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屋子裡，子畫顫抖着身子跪在地上，而那一人……呵，明月一眼就看見他陰沉至極的神色。順平了呼吸，明月忙起身去查探秦時的狀況，然而無論她怎麼拍還是掐，他都沒有半點反應，俊秀的容顏上一派平靜，手中甚至還提着那一盞魂燈。只是這一次瑩潤舒心的青芒並沒有讓她安心，反倒更讓她煩亂。
“秦時，醒醒，快醒醒！”明月拍着秦時的臉，不知不覺竟是用起了力，直在他臉上留下幾道指印，“別啊，誰讓你把我推開的？你是我撿回的，沒我的命令誰讓你擅自行動的？”
明月揪着秦時的衣襟吼道，自醒來後就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的眼淚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洶涌出來。明月埋頭在秦時頸間，他的肌膚還是一如既往的微涼，可是爲什麼卻讓她更止不住眼淚呢？
下一刻，明月被人揪着長髮摔落在地。
“你們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朕通通打入死牢！”闕皇冷冷一甩袖，眉間全是厲色。
明月看過去忍不住大笑，眼見就要有人來動秦時的身子，她忙道：“闕皇，如果你還想讓貴妃好起來，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動他和那盞燈籠！否則大羅神仙來都幫不了你……”
那幾人果然被闕皇喝止，明月見此閉上了雙眼，任憑闖進來的侍衛將她拖了出去。
如同棄物一般被丟棄。
而後落鎖。
等這幾名侍衛離開後，明月才撐着身子爬起，將自己縮在牆角的乾草堆上。抱着雙膝，她忍不住將腦袋給埋了進去。剛纔她那麼說不過是爲了不讓闕皇動秦時罷了，實際上這樣的狀況從來沒出現過，她也不清楚怎麼才能挽回。但畢竟，留着那盞魂燈要好一些，如今秦時不在若那魂燈再隱去蹤跡，她就真的連一點念想也沒了。
可是，秦時還能回來麼？
雙眸不知不覺間又溼了起來，奇怪了，怎麼總想流淚呢？
明月揉了揉眼，轉而將這死牢打量了一下。四周石牆還算好，有一扇用以通風和透光的窗戶。地面早已污黑，除了她呆的這處乾草堆已經沒什麼可以落腳的地方。殘羹剩飯混雜着腥臭的水漬，再加上爬來爬去的老鼠和蟲子……明月只得強迫自己盯着石牆，而不要去注意其他。
這時，隔壁有人敲了敲，明月聽見有聲音道：“抱歉了，明月姑娘，是子畫沒有攔住陛下。”
闕皇竟然連她都一併放到了這裡，可見是有多動怒。明月搖了搖頭
，又恍然想起子畫看不見，便道：“既然已經成這樣了，那怪誰都沒用了。”
“明月姑娘，我家小姐可會有什麼影響？”
明月冷笑，一個兩個全都念着齊初雪，若不是她秦時又怎會落到如今的地步？自己又何須有這牢獄之災？這樣一想，口氣也就沒了輕重：“我又沒見到，怎麼清楚？不過最多也就少一魂兩魄這樣，做個傻子對她也挺好，一樣不用痛苦，這不就是她想的麼？”
“怎麼會？明月姑娘，請你一定要幫幫小姐！”
“幫？我困在這裡要怎麼幫？要不是爲了幫她，我和秦時用得着小心翼翼扮着丫鬟內侍呆在這破地方？就是爲了幫她，我才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就是爲了幫她，秦時現在纔不知死活！你們一個個位高權重喜歡玩感情遊戲，那去玩啊！關我們小老百姓什麼事？可你們憑什麼玩弄我們的死活，憑什麼？”明月扯着嗓子喊道，只希望就此將滿心的憤懣全都發泄出來。等她喊完，隔壁也安靜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子畫才放低了聲音道：“我代替小姐對你和那位公子說一聲抱歉。”
