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她的眸色是天生的堅定,還是隻對無憂時纔有的感情。
這幾月來,她爲了孩子幾乎心力憔悴,那是她最重要的東西。此時此刻,她卻可以爲了無憂,無視她的最愛......
不知該罵她不像個母親,還是該感動她對無憂的特殊感情。無憂竟也哽咽,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她。
賢太后要逼龍曦辰交出玉璽和兵符,採取的措施便是挾持。她挾持的目標,無非二人,一者無憂,二者寧溫雲。
若是寧溫雲離開,那麼矛頭皆是對準無憂,稍有失算便遭挾持。她信不過江芊熠的榆木腦袋能替無憂出謀劃策,她若離開了,無憂定然孤立無援。
只有她留下,適時主動站出,願以自身替賢太后辦事,那麼無憂才能暫時平安。以挾持之事,替無憂爭取支援的時間,那麼宮變纔有可能成功。若是遭挾持的是無憂,她也可以拖延時間,可支援來後她還是深陷敵營,賢太后手裡有重要人質,他們亦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但若人質是寧溫雲,那就不一樣了。她沒有無憂那麼重要,支援的軍隊也不必考慮諸多。若是當時無憂要拼死保她,她便一死,正好壯了她的勇氣!
這樣的下下策,她自然不會跟無憂提起。只是她不提起,無憂也大致瞭解她的本意,護她的意思,不過就是爲她而死罷了!
心下愧疚,又想起昔日害寧溫雲小產一事,她何德何能,值得她用生命去保護?下意識拒絕道,“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只需保護你腹中之子即可。”
寧溫雲亦是固執,“我心意已決,你說什麼我也不會走的!”
看來只有來強的了,讓江芊熠給她來幾針,直接讓凌瑾皓把她運走!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寧溫雲馬上補充道,“你跟我來陰的也沒用,若哪日我睡醒了不在儷懿宮,我也不顧什麼腹中之子,即刻自刎!”
碰上這麼個聰明機警又固執的朋友,無憂也不知該怎麼辦,許能勸動她的人,便只有龍翼汶了。
如是這樣想着,便說道,“還是先用早膳,免得餓着美兮兩個妹妹!”說着,吩咐外頭的宮人道,“傳膳!”
見她不提出宮的事了,寧溫雲便也定下心來,安安靜靜用完一頓早膳,便死盯着無憂尋墨玉,像是她移開一分眼神,無憂便會消失一般。
感覺到她炙熱的目光,無憂又是無奈,轉頭向卉珍道,“夫人一夜未眠,快送她回寢殿歇息。”
她哪裡不想送她回去,可每每伸手,總是被她擋回,她決意要看着無憂,她一個下人也不知該如何勸。
這便是寧溫雲與龍曦辰的一個共同點,只要是無憂的事,總是一股腦兒去做,也不聽人勸阻,也不想事兒對錯好壞。
見卉珍又要上前扶她,寧溫雲又是擋回,隨即反駁道,“我這纔剛用了早膳,你便讓我回寢殿歇息,若是腸胃受了影響,害得兩位女兒也受了影響,該怎麼辦?”
連女兒都不要了,還顧着她們的腸胃麼?分明是不想回寢殿的藉口!無憂無奈,“你且回去歇息,我不送你出宮便是了。”
寧溫雲卻還振振有詞,瞪着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固執道,“你以爲我會信你的敷衍之語麼?”
這時的她,像極了孩子,無憂也
只好哄道,“你且回去睡,我替你去請昌侯早些來,等你醒了,便能見他了,可好?”
聽出了她的話中之意,寧溫雲又是固然,“即便讓汶來說服我,我亦是不會離開北魏皇宮的,你不必白費心思!”
怎麼就交了這麼個固執的朋友?無憂更是無奈,只好繼續哄道,“只要你回去歇息,我便讓你留下,如何?”
等的就是她這句話!寧溫雲爽快一聲“好”,便來到書案邊上,揮筆寫下一張協定。
彼年彼日彼時,無憂應允她留宮護之,若有食言,她便自刎而死,以此明志!
寫罷,便示於無憂,又補充道,“一張紙說明不了什麼,只是我寫到做到,你籤個名兒,便是同意我留下,若是送我離宮致吾等三人具亡,便是你害的,下輩子也洗脫不得罪名!”
這若簽了名,她還真不敢送她出宮了。可眼下還是她的歇息最重要,三思之下還是簽了名,這才送她回了寢殿。
交個愛玉的好友也不錯,得了這整個儷懿宮的玉。按着無憂的吩咐,卉嬈將儷懿宮全部墨玉都尋了出來,一共幾百種玉石,一個個示於她前。
玉石長得都差不多,無憂也不是專家,不能最快地辨認墨玉,整整尋了半個時辰,才尋到魔教專用於印象的墨玉,確是不容易......尋到後,便直接在儷懿宮刻了起來,直等到龍翼汶來,寧溫雲還沒有睡醒,想來是太累了。
龍翼汶進門便往廚房而去,像是要給寧溫雲準備晚膳,卻被無憂喊住,“昌侯留步,本宮尚有一事要說。”
他停止腳步,回身只見無憂遞了一張紙來,正是方纔寧溫雲寫的協定,“這是?”
