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憤恨的捏緊了拳,名貴的錦緞被她生生的捏出了褶皺。
“梅妃,你怎麼了?可是不適?不如回去休息吧……”太子突然開口。對於太子妃毫不避諱的目光,他自然感覺的到,只是他一直都沒做出迴應,但卻不代表他的注意力沒在她的身上。
“哦,沒事,我沒事。”太子妃勉強擠出了笑容,笑看着太子。她的心中多希望太子能夠關心一下她,體諒一下她。她也不想這樣勾心鬥角,也不想這樣每天活在忐忑中、算計中,可她沒有辦法。邁開第一步,就沒法回頭,沒法退卻了……
“我看你還是早點休息吧,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太子起身說道,眼光卻落在了炎兒的身上,帶着憐惜,帶着疼愛。那畢竟是他的孩子,要不是因爲梅妃越來越過分,他倒是真的很想經常過來看望他。看來他回去以後,應該考慮考慮是否要將炎兒送去女王那邊去,找個貼己的人來養。不然以後一旦發生什麼變動,對誰都不好。
“你……不留下麼?”太子妃滿臉難掩的失望,得知太子會來,她特意的收拾打扮了一番,就是想着能夠留住他,和他說上幾句貼己話。當初他們兩人可不是這樣的,每日纏綿在一起,那個時候是多麼的美好——
“不了,母王那邊還有事情等我,晚了我就直接回去了。”太子回了一句,頭也不轉的徑直離開了傾梅閣。小炎兒跟在後面一直送到了傾梅閣的大門口,才依依不捨的回到太子妃的身邊。
“母妃,父王最近越來越奇怪了。”炎兒故作老成的說道。
太子妃不語,死死的咬着嘴脣。
太子離開後,並沒去女王那裡,那隻不過是他的藉口而已,他轉身返回了舞團,他要找張子萱問個清楚,爲什麼一定要離開皇宮?難道他對她不好嗎?難道她還不滿足嗎?
張子萱正在和那羣小姑娘們興奮的跳着舞蹈。自從《SUPERGIRL》教會她們以後,這羣舞娘們個個都喜歡上這種動感節奏強烈的歌曲和舞蹈,時不時的纏着張子萱,讓她好好的指點她們一下。
而張子萱自從和太子開誠佈公的談過以後,心情異樣的輕鬆。雖然當時他們什麼都沒說,只有張子萱的那句“您能讓我離開皇宮嗎?”
當時張子萱說完這句話以後,太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住了,好久都沒能從他的臉上消失,然後他就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臨走的時候用着很複雜的眼神狠狠的看了張子萱一眼。雖然張子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但她卻篤定太子絕對不會將她怎樣。果不其然,太子沒有做出什麼的舉動,不過卻也沒能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覆。
但儘管這樣,張子萱心中還是愉悅的,畢竟她邁出了第一步,不管太子做何打算,她離開皇宮的心思不變。
皇宮的生活永遠都是那麼的枯燥……
跟着那羣舞娘不停跳着舞蹈的張子萱心中想着,真不知道那些人拼死拼活的想要進皇宮到底是爲了什麼,難道僅僅是因爲看起來比較威風?還是爲了吃得飽穿得好?可能夠進宮的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女,怎麼會缺衣少食?
這是一個永遠都搞不懂的問題,而張子萱自然也不想去弄明白它,現在身邊的事情對於她來說沒有重要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出宮,尋找白孤鴻,快快樂樂了的過生活。這些就是她生命的唯一了!
