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真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笑道:“這個瘋丫頭!又在胡說什麼呢?圓房是好事兒啊!你從前不就盼着跟麴塵圓房嗎?二叔二嬸都還一直擔心你跟麴塵到底是真和好還是假和好,這回他們該放心了,連房都圓了,我嫂子這頭銜你還是認了吧!”
“認什麼認啊?”寶梳一臉沮喪道,“我真虧大了!要早知道我還是個玉潔冰清的,再怎麼我也要保住不是?”
“保住做什麼?”
“我得對我下一任相公負責啊!”
“又說傻話吧!”初真起身去倒了一杯涼茶塞到她手裡笑道,“你到底要跟麴塵賭氣賭到哪個時候去?當真要像四嬸那樣,眼見着四叔把小的領到跟前你才消氣兒?”
寶梳振振有詞道:“我哪兒有跟阮麴塵賭氣啊?我是真不喜歡他,真想跟他和離!”
“就哄我,哄你自己,也順帶連麴塵一塊兒哄了吧!哄我倒不要緊,把麴塵也哄了,讓他以爲你對他半點心思都沒了,到時候夠你哭的了!你這丫頭瞧着外向潑辣,可心事藏得比誰都深。你要對麴塵沒半點意思,爲什麼他回來那段日子夜夜跟他同*共枕?”
寶梳忙辯解道:“親愛的初真姐姐,我那也是被逼無奈啊!你是不知道阮麴塵關起門來有多無賴,能無賴到你哭!我跟你說吧,我把門拴了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開了;我把門上鎖,他能拿根風涼針就開了,我把他踹下*,他能再爬上來!我打也打不過他……”
“那你該咬舌自盡啊!”初真笑道。
“有你這樣出主意的嗎?還巴不得我咬舌自盡啊?”
“那不是你說的嗎?但凡是你不喜歡的男人,死都不會讓他爬你的*呢!你又忘了?這可是去年你才說過的話,你應該不會忘得那麼快吧?你要真對麴塵沒意思,任麴塵怎麼耍賴,他還能在你*上賴了半個月?寶梳,你其實是喜歡麴塵的,只是因爲他把你和離過一回,你心裡一直覺着不舒服罷了!”
“我喜歡……我喜歡阮麴塵?”寶梳眨了眨眼睛,好茫然好無辜地看着初真。
“一見鍾情後遺症,這你總記得吧?早六年前你第一回見到麴塵就說過,對他是一眼就瞧上了,上上回麴塵回來的時候,你又跟我說,對麴塵是一見鍾情,還整出了個什麼後遺症。說法是不一樣兒了,可意思還不是一樣兒?”
“呵呵!”寶梳抖肩乾笑了兩聲道,“靳寶梳的欣賞水平跟我還差不多呢!”
“怎麼又說傻話了呢?靳寶梳不是你嗎?聽我說,寶梳,”初真拉着她的手,表情認真地說道,“你跟麴塵兜兜轉轉了六年,到底還是圓房成了真正夫妻,這就是緣分啊!麴塵從前是待你冷淡,可你也得想想你往常那性子真是不招他喜歡的,你們倆幾年下來還不如今年這幾月相處的日子多呢!自打你想明白了之後,性子也變開朗了,麴塵自然另眼看你了,不喜歡也變得喜歡了,你就別爲了和離的事兒跟他賭氣了,知道嗎?”
“我真不是跟他賭氣……”
“那是爲了什麼?你心裡有他,爲什麼又老是要嚷着跟他和離呢?那不是折磨你自己嗎?”
“嗯……”寶梳想了想,卻沒有想出一個能夠說服初真的理由。是真的嗎?自己心裡一直是有阮麴塵的,只是自己連自己都騙?爲什麼?自己似乎不是這種性子的人?想在上一世,自己也是個勇於追求愛情,敢愛敢恨的人,怎麼來到這兒就學會了騙自己呢?
“想想我和汝年吧!”初真又感觸道,“你問我想不想他,我自然是想的,打小喜歡的人豈是說忘就忘的?至於汝年,我想退婚的事兒也並非出自他意願,他心裡多半也是有我的,只是他現如今早不是從前那個賣茶郎了,與我已是天壤之別,他應該能娶着個身份更好的女人……”
“所以你就讓了?”
“也說不上什麼讓不讓的?我們彼此難受這一兩年,等往後他尋着好的了,自然就會把我給忘了。他能有眼下的造化是他自己能耐,我也替他高興,只是我……”
“自卑了?”
