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兩天的功夫,江寒夜就已經瘦脫了形,完全沒了之前的模樣,他的鬍子長出一寸多長,兩腮也凹陷下去,身上濺滿了行屍的黏液,在他身後的釋真和岑若秋也好不到哪裡去,那個金丹子更是形容槁枯。
“好累!”當他們走出洛水城另一個城門的時候,釋真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嘆口氣說道,“不過再怎麼累也是值得的,至少這洛水城內的行屍都被消滅乾淨了,我看我有必要在這裡做一場法事,超度這些亡魂。”
“釋真師兄說的是,無論如何,他們曾經和我們一樣。”岑若秋回身望着那個城牆上已經爬滿了枯黃色的爬山虎的地方,凝眉說道。
江寒夜沒有發表意見,他一向認爲,只要與自己無關的事,他都無需多言。他緩緩的朝路旁走去,那裡有一節樹墩子,他太想坐下來好好的休息一下了。金丹子緊隨其後,跟着江寒夜一起坐在樹墩子上,而釋真則在岑若秋的協助下開始施法。
其實施法的過程很簡單,撮土焚香,再念個往生咒即可,只不過這往生咒卻是要念七七四十九遍才顯效用,而釋真自從做法事那時開始,也是一刻不停的唸了兩個時辰,纔算真正念完。
“好了……”釋真沙啞着喉嚨從地上站起來,對江寒夜說道,“江師弟,不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沒有特別的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江寒夜說道。
“既然如此,那麼不如和我們結伴同行了。”釋真誠摯的邀請道,“我和岑師妹本是要找鬼命,但是卻在半途遇到了這樣的事,天下陷入了行屍災難中,身爲修真之人,尤其是佛門弟子,拯救萬民於水火,乃是我們義不容辭的事。距離此處三百多裡的地方,有一座叫做望京城的城池,我們接下來就沿途往那裡走吧,看看有無活着的人,也順便超度一些好朋友。”
釋真的話語誠摯懇切,江寒夜沒有辦法拒絕,而他其實也不想拒絕,無論他和釋真是否是同道中人,至少在這個節骨眼上,身邊能有個伴兒不是壞事。
“也好。”江寒夜點頭道。
岑若秋在一旁聽到江寒夜答應了,她的眼睛裡閃過一抹欣喜的光芒,不過與他們所面對的這場災難相比,那欣喜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
闞蒼月站在屋頂,她對面的街心,是那四個血魔神教的教徒。儘管那四個人叫囂着要把她怎樣怎樣,但是對於闞蒼月來說,他們幾個人實在是小菜一碟,她甚至於都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八哥,她不鳥我們,怎麼辦?”其中一個小嘍羅模樣的人見闞蒼月始終一言不發,便有些焦急的問道。
“管她呢,上!”那個叫八哥的顯然是這四個人中的頭目,他一揮手裡的斧子,那斧子瞬間就變大許多,足足有一口行軍鍋那麼大了。八哥就扛着這碩大的斧子,忽地從地上躥起,一斧子劈向闞蒼月腳下的房子,其他幾個人一個使一把魚叉一樣的法寶,另一個用的是一把刀,還有一個用的是一根狼牙棒,他們見自己的老大沖上去了,也不敢落後,各自祭出法寶從另外三個方向分頭朝闞蒼月包抄過去。
闞蒼月冷冷的看着他們,她身上開始有一股如煙似霧的白色光芒從體內浸透出來,一股幽香頓時瀰漫了這條街道,那清幽的香氣甚至壓制住了腐敗和焦臭的味道。
“嗯,好香啊!人都說聞香識女人,我看這女人不賴,哈哈哈!”那八哥把斧子舞的如飛奔的車輪,虎虎生風的向闞蒼月劈斬過去。
闞蒼月身上的白色霧氣越來越多,越來越濃,漸漸的把她腳下的那座房子也給籠罩起來,自然也就籠罩了衝到她身邊的那幾個男人。
砰砰砰!