太子去了又回,讓張子萱覺得有點措手不及,她臉上的歡樂還沒能從臉上褪去,就被太子單獨的叫走了,留下一地的碎言碎語……
“天哪,那是太子殿下,他竟然親自來,還帶走了張舞官……”難掩的驚訝聲音從一個瘦小身材的口中逸出。
旁邊立刻傳來一個不屑的聲音反駁道:“你懂什麼?張舞官本就是太子的人,難不成連這件事情你都不知道嗎?不然爲什麼太子身邊的人包括古管事都叮囑我們不要將張舞官的事情泄漏出去?就是怕太子妃知道,然後來找不是……”
“都少說兩句,沒聽過禍從口出麼?這件事情和你們都無關,去跳舞去,跳舞去……”古管事及時的出現在衆人的面前,將這羣鶯鶯燕燕們趕走,不讓她們繼續逗留,可是她的目光卻一直追隨着那兩道身影,一直到他們消失不見。
張子萱忐忑不安的跟在太子的身後向前走,這條路她很熟悉,正是通往東宮山海苑的道路,她曾在那裡住過一段日子,自然記憶猶新,只是不知道太子突然帶她去那裡是爲什麼。難不成他惱羞成怒,想要將她怎樣?
想到這兒,張子萱死死的揪住了胸口,心中懊惱自己太沖動,以爲一句誓言就可以頂替一切,卻忘記了帝王之家的人最是反覆無常的,即便是誓言又能怎樣?還不是憑藉他們高興麼?
“太子,怎麼好好的帶我來這兒了?”張子萱在太子的身後小心翼翼的開口。她想打探清楚太子心中的想法,這樣她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
太子沉吟了半晌,才緩緩的開口道:“叫我翠玉吧……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的說說話,別無他想,你不要害怕。”
果然是帝王之家的人,察言觀色這麼厲害,都沒回頭,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好吧,翠玉……”張子萱本身並不是個注重出身階級的人,畢竟她所生活的年代直呼官員乃至首腦的名字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並不覺得不妥,到了這裡只是因爲沒辦法的辦法了。不尊重的稱呼對方的話,隨時都有被人抽、被人打、被人罵甚至被人殺的危險。現在太子翠玉放了話,她自然樂得只稱呼名字,而不是那個冷冰冰的尊稱。
“你倒是不害怕,敢這樣直呼本太子名字的,除了錦繡以外,只有兒時的時候孤鴻這樣叫過……”太子訝異的扭頭看了張子萱一言,隨即陷入了對以往的回憶。看的出來,他很懷念之前的生活,只是生活所迫。
誰說做帝王好的?爲什麼那些人拼命的都想要這個江山?看着眼前這個男人臉上的疲憊和憔悴,眼神中的迷惘和厭惡,張子萱突然覺得他很值得被同情、被憐憫、被關心。
“別想了,你有你的責任,這是誰都不能代替的。”張子萱自然的在太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卻不想太子反倒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躍到一旁,警惕的看着張子萱的手。
“呃……抱歉,我沒想到會嚇到你。”張子萱攤開雙手,示意手中並沒有什麼東西。太子這才放心的稍稍靠近她,臉上也掛着歉意的笑容。
“我不是懷疑你,提防你,只是……”太子停住說不下去了。只是……這些都成了他的習慣。是的,習慣,習慣了戒備,習慣了警惕。他每天都活在懼怕中,害怕突然有刺客狠狠的攻向他,害怕身邊的每一個人暗中都對他有着敵意,害怕突然有一天吃飯或者是喝水都會要了他的命……
“我瞭解,我瞭解。”張子萱連忙開口替他解釋,頓了頓,她又繼續開口:“你這樣活着,很累吧!”