“算是吧!”初真轉頭衝寶梳笑了笑道,“是好姐妹纔跟你說實話,你呢?還不承認自己喜歡麴塵嗎?我那個哥哥雖不常跟我說話,但他的爲人我還是瞭解的。他真是個好男人,你錯過了,沒準會後悔一輩子呢!”
寶梳扯起被褥抱在懷裡,顰眉癟嘴地想了想說道:“爲什麼我感覺不出來我喜歡他呢?反而你會這麼認爲?”
“好好想想吧,嫂子!”
初真閒說了幾句後,就去竈屋裡燒熱水去了。寶梳抱着那被褥,呆呆地坐在*上發愣。想到圓房,想到第一次,她忽然想起那日早上麴塵略帶嚴肅的口吻跟她說的那句話——“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直到此時,她才明白麴塵爲什麼要這麼說。當時她還覺得有點好笑呢,原來人家是說真的。
若這男人從頭到尾都沒碰過原主,那麼自己和這男人第一回正面交鋒時發生的事情就可以解釋得通了。自己與原主差別太大,這一點是人所共知的。想來這男人當時是真的疑心自己的身份,懷疑自己會是那什麼部什麼部的細作,所以才用那種方式試探自己。
至於在叮咚泉邊……這會兒想起也沒那麼生氣了,要是這男人真疑心自己,不出手也想得過,更何況他說過,就算沒有世海出現,他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這麼呼啦地想了一通後,寶梳忽然覺着,阮麴塵這男人好像也沒那麼不好,沒那麼看不順眼,湊湊合合也算個能幹有擔當,長相也不錯身手也好的男人。不過,真如初真所言嗎?自己喜歡阮麴塵,才潛意識裡容忍他的無禮和爬*,而不是因爲打不過他罵不過他?
爲什麼自己要騙自己?
什麼時候自己把心上了鎖,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正發神時,靈芝忽然推開了門,一臉憔悴地走了進來。寶梳回過神來問道:“四嬸,怎麼了?”靈芝走到*邊坐下道:“上午我不是託人帶信回孃家嗎?信兒在半路上就交給了我爹,剛剛那同鄉來給我報信兒,說明上午我爹就能到城裡,叫我去萬隆祥找我爹。我想,明兒一早我就找個藉口帶着東玉去找我爹,你說呢?”
“您自己決定吧!”
靈芝咬了咬下嘴脣,使勁地點了一下頭道:“我想好了,不想再回去過那樣的日子了,更不想讓東玉活在那樣的日子裡。明兒我就去找我爹,回家再把話說開,這事兒你先給我兜着,千萬別叫你四叔知道了,我怕他跟我爹會打起來。”
“您放心吧,我不會說的。”
“謝謝你了,寶梳!”靈芝有些不捨道,“要說村裡我最捨不得誰,就是你二嬸,你還有初真了。都說妯娌淨吵架,可我跟你二嬸處得跟自家姐妹似的……”
“別難過了,四嬸!”寶梳忙替她擦了擦眼淚笑道,“您是回去重新開始,多好啊!您受了委屈,還有一屋子爹和兄弟替您……”當話說到這兒時,寶梳忽然鼻頭一酸,猛然明白了什麼,話就哽得有些說不下去了。
是啊!四嬸受委屈了,還有孃家人疼着,自己呢?原本就是一縷上錯身的魂兒,自己的家人在哪兒呢?自己的家在哪兒?過往的熟悉和依賴在哪兒?彷彿離自己已經很遙遠了。
原來從一開始穿越到這個地方來,她就已經把自己的心上了鎖,想以一個過客一個局外人的身份過下去,縱然是對這兒的某個男人有些眼緣,但她潛意識裡還是抗拒的。她不是對阮麴塵打不開心,是對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真正敞開心扉,因爲原本她就不屬於這兒。說什麼要尋個家財萬貫,貌比潘安的丈夫,原來真是自己哄自己,打發無聊時間,說着玩兒的……
靈芝後來說了什麼,寶梳差不多沒聽進去,後來夏夜他們回來了,外面鬧哄哄的,鬧得她很心煩,索性就上*睡了。直到初真回屋時,她也還沒睡着。
手一伸,摸着了那半塊心經對牌,簪刻的荷花紋,細膩的心經經文,此時忽然再看,怎麼都覺着是一股心酸。她不屬於這兒,心怎麼可能落定在這兒?阮麴塵這半塊兒牌子送錯人了……
“寶梳你在哭嗎?”初真睡下時忽然察覺到了異樣。
“沒有,做夢呢,夢見我爹孃了!”寶梳縮在被窩裡,悄無聲息地擦去了眼淚,再把對牌塞回了枕頭下,深吸了一口氣回答道。
“別想太多了,睡吧!”初真躺下後沒再說話,寶梳卻睜着一雙大眼眸子,怔怔地望着半透光的蚊帳,是不是真的該離阮麴塵遠一點了?自己就是個過路的,何必耽誤人家呢?