只聽幾聲悶響,三條身影從三個方向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來,撞到屋山牆上滑落在地,頃刻間濃霧散盡,卻見闞蒼月手裡握着那個叫八哥的男人的斧頭,正與八哥對峙着。
那三個被打飛的小嘍羅哎唷哎唷叫喚着從地上爬起來,一個個都傷的不輕,他們的法寶和功法在闞蒼月那裡簡直就像是狗尾巴草提豆腐——提不起來。此時他們看到老大被人制住,一個個驚駭萬分:“八哥,你怎樣了,揍她啊!”
然而他們的八哥脖頸被掐住,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呢?闞蒼月對於八哥這樣的垃圾貨色,從來都不會心生憐惜,若是她還活着,說不定會饒他一命,但是少不得也要廢掉他的修爲,現在她死了,便將一切都看淡了。
“在你臨死之前,我教你一件事,這或許是你的師父、你的父母沒教過你的。”闞蒼月冷冷的盯着那男人的眼睛。
八哥渾身顫抖着,他褲襠裡早就被尿浸溼了,他的脖子被掐住,喉嚨啞着,根本就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好在被掐死之前拼命的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死者爲大。”闞蒼月說道,“無論這些行屍現在是怎樣的,他們都曾經是人,你們不能把別人的頭當作玩耍的對象,懂麼?”
八哥使勁點頭,他發現闞蒼月的目光變柔和了一些,脖頸上的力氣也減少了些,心裡禁不住鬆了口氣,暗想着或許這條命還能撿回來。然而闞蒼月的手忽然間加大了力道,只聽得‘咔嚓’一聲,這個八哥的腦袋便軟軟的搭在一邊,他的脖子被掐斷了。
闞蒼月將八哥的屍體用力一扔,丟到遠處的火堆裡,任由他被火舌舔·舐·着,而另外三個血魔神教的教徒則驚恐的看着這一幕。
“我,我說,她究竟是什麼來頭,竟然能一隻手就把八哥給殺死,八哥那可是後天三層境界的高手啊!”一個人哆哆嗦嗦的說道。
他們三個彼此相隔甚遠,因此其他人沒有聽到那人的話,不過此時他們三個不約而同的都想到了一件事——逃命吧!
三個人,從三個方向向鎮子外跑去。儘管那三個方向都還有許多的行屍,但是他們畢竟是武者,對付些許行屍是不成問題的,現在對於他們來說,更可怕的是那個美的不像樣子的女人,那個一隻手就能把八哥捏死的女人。
闞蒼月沒打算去追殺他們,在當下這個世界裡,活着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她何必再去平添一些屍體呢?
闞蒼月低着頭,打量着地面的結構,這個望京鎮呈現一個井字型,而她現在就在這井字的中央地帶,站在這最高處,闞蒼月發現鎮子的另外三面,幾乎所有的巷道里,密密麻麻全都是行屍,這其中有平民百姓,也有死去的士兵,倒是士兵居多了,因爲這裡本就駐紮着大批的軍隊。
那三個人沒命的逃跑,一邊逃一邊打散不住向他們圍攏過來的行屍。至於那三個人會怎樣,闞蒼月並不介意,她只是在思考,究竟要從哪裡開始消滅呢?
就在闞蒼月皺眉沉思的時候,忽然間她覺察到一種不同尋常的力量,那種力量帶着令人窒息的戾氣,從望京鎮外向中心擴散開來,壓的她幾乎無法喘息。
“這個氣味好熟悉……”闞蒼月皺起眉,向遠處望去,天空雖然已經沒有之前那樣湛藍明亮,但是好歹還是有光亮的,可此時鎮子上方卻密密麻麻全都是烏鴉,那都是些體型龐大,眼珠猩紅的烏鴉,而那三個人,居然被一羣烏鴉抓住,往井字中央丟了下去,那些行屍就如同追隨魚餌的游魚一般,從巷道中向中央街道涌了過來。
“哈哈哈!”密密麻麻的烏鴉上空,不知何時多了一朵墨色的雲彩,一個狂妄的卻又好聽的笑聲從雲彩中穿了出來,“好久不見,月兒。”
月兒?只有九里村的鄉親們纔會這樣稱呼闞蒼月,她皺了皺眉頭,開口道:“桂明,你到底要做什麼?”