太子前進的身子突然一窒,張子萱的這句話猶如撞擊到了他的心中,他終於知道爲什麼她對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了,因爲她理解他,看穿他。她就想他的影子一樣,對他的心思瞭如指掌。
東宮,山海苑——
又是那間屋子,又是那樣的普通與古樸,可這古樸中卻透露着一種高貴的氣息。
太子端坐在椅子上,張子萱毫不客氣的坐在牀邊,兩隻腳輕輕的晃動着,悠閒自若的看着太子。太子顯得有些跼促,本想和張子萱說說話,一是想要傾訴一下他的苦悶,二是要弄清楚張子萱執意要出宮的目的和打算。可張子萱剛剛的話好像一個大錘一樣在他的心頭狠狠的敲了那麼一下,這一刻,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敢肯定,他想說什麼,張子萱都知道。她看穿他,她瞭解他,就想他了解自己一樣。
整個局面彷彿顛倒了一樣,張子萱此刻就像一個知心姐姐一樣,坐在牀沿,看着太子在那不安的低着頭把玩着腰間的玉佩,兩個人誰都不肯先開口,時間就這麼一點點的過去……
“翠玉,天色很晚了。”
終於,張子萱開口提醒着他。初春的天暗的還是很早的,張子萱估計着,這個時間也就大概下午五點多,不過卻是該吃晚飯的時候了。說到晚飯,她的肚子突然咕嚕嚕的叫了起來,頓時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尷尬。
“呵呵,不好意思。”張子萱歉意的笑了笑,雙手輕撫着小腹,最近她覺得越來越喜歡餓了,每天都要吃上四五頓飯纔好,尤其是到了半夜,肯定會要吃點東西才入睡,否則就會夜半被餓醒。
“餓了是麼?先吃點東西再說吧。”太子說完,立刻叫了人去準備晚膳,他則再次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裡。
看來他是打算和她耗着了……張子萱心中想着,決定先開口。
“你兒子最近怎麼樣?該上學了吧?”她沒話找話說,卻是從孩子入手。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說起的時候,總是會觸碰到父母心中的柔軟的,這樣才能讓他卸下防備。
“嗯?還好……上學?是什麼?”太子沒想到張子萱會突然說出這麼一句來,有些愕然,不過他瞬間反應了過來,還是如實回答了,只是他很詫異張子萱口中所說的,都是一些他從來沒接觸過的語言。就算她來自其他六國,乃至她是從神秘的聖女島來此的,也不該是這種他根本聽都沒聽過的語言。太子那一刻有點茫然,難道她的特殊纔是吸引他的地方嗎?
“哦,就是該找先生教他一些知識啊,數學啊之類的。”張子萱連忙開口解釋,心中卻很想抽自己一頓。沒事多什麼嘴啊,還要費盡解釋什麼是上學。
“那是自然,從小炎兒就要接受太傅的教育,只是那數學又是什麼?”太子搖身一變,成了好奇寶寶,對於張子萱的話,他有着太多的好奇和不解,他想全部都知道,全部都瞭解。他想知道她的生活,到底是多麼的有趣。
“那個……不重要了!就比如說是一匹布要一個銅板,十匹布要多少銅板這種問題……”張子萱再次想要抽自己,真是言多必失,這句話一點都不假,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就要解釋兩個問題了。
“想要什麼樣的布匹讓他們送來即可,無需要拿銀子。我還不知,天下有哪家店鋪敢收錢!”太子身上的霸氣不經意的流露了出來。
他說的都對,但是他們討論的不是買布給不給錢的問題好吧?
突然,張子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用無辜的眼神看着太子,希望他能開口說些什麼,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她很餓,非常的餓,只要一餓起來就必須要吃點什麼纔可以,否則就會餓的心慌。
“炎兒不該有那樣的母妃——”太子突然開口,很突然。張子萱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被這句話震住了,但她並沒表現出什麼不妥,也沒說什麼話,只是用着鼓勵的眼神看着他。她知道,他心中一定很憋悶,有很多的事情想要說。
“梅妃原本對我很好,她現在對我也很好……”太子再度開口,張子萱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心說你這不是說的廢話麼?原來好,現在也好,那你說什麼啊,就說一直都很好不就完了麼?