第二天早上,寶梳起來時,靈芝已經收整妥當了。昨晚阮威是在她那屋睡的,這會兒還沒醒呢。她悄悄拿上包袱,拉着東玉出了門,然後跟寶梳道了個別,去找父親了。出門時,初真瞧見了她的背影,快步走上前去問道:“寶梳,四嬸這是要走了嗎?”
“都走吧!”寶梳略帶傷感的口吻說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這樣最好了!”
“四嬸去找她爹了?”
“嗯。”
初真回頭看了一眼那間房,悄聲問道:“四叔還不知道吧?”
“不知道,還在睡大覺呢!不說了,我先去洗把臉。”
寶梳洗漱過後,便帶上包鹽和兩個皮囊出門去了。到了龐府門口一問,原來人家阮管家昨晚壓根兒就沒回來,還在洞月樓呢!她只好又去洞月樓找人。
洞月樓的掌櫃認得她,忙找了個夥計送她去三樓帳房,說阮麴塵昨晚喝多了,就在帳房裡歇下了。走到二樓轉角處,她忽然聽到一個頗爲熟悉的聲音,似乎是上回那叫芳鬱的姑娘,只聽見芳鬱柔聲央求道:“侯安兄弟,勞煩你去瞧一眼阮爺起身沒有?昨夜他和林爺都喝多了,我熬了些粥特意給他送來,你好歹幫我問一聲兒,見不見我再說,行不?”
寶梳沉默了片刻,轉身往樓下走去。那夥計跟着下來問道:“管家娘,不去找阮管家了?”寶梳道:“不去了,帶我去後廚吧!不是要做冰麒麟嗎?這纔是正事兒呢!”
寶梳一個人在後廚裡搗鼓了一炷香的時間,做好了三杯冰麒麟,然後送到了後廚那幾位掌勺師傅的跟前。幾位師傅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都說瞧着外形兒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比奶豆腐鬆軟些。寶梳笑了笑道:“要知道不同,嘗過才明白,請吧!”
“做好了?”麴塵的聲音忽然在伙房門口響起。
“做好了。”寶梳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怎麼的,感覺有點怪怪的,彷彿有些隔閡陌生了。
麴塵走到案桌邊,低頭看了看問道:“上面那些五顏六色的是果脯嗎?”
“是果脯,之前在家做的時候,因爲沒有那麼多果脯,如今有現成的,就做了個七色果脯碎,撒在上面,味兒更好。”
“師傅們,都嚐嚐吧!”
麴塵發話後,三位大師傅都端起來嚐了兩口。其中一個師傅砸巴砸巴了兩下嘴,眼露詫異道:“先前瞧着略比奶豆腐酥鬆些,可吃到嘴裡卻是另外一番滋味兒,冰冰涼涼,又有股濃濃的奶味兒,伴着果脯碎,滿口香氣啊!管家娘,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
寶梳笑道:“這是我獨門秘方,告訴您就不值錢了。”
“說得也是,是我多問了,大管家,”那師傅點頭道,“這道甜品我沒吃過,味兒好,意頭也好,到滿月酒那日擺上桌,絕對出彩!”
“那行,你們忙吧,先走了!”
“大管家慢走!”
隨後麴塵叫上寶梳離開了後廚伙房。回到三樓帳房後,麴塵在旁邊圓桌邊坐下問道:“什麼時候來的?”寶梳道:“來了一會兒了,對了,除了必要的食材之外,你還得給我備兩個木桶,一大一小……”
“吃完早飯再說吧!”麴塵打斷了她的話道。
寶梳看了一眼桌上那大粥碗,轉過頭望了望書桌說道:“我吃過的,您慢用吧!借您點紙筆,我把必要的東西都寫下來,省得耽誤您工夫了……”
“怕是芳鬱送來的嗎?”麴塵一邊舀粥一邊轉頭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