“要做什麼?難道你還看不出來我的心意麼?”鬼命也不知使了什麼咒語,那些原本散亂覆蓋着天空的烏鴉忽然整齊劃一的分裂開來,當中閃開了一道寬闊的地帶,那裡的烏雲上,鬼命正盤膝坐着,而他身後站着的則是那個莽漢芒虎。
“如果我父親知道你以後會變成這個樣子,只怕他也會懊悔收你爲徒弟的。”闞蒼月冷冷說道。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你是這樣想的!”鬼命竭力想要把這話說的輕鬆些,他竭力想要把自己表現的不那麼在意闞蒼月,只可惜他的眼神和他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
“唉!”鬼命深深的嘆了口氣,凝望着闞蒼月說道,“你看,只有我才這樣在乎你,月兒,跟我走吧,我們兩個聯手,把這個世界給它翻個個兒!什麼修仙,什麼武道,都去他孃的!不久的將來,我便是仙,我便是道,我便是妖,我便是魔……”
闞蒼月看着鬼命臉上的神色斑紋痕跡,聽着他那狂妄的話語,冷冷說道:“鬼命,你已經走火入魔了。”
“呵呵,走火入魔?不錯,就當我已經走火入魔了吧。”鬼命道,“可那又如何呢?如今俯瞰蒼生的是我,將大地踩在腳下的也是我!便算是走火入魔,我也值得了。”
闞蒼月搖了搖頭,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她手裡的月神弓已經浸淫在月白色的光芒之中,鬼命已經不再是桂明,她已經無需手下留情。
然而鬼命卻似乎仍舊不打算跟她動手,或許他從來都沒想過要跟她動手,現在他的目光已經從闞蒼月身上移到下方,那三個縮在一起,被烏鴉團團圍住的血魔神教弟子身上。
“迄今爲止,被瘟疫感染的,都是普通人,你說,若是一個有修爲的人變成行屍,他會不會特別厲害呢?”鬼命似笑非笑的說道。
闞蒼月聽了鬼命此言,心中一驚,的確,現在這些行屍都很容易對付,至少對於他們這些修真之人來說是很容易對付的,但是如果這些行屍也會些功法,只怕那難度就要提升許多了,這樣的話……闞蒼月不敢想象了。
“鬼命,你不要恣意妄爲,天有天道,天道蒼茫,終會給你懲罰。”闞蒼月冷冷說道。
“天道?哈哈哈,天道在哪裡?若真的有天道,你說我還會橫行到這個時候嗎?”鬼命仰天大笑道,“月兒啊月兒,你可真可愛,你自己都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了,還在跟我講天道……”
行屍們的動作雖然緩慢機械,但是他們一旦聞到生人的氣味,便會飛速的奔跑起來,鎮子三面的行屍如今已經漸漸聚攏到中央,他們嗅到了那三個血魔神教弟子的味道,便發狂的往中間跑去。
然而那三個弟子都被烏鴉包圍着,那些烏鴉似乎並不懼怕這些行屍,它們撲楞着翅膀,使得那些行屍不能靠近他們身邊。
闞蒼月有些驚訝的看着這一幕,她搞不懂,爲什麼這些行屍會害怕這些烏鴉呢?一路走來,她幾乎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行屍——蛇、老鼠、狗……甚至有螞蟻,在闞蒼月看起來,這世上只要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一旦被這些行屍抓傷咬傷,便會變成類似的東西,可是這些烏鴉似乎有些例外。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很驚奇?”鬼命呵呵笑道,“你知道嗎?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啊!”
