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胃癌!”
成俊傑臉上的盈盈笑意,實在是太有誠意了。
望着成俊傑充滿誠意的臉,名叫阿梅的老太愣神了整整3秒,纔算反應過來。
“我有胃癌?!你放屁!你全家都有胃癌!”
阿梅婆雙手叉腰,一雙略顯渾濁的雙眼瞪得滾圓,擺出了一副絕對正規的非正規軍戰鬥姿勢。
成俊傑趕忙揮手解釋道:“不!不!阿婆,你聽我說……”
“你說個屁!年紀輕輕,出來招搖撞騙,實話告訴你,這樣的騙局我看得多了!”阿梅婆完全不給成俊傑辯解的機會,拿起桌上的包劈頭蓋臉就往成俊傑身上扔去,成俊傑機警地一閃,卻發現身後已經站住了兩個老頭,看樣子只要自己稍有反抗,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撲上來將他制服。
“我招誰惹誰了?”
成俊傑委屈地想着,現場的情況卻越來越糟。
“讓我擔驚受怕了一早上,原來是個騙子,我還以爲是個蹲點搶劫的呢!”
“老李,還傻愣着幹什麼?!快報警找你外甥啊!”
“啊!是!是!”見老李掏出手機,成俊傑立馬撒腿要跑。雖然自己不偷不搶,做的絕對正當“生意”,但要是被這羣老頭老太扭送到派出所,即便他全身是嘴,那也是一萬個說不清楚。
可是成俊傑剛一擡腿,身後兩個搓麻相當麻利的老頭就一齊動手,一人扯住了他一隻胳膊。
“嘿!小夥子,我可是今年全市的老年組太極冠軍!想要從我手上溜走,你還是太嫩……誒!誒!”
老傢伙“了”字還沒說出口,被逼上絕路的成俊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憋氣一使勁兒,居然硬生生從兩個人的貼身包夾中闖了出來。
三兩步跑到大門口,將正在關門的兩個老頭重重地推開,成俊傑頭也不回地就衝出了老年人協會。
“別讓那個騙子跑了!”
“抓住他!”
老頭老太們不依不饒,阿梅婆一馬當先追着成俊傑狂追出一百多米路,眼見追不上後,幾十個白髮蒼蒼的老傢伙雖然事實上根本沒有半點損失,卻依舊顯得非常不解氣地集體站在街頭大罵。
“殺千刀的,小小年紀幹這個!有爹生,沒娘養的東西!”
“老李!你外甥什麼時候說過來?我們這裡幾十個人證那!那個騙子,抓住了先打一頓,不然這羣癟三真以爲我們老年人好欺負!”
“就是就是,我昨天還看報紙說了,這些騙子專門騙我們這些老頭老太!”
阿梅婆臉上泛着火光,惡狠狠道:“他全家才胃癌!他祖宗十八代都胃癌!”
過往行人望着羣情激奮的老頭老太們,難免也有好打聽的,不禁上前問道。
“阿公,阿婆,剛纔你們是在追騙子啊?”
“對啊!”阿梅婆瞪着眼睛,怒火中燒的樣子道,“那個騙子膽子真是太大了,光天化曰的,居然跑進老人協會裡來騙我,一上來就說我有胃癌,你說可惡不可惡?”
“可惡!當然可惡!”那個貌似嫉惡如仇的路人甲擡起頭,與人民羣衆同悲同喜同怒火,道,“抓住了確實應該先打一頓,老人家都要騙,這種人簡直就是人渣啊!”
……
“呼……呼……”
成俊傑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步履蹣跚地走在小區內的小道里,心臟劇烈地跳動着,雙腿麻得厲害,完全控制不住地在顫抖着。
自從大五實習開始,他就再也沒有一次姓跑過這麼長的路。
“這羣老東西……”成俊傑嚥下一口口水,有氣無力地擦着額頭上的汗珠,鬱悶地自言自語道,“逼着我腳踢社區老人院啊!”
沒吃到腥還惹了一身搔,成俊傑此時着實有些不太好過。
阿梅婆胃壁上的變異細胞,他看得清清楚楚,雖然已經很久沒有翻過課本,但是成俊傑絕對可以確認,那東西除了是癌,不會是別的東西。
“好心提醒你還拿我當騙子,真是好人沒好報,好心當成驢肝肺,好男就怕入錯行,好一個郎朗晴天六月飛雪,我冤不冤那!?”
成俊傑越來越吃味,只覺得肚子裡憋起一股氣,他用手摸了摸上腹部,眼角的餘光對着肚子,突然間彷彿見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東西。
只見原本應該呈現出內部器官的身體,在自己的眼中突然變成了一團貌似由一種白色氣態物質構成的東西。可是等成俊傑低下頭仔細打量起來的時候,體內的白色氣體,又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都被氣出幻覺來了!”
成俊傑恨恨地說了一聲,將滿腔怒火化成一記蹬腿,重重地踹在小徑旁的大樹上,這才稍稍解了一點氣。
頂着火辣辣的太陽回到蒸籠一般的家裡,剛一進屋子,張芳芳就出聲問道:“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朋友不在家嗎?”
“嗯。”成俊傑低落地回了一聲,又問道,“爸呢?”
“開車拉生意去了。”
“這麼大太陽的還出去拉生意啊?”
