華風不同,這事對他來說多少還是有些震撼的。
“逐浪,你可真笨的可以。”華風忍不住說。
“什麼?”
“人家逐月都說的那麼明顯了,你難道一點都聽不出來?”
逐浪沒有說話,只是挑眉詢問。
華風見他這笨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逐月她……”
“哎,慢着。”話說到重點處突然被楚陌打斷,“如果用聽的,爺也沒聽出什麼來,同樣是大男人,你怎麼就能聽出來?”
“……”到嘴邊的話瞬間被華風嚥了回去,目光有些閃爍的避開楚陌詢問的眼神,最後只吞吞吐吐的說了句,“我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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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騎在鎮中散發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青峰寨寨主的耳中。
青峰寨議事堂內,一條鉛色的地毯從門邊一直鋪到寨主的腳下。主座上一條白色的虎皮鋪在上面,座下是兩列桌椅整齊的分列兩側。堂中坐滿了人,卻沒有一個敢說話,眼睛一動不動的都看着主座上的人。
“大哥,人到齊了。”主座旁還有一分座,座上那人一襲簡單的白衣,儒雅的模樣怎麼看都和山賊聯繫不上。
“好!”主座上的人開口,頗有雷霆萬鈞的氣勢,“這次召集大家來,是因爲兩件事。這兩件事,相信大諸位都已經聽說了!”
此話一出,座下的人終於紛紛開口迴應,點頭稱是。
“第一,三王爺楚陌奉命圍剿我青峰寨。諸位如何看。”
“寨主,”座下右側第一人站起抱拳道,“我青峰寨地處隱秘,且易守難攻,就算他楚陌前來,也奈何我們不得。更何況我們已經聽聞,他並未帶多少人馬。只要我們避寨不出,定能平安渡過此劫。”
大寨主胡千刀聞言,默了良久問道:“諸位意下如何?”
在座的所有人異口同聲:“堂主所言極是。”
“既然如此,那麼第二個消息——京城富商回鄉路過我青峰山,難道要放他離開不成?”
“危急時刻,只能如此。”堂主繼續道。
可胡千刀卻面色一肅,顯然有些不悅:“爾等怎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就算他楚陌戰績無數,那也是個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會輸。”頓了頓,虎目向下掃視了一圈,“難不成我偌大的青峰寨,連一個楚陌都打不敗嗎?”
“這……”堂主聽出寨主的意思,但卻眉頭緊鎖。楚陌是何等人物,恐怕就是有十個青峰寨都不夠被他端的,怎的寨主這心高氣傲,好大喜功的毛病仍舊沒改?“寨主……”
“不必多言!”胡千刀大手一揮,“我意一定,預計明日晌午那京城富商就會進入山裡,爾等立刻回去準備。”
“可是寨主……這有可能是楚陌的奸計!”堂主仍舊鍥而不捨的勸道
“若是他的奸計更好,明日,我倒要會一會他!”
胡千刀怎麼也沒有想到,在楚陌眼皮底下打劫是這麼輕而易舉。幾乎全寨人馬傾巢而出,爲的就是會一會楚陌,可出乎意料的是——楚陌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華風等人進入青峰山很快就被數百名山賊團團圍住。華風坐在車內,原本晃晃悠悠的車慢慢停下來,就算知道這一切都是楚陌的計劃,而且昨晚聽他的意思似乎也不打算讓他死,想來他楚陌要保護的人應該不會有事。可……聽着車外那震天響的呼喝聲,他還是心上一顫。
押送箱子和布匹的四人見到山賊人多勢衆,眼神一個交匯,很識時務的齊聲道:“車上的東西都給你們,放我們一條生路吧各位大爺。”
胡千刀默然,一臉嚴肅看不出情緒,而他身側的堂主急忙上前勸道:“寨主,既然東西已經劫到,我們速速返回,可好?”
原本坐在車上的逐月遠遠的聽到這句話,翻身從車上下來,對着後面的車伕怒斥:“這些都是老爺的血汗錢,怎可平白便宜了這些盜賊。今日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他們把這些東西劫了去。”說罷,她隨意一掀簾子,讓華風整個人露在山賊的面前,“少爺您放心,逐月會保護好您的。”
“……”華風心底哀嚎,昨夜楚陌已經說了,這賊人好色,而且好男色,她這麼做不就是想那寨主見色起意,把他劫去嗎?逐月啊逐月,你這招果然高明!
“喲,竟不像車上還有這麼個絕色美人。”胡千刀不由自主的走近兩步,看向華風的目光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慾望,“本想着劫了東西就算了,但現在……這個美人給我留下!”
“你做夢!”逐月怒喝,伸手拔出腰間佩劍直迎着他砍去。
胡千刀身後的一衆山賊均要拔刀,可他卻大手一揚:“讓我親自來。”
華風從沒見過這種真刀真槍的動武,而且對武功也不瞭解,但或許是旁觀者清,也或許是他知道跟在楚陌身邊的人絕不是等閒之輩,所以在看到逐月躲閃如此費力時,他腦中就只閃過一個念頭,那就是——她是故意的。
是啊,逐月本就應該故意輸,而且要輸的毫無破綻。胡千刀的大刀揮來,陽光下那刀鋒閃着寒光,所過之處則是一陣凜冽的寒風。即便知道逐月不會有事,可他坐在車上還是爲她捏了一把冷汗。
大刀掠向逐月的脖頸,眼看着她就要躲閃不及,華風終於忍不住大聲道:“逐月小心!”
逐月聽到他的聲音卻是一愣,本可以輕巧躲開的一刀,最後卻因她這一分神躲得有些吃力,她只來得及低下頭,刀從頭頂劃過,割斷了她束髮的帶子。一頭黑髮沒了帶子的捆綁,從頭頂傾瀉下來披在了肩上。
胡千刀收回刀還要再戰,卻聽身後一道清亮聲音響起,說不出的溫文爾雅:“哥,我要這個女人。”
華風坐在車裡直想翻白眼,楚陌說的果真不錯,這青峰寨的兩位寨主好色。一個,好男色;一個,好女色。
胡萬剮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極有作用,話音剛落就見胡千刀收了刀,大笑道:“既然你喜歡,哥自然不能傷她。”頓了頓,目光向左右一掃,“弟兄們,不要傷了這兩個美人,給我拿下!”
俗話說的好,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這雙拳還一點沒有要敵過的打算,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趕了幾天幾夜的路,終於把自己趕到山賊手上了。
抓了要抓的人,劫了要劫的東西,胡千刀笑得一臉得意:“回寨!”說完後還不忘對着堂主諷刺,“堂主,怎麼樣?任他楚陌再百戰百勝,也是怕我們青峰寨的,像個縮頭烏龜一樣根本沒有出現,真不知道這大楚大半的江山是讓他怎麼僥倖打下來的!哈哈……”
相較於他的意氣風發,堂主反倒臉色難看:“寨主,這有可能是楚陌的計謀,那兩個人……”
“那兩個人怎麼了?”胡千刀不愛聽的打斷,“男的我喜歡,女的小剮喜歡,這就行了!就算是計,能得到如此美人,我胡千刀死了也甘願!”
“寨主您……”
“好了,不必多說!”
如此興師動衆,最後卻輕而易舉的劫到了所有的東西,還附帶了兩個意外的驚喜,全寨上下在回返時均是得意洋洋,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離開之後,有兩個人驀地出現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