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觀察着趙合禮油膩的肥臉，企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可能是開玩笑的痕跡。
但很不幸，他說得很認真。
我找不到絲毫開玩笑的跡象。
見我發愣，趙合禮立即換了張沮喪臉。
“文山啊，不是我不保你，是我能力實在有限。”
“開除你，是總公司的決定。”
“你在市裡的專題採訪，經過昨天的發酵，已經上了各種頭版頭條。”
“外界對你和許玫的婚姻褒貶不一，這次影響實在太大了。”
“鑑於你這次的行爲對公司形象的影響實在惡劣，高層連夜開會，一致決定開除你。”
“等下你就去財務部把工資結了吧。”
“實在對不住了，文山。”
趙合禮說得情真意切，言語中無不流露出深深地惋惜。
我又仔細觀察着趙合禮那張臉。
試圖從上面找到一絲假仁假義的假惺惺。
可他像受到了許玫的真傳一樣，那張真誠悲切的臉上，沒露出半點假。
我將桌上的文件拿起來，已獲得看向趙合禮。
“哦，這些文件是你前面負責的那個項目的所有資料。”
“既然你走了，後續的維護工作理應由你的徒弟來接手。”
“放心，你走後，我會好好器重小武，畢竟是你一手帶起來的，他也很聽我話。”
這一次，我終於發現了藏在趙合禮笑容中的那股子狡猾。
我隱約有一種掉坑裡的感覺。
出了辦公室，我把項目資料交給小武。
小武臉上露出難以抑制的喜悅。
他滿心歡喜地接過資料，眼裡都在發光。
全然不理會我此刻的心情。
我被開除的事，他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否則，怎麼會是這副樣子。
果然是我帶出來的好徒弟！
“小武，項目中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趁我還在儘管提出來，等我走了，我可不會管你了。”
我好心提醒，畢竟是我帶的徒弟，多少還是有感情。
小武興奮地將項目資料放到自己的文件架上。
“你放心，這個項目我比你都清楚，不然趙總也不會給我接手。”
“小武，記住我教你的，凡事不要盲目自信。”
小武臉上掛起一個不屑的微笑。
“江文山，哦不，師傅，我還叫你一聲師傅，是因爲你還在這位置上，等你出了這個門，咱倆就沒有關係了。”
“這個項目是你的心血也是我的心血，我加的班不比你少，我熬夜的時候你都在睡大覺。”
“這個項目給到我，是理所應當，是我的努力獲得了回報。”
“這段時間趙總很器重我，也看到了我的能力不比你差。”
“爲了報答趙總的器重，我特地蒐集了你吃回扣的證據。”
“你看着吧，很快，你就會在這個行業裡混不下去。”
“呵呵，江文山，在你手下當了這麼久的副手，我終於轉正了！”
“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
“我恨不得擺上十桌慶祝一下！”
看着小武越發張狂的嘴臉，我只能搖頭嘆息。
當年，算我眼瞎看走了眼。
竟然認了這種人當徒弟！
不過回扣的事我不怕他拿出去說。
之前的錢都是落進了趙合禮的口袋裡。
就這次，還沒來得及發給我，就把我開除了。
蒐集證據？
那不都是趙合禮吃回扣的證據？
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默默地收拾東西。
才發現，在這裡幹了七年，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
左右不過一個保溫杯，幾支筆，幾本書。
沒了。
其他的什麼項目資料報表文案，全都被我丟進了垃圾桶。
都是垃圾，不值得被我帶走！
去財務那裡結算了工資。
趙合禮果然沒有把這次的回扣當做獎金劃到我的工資裡。
狡猾的老狐狸。
搞了半天，那筆錢最後還是落進了他的口袋！
趙合禮，你早就算計好了是吧！
既然你要坑我，就別怪我不客氣！
我掏出手機，查找那一次的錄音。
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了。
我沒有事先做備份，想着也沒有人能拿我手機刪證據。
突然。
我想起來了。
前不久帶小武出去跑項目。
中途他說自己手機沒電了，借我手機查了一下資料。
該不會……
心中大驚，我快步走回工位。
“小武，是你刪了我手機裡的錄音？”
小武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一個微笑。
“沒錯，我早就投靠趙總了，幫他刪個錄音，舉手之勞。”
“你！”
我已經握好拳頭，準備砸他逼臉上去。
忽然。
趙合禮站在辦公室門口，將小武叫去了辦公室。
關門的時候，趙合禮還不忘對我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彷彿在告訴我：江文山，你就是個loser！
我感覺胸腔裡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
拳頭越攥越緊，電腦屏幕裡，我的臉都被氣綠了。
但在這裡，我又能做什麼呢？
衝進去將趙合禮再暴打一頓？
不出意外，那樣做的後果，一定是第二天我又出現在頭條。
新聞標題寫着：全國模範夫妻金獎丈夫，不僅婚姻虛假，竟在辦公室對領導做出這種事情！
於是，一窩蜂的吃瓜羣衆羣起而憤之。
對我口誅筆伐，肆意詆譭。
有人敢帶節奏，就有無數腦癱敢跟風。
我已經能預料到那慘狀。
抱着離職專用紙箱走出公司大廈，我回頭看了一眼公司所在樓層。
這個我爲之加班了七年的公司。
最後，竟然這般無情地拋棄了我。
不僅拋棄我，還要摸黑我！
可恨！
可恥！
就在我忿忿不平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是一個座機號碼，區域號顯示應該是從北京打過來的。
我心中大概有了猜想。
“喂，你好。”
“喂，你好，是江文山先生嗎？”
“我是。”
“你好，江文山先生，鑑於您昨天在全國直播的採訪上說出的實情，現全國模範夫妻組委會正是通知您，請您即日起，將模範夫妻證書和獎盃完整寄回。”
“好的，我今天就給你們寄回去。”
“另外，作爲欺騙國家模範夫妻組委會的懲罰，您和您的妻子將進入全國失信名單。”
“如果往後表現良好，或許能有出名單的時候。”
“好的，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嗯，沒有其他問題，我就掛電話了，再見，江文山先生。”
“嗯，再見。”
掛了電話，我心中閃過一絲慶幸。
還好，只是進了失信名單。
我還以爲會被抓進去關一段時間。
看來，是我想得太嚴重了。
不遠處，停下一輛商務勞斯萊斯。
秦珍珍一身清新套裝下車向我走來。
“走吧，我送你回家。”
這女人，在我身上裝了監視器嗎？
怎麼我有什麼事她都知道。
而且，她好像還很樂於給我當司機？
回家路上，許玫給我打來了電話。
那帶着哭腔的聲音聽得我心臟驟然一緊。
“文山，你快來醫院，姍姍病情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