“抱歉？抱歉就有用了？我要秦時好好的，若他出了半點差錯，我就讓齊初雪一起陪葬！”子畫的話沒能讓明月平靜下來，反倒是激起了她心裡想要報復的念頭。
“你敢！”
聽到闕皇的聲音，明月並不意外。她站起身，冷冷看着站在牢外的他，眸中的刺痛一閃而過，她自是知道那血色的六芒星已經閃現，不由道：“你可以試試。看看我們誰更輸不起。”
闕皇陰沉着臉凝視明月半晌，而後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明月這才又癱坐在草堆上，她雙眼盯着牢頂，遍佈的蜘蛛網如今已經不能再讓她害怕或是厭惡了……恍然間想起剛收留秦時的那段日子，他被她指揮着將整個相思齋都給清理了一遍。她忘了那間堆放雜物的屋子有多久沒被處理過了，秦時將一進去就被落成了一個灰人，發上，眉上，連那長長的眼睫上都沾了灰和一些蜘蛛網。那時的她可嫌棄得緊，捏着鼻子就退到了屋外，而等他打掃完更是一把將他給轟了出去。
她說，不把自己給清理乾淨了就不準踏入相思齋的門。
其實，她不過是想找個藉口趕他走罷了。可是他還是回來了，乾乾淨淨地回來了。
明月揉了揉又溼潤起來的眸子，開始討厭起現在的自己。什麼法子都沒有的她，只
能回想過去的她，只會落淚的她，通通都很討厭。
時辰久了些後，地上的老鼠就開始吱吱直叫，從牢房的這頭竄到那頭，有時明月甚至能感覺到那毛茸茸的毛有滑過她的腳踝，換來的就是她將自己縮得更小，更緊。一整天都沒進過什麼東西的肚子也開始叫了起來，讓明月又很沒骨氣地想起了秦時。
明月這時候才發現，自從秦時來了之後，她就從來沒擔心過這些了。所有讓她噁心的害怕的，都是他在前面替她擋了去。等不到她餓了渴了，他就已經將茶水糕點端到她身前。從前沒覺得什麼，甚至於覺得這些都是理所當然，他該報答自己的收留之恩。可如今他忽然不在了，她方明白自己是有多不習慣，對他的依賴又有多深……
明月背靠着牆，仰面復又看向牢頂。
枯坐一夜。
第二天清早纔有人隨便丟了兩個饅頭進來。明月僅是掃了一眼便任老鼠爬了上去，她還等得起，除非闕皇當真打算讓齊初雪就維持這麼個癡傻樣。
到了第三天清早，明月終是等來了闕皇。
“你可有法子治好初雪？”
明月沒看他，只是冷笑道：“先把這裡的獄卒給我砍了。”說完這話，明月就暈倒在了乾草堆上。再醒來已經是回到了落雪宮，由子畫在照料着。
“姑娘，你近乎兩日未曾進食，還是先用些清淡的粥比較好。”
明月毫不客氣地擡手一揮將粥點打翻，道：“我要見秦時。”
“先把你自己養好了。”闕皇走進，冷聲道。
明月反手將發中木簪拔出抵在喉間，道：“我要見秦時。”
闕皇冷哼一聲，回身向外走去。明月忙從臥榻上跳起跟着。
“你和那小廝感情倒是好。”
明月脣角一掀，回道：“不比陛下和娘娘。哦，陛下想必已經知道了吧，當初娘娘還曾把你送給她的玉簪當做定金給我來着。途中還有人來搶，可惜一個個都是蠢貨，連是假的都沒看出來。陛下您手底下果真是人才濟濟。”
闕皇伸手推開了屋子，明月便先他一步跑了進去。屋子裡仍是有幾盞宮燈點着，而秦時就那麼安安靜靜地提着魂燈站在那裡，不近也不遠，就等着她上前。
明月仔細將秦時檢查了一遍，確認他沒受什麼損傷纔回頭看向闕皇。光影中，闕皇的容顏半遮，不辨悲喜。明月聽見他道：“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