無憂肅然,“昌侯且先看一看。”
如此,他便接過紙張一看,越看越是凝重眉頭,“你要送雲出宮?”
她搖頭,“不只是出宮,宮變在即,想必昨日柔菡也與你說了,溫雲留在宮中實在不安全,所以我與左相設了一計,要送她去北魏。”
宮變在即,寧溫雲留在宮中確然不安全,這也是龍翼汶擔心了一晚的事,遂點頭,“確該送雲離開,只是她想必不同意吧?”
他亦是想過送她出宮的,昨日便要行動,可想到她對無憂的感情,心下便是明白她不可能離開,就打消了念頭,沒想到無憂與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看來他亦是瞭解寧溫雲的人,無憂失落低首,低垂的眸子,似乎在掩飾眼中的哀傷與內疚,“她確然不同意,不然也不會以死明志了......”
龍翼汶亦是看得開,“她留下亦是必死無疑,與其她死在母后手上,還不如賭一把,就賭她對腹中之子的感情,強行將她帶出宮去!”
強行,她們寧家最大的本事便是警覺,連睡覺都是將自己全副武裝的,她若不知此事,倒是可以趁她不備,可現下她已然知曉,必是比以前更加機警,如何強行得?誰有這個本事?要對付她,只能用軟辦法......
正想着,便勸道,“本宮是想着,世上便只有昌侯能勸動她了,所以特意等你來。”
他也知寧溫雲固執,再者是關於無憂的事,他哪裡有把握勸動他,不過比起別人,也確然只有他能在她面前說上幾句話了。
說罷,還是先做了午膳,帶着一
股廚房的味道,便往寢殿而去,坐在牀沿只待寧溫雲醒來。
似是感覺到一股異樣感覺正在靠近,寧溫雲立時睜開眼睛,像是詐屍一般,不過龍翼汶也看慣了她這個樣子,便是一笑,“是我,瞧把你嚇得!”說着,扶她起身,讓她依偎在自己懷中,輕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慰般。
“你今日來得好早......”寧溫雲小聲嘀咕了一聲,才發現已然快至午時了,便捂了捂雙眼,“原來我睡了這樣久。”
看着她仍然佈滿血絲的雙眼,龍翼汶將一旁還熱的安神湯,“趁熱喝了,省得你今晚又睡不着。”說着,一勺勺耐心地喂與她喝,若有幾分照顧女兒的意味。
喝安神湯前,寧溫雲還特別注意了安神湯是否有異樣,隨後試嘗一口,確定沒有問題後才安心用之。
看着她警覺的模樣,龍翼汶亦是無奈,“總是這樣小心謹慎,也不怕累着自己。懷着身孕就該輕鬆安心一些,不然生出的女兒也像你這樣焦慮,可怎麼好?”
寧溫雲還振振有詞,“焦慮也好,省得哪裡不謹慎,遭了她人的毒手!”
他順坡下滑地問道,“如此,你還是想自己平安生產的,是麼?”
聽他這麼一問,寧溫雲便大約知曉了他的來意,心下又是警覺了一分,緊緊盯着他依舊柔然的雙眼,“天下母親,何人不欲自己平安生產?可到了危機時分,也該權衡孰輕孰重。”
還是第一次見人如此果敢地面對死亡,龍翼汶像是有些吃醋,便問道,“若我出事,你會留下護我麼?”
她回答得十分乾脆,“自然,你與無憂同等重要!”
龍翼汶點頭,“若我沒了,你還會如何?”
她亦是如實回答,“若你沒了,世上也不再有寧溫雲這個人。”
他還是點頭,“那麼,你覺得雪傾貴妃待你如何?”
似是聽出了他的話中之意,寧溫雲一邊如實說着,一邊明志道,“無憂待我情同姐妹。我若沒了,世上自然也不會有慕容無憂這個人,她會先爲我報仇,再隨我作伴。可她並非一己之身,她還有美兮,她不可能拋下美兮而隨我!”
她說得如此肯定,卻見龍翼汶哂笑,“傻雲,她現下便是拋下了美兮而隨你呀,只許你輕視女兒,就不許她麼?你連一雙千金都能棄之不顧,她不過一位而已,你覺得她會隨你、還是隨美兮?”
確然,她現下正是拋下美兮而護她,於無憂而言,她亦是比骨肉還重要的人......
見她微有動搖,龍翼汶才繼續道,“他日美兮若沒了母親,便是你親手害死了她。人只會說你在爲昔日小產而報仇,雪傾貴妃更是不會重視你們的感情。”
寧溫雲亦是固執,“可我若走了,矛頭皆是對準無憂,我實在放心不下她。你不知賢太后的手段,連皇上和溫太后都拿她沒辦法,她孃家也甚有勢力,即便沒有弄紂,她也不好對付。不然皇上也不會出此下策對付她,一旦她馬力全開,只無憂一人,定是猝不及防。無憂是爲了我才留下的,纔有的這場宮變,我豈能過河拆橋,爲了保全自身而害了她?”
龍翼汶點頭,誠然說道,“你安心離開,護雪傾貴妃之事,儘可交予我。拼死,我也給你送回一個毫髮無傷的貴妃,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