闞蒼月聽到鬼命那充滿磁性和致命誘惑力的聲音,忽然間覺得很想吐,以前她和桂明可是情同兄妹,有一塊餅子都要掰成兩半分着吃的,怎麼桂明今日就變成這樣了呢?
“那時候我愛慕你,但是你卻還未曾長大,我想着在你長大成人之後便去提親,誰想到,半路卻殺出個洛日……”鬼命說起洛日這個名字的時候,牙齒都要的咯咯作響,“你跟了他,拋棄了我,不過不要緊,我大度的很,爲了你,我可以不惜一切,甚至不惜變成半人半妖……”
闞蒼月倒吸了一口冷氣,她之所以這樣不是被鬼命的胡言亂語給嚇到,而是她忽然間發現,原來那些烏鴉早已經不是活物,它們的眼神很空洞,跟那些行屍沒有區別……難道?
闞蒼月不敢想象了,雖然之前鬼命也曾有意無意的提及關於瘟疫的事,可是她實在是無法想象,這樣一場瀰漫整個神洲的災難,會是他一手造成的。但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那些烏鴉是被鬼命所驅使的,也就是說,鬼命……
“嘎嘎!”烏鴉們忽然叫了一聲,集結成羣,向遠處飛去。闞蒼月頓時覺得整個天空都明亮起來,雖然依舊不過是灰色的。
“啊,兄弟們,跟他們拼了,咱往火堆旁邊跑!”這三個血魔神教的弟子手裡法寶早就不知所蹤,他們雖然有些武藝傍身,但是此時面對如雲一般的行屍,也未免慌張起來,也不知是誰臨危生智,喊了一聲,三個人這才慌忙拔腳往火堆那邊跑去。
火堆那一面雖然也有行屍涌來,但是因爲懼怕火的關係,那些行屍都是遠遠避開火堆,走在街道兩旁,這就給這三個人可趁之機。
三個人跑着跑着,忽然間天上下起雨來,他們一邊跑一邊喊道:“真他孃的倒黴!”
“不對啊,好象只有火堆上空在下雨!”有人這時候發現了端倪,便大喊道。
Wшw▪ ttкan▪ C〇 “啊,那不是鬼命先生嗎?鬼命先生,快救救我們!”更有人一擡頭看到了鬼命,便忙喊道。
鬼命臉上掛着溫和的笑,眼神卻是冷酷無情的,他只是低頭看了他們一眼,而後又看向闞蒼月:“你覺得,這場戲如何呢?”
闞蒼月不說話,那是因爲此時她正沿着屋脊往那三個人的方向奔跑着,她要救他們,必要的時候,可是殺死他們,絕對不能讓鬼命的奸計得逞。不能給這世上留下禍患,一旦有了一個武者行屍,就會有更多的武者行屍,修爲高的,修爲低的,到時候想要收拾殘局,只怕就更難了。
鬼命微笑着,在雲端上轉動着,他的面孔始終是看向闞蒼月的,似乎他知道闞蒼月想要做什麼,卻不打算去阻止她。
“嘖嘖,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啊,就算是死了,也沒有改掉你以前那臭毛病,總是心太軟了,他們不過是螻蟻而已,剛剛甚至對你還不敬呢,現在你卻來可憐他們,值得麼?”鬼命冷冷笑道。
雨水已經把那堆一丈多高的熊熊火焰給熄滅了,那三個人絕望的看着身前身後不計其數的行屍,他們背靠背站着,勉強祭出護體功法,然而對於這三個學藝不精的傢伙來說,他們這功法撐不了多久的。
“呃呃……”行屍們已經靠近那三個人,最前面的甚至已經用手去碰觸他們的身體,只不過暫時還有真氣護體,他們無法抓摸到他們的肉身而已。
闞蒼月手持月神弓,搭弓上箭,嘣嘣嘣三聲清脆的弦響,三道氣箭射向行屍羣中,每一隻都穿透了幾十個行屍,將他們化作塵埃,暫時緩解了那三個人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