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咔嗒、咔嗒……
有節奏的馬蹄聲在白孤鴻的耳邊響起,身下傳來輕微的顛簸。白孤鴻屏息靜氣,仔細的感受着此刻的身體狀態。身上痠痛,大概是長時間的奔跑造成的;體虛無力,背後肩胛骨處隱隱傳來痛楚,這不得不讓他憶起之前發生過的事情。
不過白孤鴻醒來後並沒有馬上睜開眼睛,而是探查着周圍的情況。
很安靜,除了馬蹄聲,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音,這讓他的心放下不少。看來他們並沒有被抓到,否則絕對不可能這麼安靜。
確定不會有任何的危險,白孤鴻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眼的便是褐色的馬車棚頂,在他身子右側,有一扇不大的窗,此刻正緊閉着,無法看到外邊的情況。不過從馬車依舊在趕路的情況來看,應該是白天才對。
咔嗒咔嗒……
清脆的馬蹄聲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不知道他們這是要去哪兒,也不知道此刻到達了什麼地方,更不知道張子萱是怎麼將他擡到馬車上的。
突然白孤鴻瞪大了眼睛,覺察出意思不對勁。張子萱呢?她怎麼沒在車廂裡?白孤鴻努力撐起身子,後背肩胛骨處傳來的疼痛讓他額頭上頓時浮出冷汗,可他依舊強撐着坐了起來。
沒有,車廂裡沒有張子萱。
沒來由的,白孤鴻覺得心悶,他不敢去想張子萱到底遭遇到什麼事情,爲何只有他一個人在馬車上。此刻又是在哪兒?
從來對任何事情都非常自信、有把握的白孤鴻,突然慌了神,第一次體驗到這種心裡沒底的感覺。他擡手挑開車簾,看着外邊的景色,想從道路兩旁的建築辨認出大概的方向以及去向。
天,陰沉沉的,遠處甚至暗黑一片,彷彿一隻洪荒猛獸正長大了嘴巴。看不出時辰,也看不出方向,這讓白孤鴻不由警惕起來,他轉動視線打量起整輛馬車,並費力的探頭看向車廂外……
張子萱不雅的捂着屁股,忍受着馬車的顛簸,雖說顛簸的幅度不大,但對於出門就打車的張子萱來說,不啻於最大的折磨了。她心中漸漸充滿了疑惑,爲何當初和白孤鴻他們一路回京乘坐的馬車沒這麼顛簸呢?而且那個時候也不覺得難受啊!
白孤鴻的視線聚集到滿臉痛苦神色的張子萱身上的時候,緊繃的神經才終於得以舒緩。他想不通爲何張子萱放着風吹不到、雨淋不着的車廂裡不待,非要在外邊坐在硬硬的車架上,忍受顛簸之苦。
“咳……”白孤鴻剛想開口喊張子萱,突然馬車猛的顛簸了一下,他頓時緊蹙起眉頭,似在忍受着痛苦,半晌終於忍不住咳了一聲。
張子萱靠在車架上昏昏欲睡,又要勉強睜大了眼睛,免得一個不穩再從車上掉下去。旁邊駕車的老漢看她難受的樣子,心有不忍,有心放慢車速,卻又怕錯過了宿頭,只好強忍着心中的同情,狠狠的一鞭子甩到馬背上。
白孤鴻的聲音不大,張子萱卻耳尖的聽到了。她一骨碌翻身起來,推開車廂門跨步走了進來,看到白孤鴻果然已經清醒過來,頓時雀躍的揚起了笑容。
“白孤鴻,你終於醒了。”說罷,眼淚卻無法控制的滑落了下來。她已經足足擔心了一天兩夜,倘若白孤鴻再不醒來,她真的不知道她的情緒會不會崩潰。
白孤鴻看到張子萱哭泣起來,頓時慌了手腳。他不怕天災也不怕人禍,卻惟獨對女人的哭泣沒辦法,否則錦繡也不會將他吃的死死的。只要她稍微不如意,便會哭起沒完沒了,白孤鴻就算明知她在耍弄他,卻也要皺着眉頭答應她所有的不合理要求!