“不出去你養活我們啊?”
成俊傑被老媽說得一頓,心底的怨念更加強烈起來。但是看了看外面毒辣辣的太陽,還是放棄了再出去蹲點的想法。再說了,成俊傑此時還是有些做賊心虛——三人成虎,只要老頭老太們一口咬定他騙人,那百口莫辯的他八成得惹上麻煩。
“媽的!”
成俊傑心中暗罵了一聲,感覺自己都要憋得內出血了。
一身汗臭的成俊傑不再搭理張芳芳,從房間裡拿出一條內褲,然後走進了廁所。
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水管裡流出的水,半天才開始變涼,冰冷的水衝在身體上,成俊傑纔開始冷靜下來。
但是不到兩分鐘,張芳芳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
“阿杰!自來水也要錢的啊!你洗個澡要幾分鐘啊?”
成俊傑聞聲,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兩下,咬着牙,心中滿是苦澀和無奈地說道:“好了,別叫了!”
“別叫,別叫你會停下?”張芳芳被兒子吼了一聲,鬱悶地轉了個身,在“電吹風”的輕撫下又閉上了眼睛。
成俊傑沒有擦乾身子躺在地上,將自己房間裡的電風扇開到最大,總算是感受到了一絲半縷的清爽。
在一種身心俱疲的感覺中,成俊傑迷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當他醒過來時,太陽已經漸漸落山,氣溫也沒之前那麼高了。
一看桌子上的鐘,已經是下午4點10多分了。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成俊傑皺了皺眉頭,起身伸了個懶腰,剛要看看有什麼吃的,卻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爸,這麼早就回來了?”
成俊傑奇怪地問了一句,腳步不停地走到門口,開門一看,卻直接愣在了當場。
一個身穿警服的彪形大漢站在門外,身後還跟了三四個老頭老太,其中一個,赫然就是早上那個阿梅婆!
“是他嗎?”
警察連正眼都沒看成俊傑一眼,語氣低沉地問身後的老傢伙們道。
“沒錯!沒錯!就是他!”
老李興奮地大叫着,自己的外甥當着老夥計的面深入犯罪分子的老巢將犯罪嫌疑人一舉抓獲,這一豐碩的成果,無疑讓他大賺了面子。
“怎麼回事?幹什麼啊?”張芳芳見到門口的警察,連忙跑了出來。
那警察黑着臉道:“經羣衆舉報,這位……”
“我兒子!”
“你兒子涉嫌欺詐!我要將他依法逮捕!”
張芳芳一看門口的老頭老太,立馬大聲叫道:“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家阿杰,大學畢業還不到一個星期,怎麼會出來騙人呢?”
老頭老太們一聽,立馬明白自己冤枉了人,可是現在騎虎難下,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替成俊傑開脫。
幾個人面面相覷,不聲不吭的樣子,惹得張芳芳更加急了。
“不會的!不會的!阿杰,你有沒有騙人?”
“當然沒有啊!”成俊傑皺着眉頭辯解着,胳膊卻被人猛地一拉,整個人失去重心被扯出了屋子。
“有沒有,當然不是你說了算!”警察半點不拿成俊傑當人,在張芳芳的苦苦哀求下,成俊傑才被獲准穿上了鞋子,被拷着雙手一路走下樓道。
愛看熱鬧的街坊們紛紛探出腦袋,對着成俊傑指指點點起來。
可憐成俊傑家住頂樓,這下子,一圈下來,算是在樓道里徹底揚名了。
“誰家的啊?”
“樓頂的,聽說還是個醫生呢!”
“是不是貪污收紅包什麼的啊?還這麼年輕!”
“什麼醫生啊!前些天還在實習,聽說剛畢業呢!就是個大學生,唉,現在的學生啊,真是……”
“這孩子太不懂事了,爸媽辛苦培養他這麼多年……”
成俊傑越聽越感到委屈,他深深地低着頭不言不語,這時候,任憑他怎麼解釋也是徒勞無功。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些老年協會的老東西們居然會這麼閒得蛋疼,居然連警察都叫來了。
“至於嗎?我到底騙你們什麼東西了!”
成俊傑激動之下一擡頭,但對上那警察毫無生氣的雙眼,又蔫了下來。
人在屋檐下、形勢比人強、老子是魚肉、你丫是砧板……
成俊傑肚子裡做着打油詩,樓頂上的張芳芳已經哭成了淚人。
“阿杰啊!我的阿杰啊……我家阿杰不是騙子啊……!”
張芳芳哭了半天,見成俊傑被帶出去老遠了,這才突然想起了成建國。
大半天好不容易纔拉到一個客人的成建國此時剛笑着把車掉頭,一聽到手機響,卻不得不停了下來,一看是老婆的名字,眉頭不由緊鎖起來。
“這娘們兒!不知道我在忙嗎!?”
成建國不耐煩地打開手機,一聽到張芳芳的哭喊聲,臉色立馬刷白了下來。
“建國,阿杰……阿杰他被警察抓走了!”
“怎麼回事?”
張芳芳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遍,成建國想都不想,就立即踩下油門狂奔而去。
原本以爲成建國要掉頭的正在等車的兩個小年輕見狀,不由對着成建國的車子破口大罵道:“媽的神經病!消遣你大爺啊!活該你一輩子開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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