“可是……她太重於心計了,她不停的在算計,甚至連我、連炎兒、連她自己都算計。這樣的女人太可怕了,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自從有了她以後,我不曾再納妃,難道她還不滿意麼?”太子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他彷彿滄桑了很多,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三十出頭的樣子。雖然,他的模樣依舊俊俏,他的身材依舊挺拔,可那俊俏的模樣後面,卻有一股濃重的滄桑……
“然後你感到累了,感到怕了,感到倦了。你想找個地方將自己藏起來,卻發現世界之大,卻沒有你的藏身之地。你想幹脆放棄,卻又因爲身上肩負的使命讓你無法逃避,於是你每天活在疲憊中,想要解脫,卻沒有辦法。”張子萱自顧自的替他繼續說下去。
“你怎麼知道?”太子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他知道張子萱那對會說話的大眼睛可以看穿人的心思,可他沒想到她竟然看的這麼透徹。
“哼——”張子萱冷笑一聲,繼續說道:“其實這些都是你自己欺騙自己的藉口。你放不下,是因爲你過慣了這樣的日子,過慣了這種生活,你無法捨棄;你無法逃避,是因爲你從來沒想過逃避,你甚至喜歡生活在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中;你沒有藏身之地,是因爲你根本沒想過逃離,你離開這樣的生活以後一無是處,你不會耕作,不會任何的生計,離開皇宮後,你就是一個廢人,你根本無法生存下去……說白了,你喜歡這種奢華的生活,哪怕充滿了爭鬥,但是你喜歡,你離不開,你也從來沒想過離開。如果一個人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情,那麼這件事情已經完成了一半,一個重要的決定就是一件事情完美的開始。你從來都沒下過那樣的決定,你根本就沒想過逃避,你只是用疲憊來勸說自己,來麻痹自己……”
張子萱的話狠狠的敲擊着太子的心,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的低聲吼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是的,張子萱說的都對,他一直在自我欺騙,欺騙自己說他無法擺脫身邊的事情,其實,他從來都沒想過要擺脫。他是感覺到累,但是他更知道,他真的離開皇宮,那是一百個不願,一萬個不捨。與那比起來,他情願累一點,疲憊一點。
“說到你的心裡去了是麼?”張子萱既然開了口,自然不會停下來。
“我跟你講個故事好了……”不等太子同意,張子萱便開口說了起來,講的自然是她自己的故事,她將自己在現代過着如何優越的生活到莫名其妙的穿越,再到從十指不沾陽春水,到現在的必須努力依靠自己的能力生存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和太子說了一遍。
“不過的故事,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時空穿越,聽起來會很神奇。等我登基後,也要昭告天下,招納有才之士,弄個什麼時空穿越。”太子對張子萱的故事十分感興趣,兩隻眼睛發亮。
“這不是故事,是真實的事情,並不是我聽來的,而是真真實實發生在我的身上。難道你不覺得奇怪麼?我說的話和你們不同,我做事的方式與你們不同,我所接觸的都是你們沒接觸過的。可是我現在該死的卻要在這裡和你說這些,我再也見不到我爸我媽,看不到我親愛的朋友和同學,無法再使用電腦,沒辦法乘坐地鐵和出租車,你知道那種痛苦嗎?你不知道,你永遠都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心中充滿相思是件多麼痛苦的事情一樣——”張子萱歇斯底里的喊出來。這些壓力在她的心頭太久了,她真的需要一個宣泄口,倘若再不抒發出來,她很容易崩潰的。
淚水順着張子萱的眼角不停的滑落,她自己也很奇怪自己最近情緒波動這麼厲害,平時要是這樣喊叫的話,也就只是發泄一下,根本不會流淚,可沒想到,她竟然在他的面前失控。
相比較下,太子的反應更是出衆,他瞠目結舌的看着張子萱,不敢置信卻又不得不相信的那種錯愕表情,兩隻手不停的捏成拳又送開,聽到張子萱說他不懂相思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咆哮出聲。
“你怎麼知道我不懂相思之苦?你可知道你不在宮中的時候我有多麼的想你?多麼的惦記你?我派人到處去尋找你,還要避開母王和梅妃的眼線,更要搶在梅妃派出去的殺手之前找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生活在煎熬中,我有多麼的痛苦?”太子搖晃着張子萱的肩膀,兩隻手的手指幾乎都要抓進她的身體裡。
“別……別晃……好暈……”張子萱皺緊了眉頭,忍住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可卻沒等她說完,整個人便像被抽了骨頭一樣,癱軟了下去。
“喂,喂——來人,來人!傳太醫——”太子緊張的聲音響徹整個山海苑,這個夜,註定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