“這、你莫要哭……”白孤鴻拙劣的勸着張子萱,卻不知該說什麼才能讓她停止哭泣。
“白孤鴻你這個王八蛋,你怎麼可以置自己的安全不顧啊?你知不知道我都要讓你嚇死了?要不是看你現在身體還沒康復,我真想一拳把你踢飛了!”張子萱擔憂的情緒隨着淚水發泄了出來,隨即涌上心頭的便是滿腔怒火,甚至都沒察覺她說出的話已經語無倫次起來。
--一拳踢飛?到底是拳還是腿啊?白孤鴻錯愕的看着張子萱在他的面前暴走,第一次發現,其實女子耍起潑來,也很賞心悅目。
白孤鴻笑了,笑的沒心沒肺。嘴角咧出大大的弧度,露出滿口潔白的牙齒,好笑的看着張子萱。
“笑,笑個屁啊!高露潔你就了不起啦?我還佳潔士呢!”張子萱看着白孤鴻那礙眼的笑容就覺得胸悶,也不由呲牙咧嘴起來。眼看白孤鴻脫離了危險,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也就有了開玩笑的心了。而且,張子萱突然發現,或許是共同經過了生死、或許是鼓足勇氣表白了自己的情感。面對白孤鴻,她竟然不像以前那樣戰戰兢兢,也不會看到他就臉紅心跳的不可自已。
不知道這到底是好還是壞,還是說,她對他的感情潛移默化的變成了親情,而非愛情?張子萱心中一驚,隨即想到:親情也好,愛情畢竟不能長久,況且,她已經表白過,卻依舊沒從他的口中聽到他說出喜歡她的話來。
對於張子萱性格的變化,白孤鴻敏銳的感覺到了。不過他卻更喜歡張子萱此時毫不掩飾的真性情。率真又不失冷靜,讓人看了便不禁眼前一亮。
“餓了吧?我這兒有點乾糧,但不適合你現在吃。忍忍吧,趕車的付大爺說,還要有一個多時辰才能到四星鎮,等我們找到住的地方再吃東西吧!”張子萱沒想到白孤鴻突然就醒了,也沒準備稀粥之類的食物,只能讓他忍耐一下了。
白孤鴻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沒說什麼。他一不說話,張子萱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車廂內竟然瞬間便尷尬起來。
“那個,沒什麼事兒,我就先出去了,等到了地方我喊你,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好了。”被白孤鴻赤裸裸的目光打量的有些慌張,張子萱連忙尋個藉口便要離開車廂。再多待一會兒,她都要窒息了。
“張……你怎麼不在車廂內?外邊似乎起風了。”白孤鴻想喊張子萱,又覺得直呼姓名似乎有些突兀。之前喊她是爲了滿足她的心願,可既然已經脫困了,再直呼姓名,總覺得有些彆扭。
“沒事,我不冷。你休息吧,我……我暈車。”張子萱臉紅的回答,沒想到不暈飛機不暈船的她,竟然暈馬車,說出去真會笑死火星人的。
呃——
白孤鴻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頓時有些錯愕的苦笑起來。
張子萱幾乎是落荒而逃,速度快的險些直接衝到馬車下邊去,好在車伕及時拉了她一把,才倖免於難。
“當心。”
“謝謝你,付大爺。”張子萱小聲的道謝,偎坐在車廂門邊,雖然眼睛是看着前方,但卻毫無焦距,一個心早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只是兩頰飛起兩團可疑的紅色。
白孤鴻慢慢靠着窗,看着路旁緩緩向後行的樹木。一陣風吹來,竟覺得有些涼了。他伸手拉扯了一下衣襟,猛的瞪大了雙眼。這根本不是他的衣服!
白孤鴻從裡到外檢查了一番,終於長嘆一口氣,任命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從裡到外,都是新的,也就是說,有人在他昏厥的時候替他換過衣服,而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張子萱。
除了她,白孤鴻想不到還會是誰。他想過或許是醫館的大夫,也想過大概是趕車的車伕,但想來想去,張子萱的身影總在眼前晃,似乎在他昏厥中,依稀見到她給他換衣服。
白孤鴻苦笑,這下兩人真的說不清了。本想去問個清楚,又怕直截了當的去問,張子萱會接受不了。畢竟關於到她的清譽……
白孤鴻陷入進退兩難之中。他此刻一定成了皇家通緝的要犯,倘若事實果真如此,豈不是耽誤了張子萱一生?
張子萱同樣心煩着。她確實暈車,卻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不敢和白孤鴻單處是因爲一看到他,便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夜晚……
漫天大雨彷彿在訴說着兩人心中的悲哀。感受着越來越重的壓力,張子萱知道,白孤鴻已經暈了過去。她很想跟着倒下,卻知道此刻不是停下的時候。她勉強撐起白孤鴻,蹣跚着腳步向前走,一直向前走。不知道去哪兒,不知道該怎麼辦,但直覺就是要不停的走,纔不會被抓到。
身後傳來嘈雜的聲音,張子萱不用回頭也知道,追兵漸漸逼近了。她心中一陣絕望,白孤鴻費盡力氣纔將她救出來,難道就這麼要被人抓了回去嗎?
突然雨夜中出現一個人,一身火紅,手裡擎着傘,滿臉冷漠的表情,迎着張子萱和白孤鴻緩緩的走了過來,在她的身後,跟着數十位黑衣侍衛。
“萱萱,你還好吧?怎麼弄的這麼慘?看來老白的身手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冰冷的表情配上調侃的語調,真讓人忍不住想上去猛踹一頓,可張子萱看到對方的時候,眼中卻閃着兩簇希望的火花。
“錦繡,快救救他,救救他!”顧不上滿身的泥水,張子萱整個人都要虛脫了,身子就這麼倒了下去,好在被錦繡身後衝過來那些黑衣侍衛及時扶住了,同時也將白孤鴻從她身邊快速的擡走。轉眼間十來位黑衣侍衛消失在夜幕中,唯有一身豔紅的錦繡依舊擎着傘,慢慢的向前走,臉上,依舊是那副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