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大的農家院落裡,韓湘躺在簡單的木製牀榻上,依舊處於昏迷的狀態。可是從他緊緊皺着的眉頭和不斷翕動的嘴脣來看,似乎即使在昏迷狀態之中意識也在遭受着什麼難以忍受的衝擊吧!
從小到大,無數的白眼、嘲諷和謾罵將韓湘的意識禁錮在夢魘之中吞沒。韓湘拼命的想要逃跑,可是無論他跑到哪裡四周都充斥着無盡的嘲笑聲,那聲音像千萬只蒼蠅一般,縈繞在他耳邊揮之不去。
“啊——“韓湘用雙手狠狠的敲打自己的腦袋,那可怕的聲音幾乎讓他崩潰。
“我不是廢物,我不是累贅……我不是沒有孃親的野種”韓湘無力的嘶吼着,可惜這自我麻痹似的的辯解蒼白的連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無數的面孔,熟悉的、不熟悉的將韓湘包圍在中央指指點點、諷刺謾罵、冷眼嘲笑……將韓湘的意識淹沒,慢慢侵蝕。
“跟我來!”清麗、細膩的嗓音迴盪在韓湘的腦海,像穿越時空一般傳入韓湘的耳際。
來自身體和意識上雙重的折磨的韓湘,在意識即將崩潰之際,就像是抓住最後一刻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樣,在最後一剎那抓住了最後一絲堅持的意志。
緩緩的睜開雙眼,韓湘看到不遠處有一雙清澈的充滿柔情的雙眼注視着自己。瞬間韓湘就被那雙眼睛吸引,充斥於天際的負面情緒像是被一面無形的壁障阻擋了一般,慢慢的消失不見。
那目光是多麼的溫暖啊,就像母親的目光一樣,溫暖着韓湘殘缺的心扉!
“是孃親嗎?”韓湘喃喃的問到,可是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那美麗的雙眼只是就這樣注視着韓湘。
片刻之後心緒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意識不由自主的朝着那雙眼眸的方向而去。而他無論在嘛跑都追不上那雙讓烙印進腦海深處的雙眼……
“先生,犬子的病怎麼樣了?”一道中氣十足、充滿關切的男子低音突兀的擠入韓湘的耳中,今韓湘心頭一暖。
那是韓湘無比熟悉的聲音,屬於韓湘父親韓雲禮的聲音。頓時韓湘便放心了不少,無論自己變成什麼樣子,父親總是會在自己身邊!
可是韓湘太虛弱了,以至於他那眯開的縫一般的雙眼連自己的父親都沒有發現。他本來想打聲招呼不要讓父親擔心,可是他似乎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韓教頭,你救過老夫性命,貴公子老夫自當竭所能施救”,視線之中模糊的灰袍老者捋了捋花白的鬍子,話鋒一轉道:“可是,依老夫所見貴公子所得之疾並不凡疾,如果如果韓教頭諱疾忌醫的話——就沒有人能救得了貴公子了。”
老者的話讓韓父眼中瞳孔微微一縮,不由得全身肌肉緊繃盯緊了灰袍老者。同時,躺在病牀上的韓湘也好奇的豎了耳朵。
看到韓雲禮稍微有些不自然的臉色,灰袍老者微笑着搖頭:“韓教頭恕老夫直言,貴公子所得頑疾恐不是肺癆吧!”
韓湘聽的一驚,自天生肺癆之疾是人所共知的一件事,可是那老者竟然說不是,如果那灰袍老者所說的是事實的話——莫非有什麼隱情不成?
緊張的放緩了呼吸,韓湘努力的豎起耳朵仔細的傾聽。
“我不明白先生在說什麼,十五年來我帶犬子走遍了田安郡,訪便了名醫也沒有見過如先生這般亂語胡謅之輩”韓雲禮怒眉倒豎,冷聲道:“先生還是請回吧,犬子的病就不勞你費心了。”
“救命之恩,老夫銘記在心”灰袍老並沒有生氣,兀自捋着鬍鬚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到:“只恐貴公病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了,如若再不施救,恐怕……”
韓雲禮艱難的扭頭看了眼躺在牀上臉色臘骨、瘦如柴的韓湘,無力的跌坐在了有些破舊的木椅之上,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凡醫連凡病尚且不盡醫得“灰袍老一頓,引起了韓雲禮注意才繼續道:”更何況貴公子所得之疾病不是凡病,凡醫認不出也是自然。”
聽到灰袍老者的話,韓雲禮雙之中眼瞳孔猛的一縮。
伴隨着利刃出鞘的聲音,韓雲禮整個人便像鬼魅一樣瞬間來到了灰袍老者的身邊,一把閃爍着寒光的利劍便架在了灰袍老者的身上。
韓湘吃驚的差點叫出了聲,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此猙獰嚇人的面孔。他不明白平日裡待人和善的父親爲什麼突然之間對一名老人刀劍相向,父親的表現有些反常。
手中利劍微微一緊,鋒利的劍刃便劃破了灰袍老者脖頸上猶如枯槁的樹皮一般的褶皺、暗黃的皮膚。立刻有一絲泛黑的鮮血順着韓雲禮手中利劍流了下來。
“說,你到底是誰?接近我父子兩人又有什麼目的?”韓雲禮雙眼之中寒光爆射,體內元力開始沸騰,手中的利劍開始散發出淡淡的淡藍色光芒:“如果你解釋不清楚,我就殺了你!”
灰袍老者面不改色,一雙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睛裡迸射出深邃的目光:“韓教頭,老夫這條命是你所救,如果韓教頭你要拿回去,老夫也沒有怨言。老夫的身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令公子的身體……”
韓雲禮呼吸一滯,心跳突然漏掉了半拍,“湘兒的病根本就不是凡藥可以醫治的,除非是……眼前這老者的身份不明,是否有那等靈藥也不可知,而且搞不好會暴露……但是,如果湘兒不治的話我父子苟活十多年又有什麼意義?”
“罷了,罷了,如果靈心還在的話,也會不惜一切救湘兒吧!”韓雲禮緩緩收起手中利劍,看了眼假寐的韓湘,也許是他的心緒波動太過激烈竟然沒有發現韓湘已經醒了過來。
深吸了一口氣,韓雲禮平復了一下心緒拱手道:“先生,在下剛纔失禮了,可是事關重大,在下又對先生的身份一無所知,所以在下不得不謹慎。”
灰袍老者不在乎的一笑,只是那臉上的皺紋堆在一起,笑容比哭還難看。
奇怪的是,那老者脖頸上的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轉眼間血痂脫落便恢復到像樹皮一般粗糙的樣子,就像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
看到這一幕,驚訝之餘韓雲禮心底對灰袍老者的提防之心不由的加重了。
此刻韓雲禮的臉色變得凝重了許多,他緊緊的盯着灰袍老者道:“先生猜的不錯,造成湘兒現在這種狀況的並不是肺癆,那種手段也不是凡人的手段。先前聽先生口氣,似乎有應對之法,可是我又怎麼能夠相信先生呢?”
“老夫行走人世數十年居無定所,前日被韓教頭所救,爲報救命之恩所以答應韓教頭前來救治貴公子,實在也沒有什麼辦法讓韓教頭相信,”灰袍老者直視着韓雲禮,渾濁的雙眼裡光芒閃爍,若有所指的道:“韓教頭愛子心切,老夫也能理解,至於韓教頭的事情老夫更是沒有興趣知道。”
灰袍老者頓了頓,指着牀榻上的韓湘道:“恕老夫直言,貴公子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即使是老夫也沒有能耐治癒貴公子。如果韓教頭相信老夫,老夫便出手一試,權當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什麼?”韓雲禮一驚,眼角的肌肉都不停的抖動“靈心不是說湘兒至少可以活到二十歲嗎?怎麼這麼快?這怎麼辦?湘兒沒時間了!”
灰袍老者將韓雲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見韓雲禮依舊在猶豫,於是開口道:“韓教頭,你爲何不問下令公子自己的意願呢?”
“湘兒的意願?可是湘兒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誰都不知道”韓雲禮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雙眼凝視韓湘,加重語氣道:“湘兒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韓湘虛弱的睜開眼睛,嘴脣翕動着努力的道:“父親,湘兒醒來的時間不長,但是你和這位老先生的話——我都聽到了。父親我的病,到底……”
韓雲禮眉毛微皺,輕輕的搖頭道:”湘兒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爲父自會告知與你。”
說着韓雲禮一指灰袍老者,沉痛的道:“現在,你自己決定要不要接受這位老者的治療吧!”
韓湘努力的轉過頭,注視着灰袍老者,用有些顫抖的聲音道:“老先生,你能治療我嗎?我——會死嗎?”
聽到韓湘有些顫抖的聲音,韓雲禮頓時感到鼻頭一陣發酸,眼底的淚水忍不住上涌,連忙轉過身軀將自己脆弱的一面掩蓋在背影之後。
灰袍老者看了看父子兩人,緩緩的搖頭,他嘆息道:“我沒有那等能力,我只能爲你延續五年的性命而已。至於五年之後,你是死是活——全在天意!”
看着父親明顯在顫抖的背影,韓湘蠟黃的臉上扯出一絲難看的笑容:“五年麼?五年也好!”
“吃下這顆藥,如果你活得過弱冠之年,我自會再來找你,那時或許還有轉機”灰袍老者將一顆硃紅色、散發着濃烈腥味的藥丸遞給韓雲禮道:“記住千萬不要輕易的放棄生命。”
說罷,灰袍老者轉身怪異的長嘆一聲“天意”,便佝僂着身體邁開有些顫巍腳步緩緩離去。韓雲禮忙叮囑了幾句便急匆匆的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