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楊柳很興奮, 雖然昨晚已經把瓜子吃完,但今日還能吃瓜,畢竟同行又增一人。
明明馬車裡還能坐下一人, 可李是知徑直去到車外坐在車伕旁邊。天寒地凍, 楊柳試圖招呼他進去坐, 可剛一招呼李是知就臉紅了, 更是一聲不吭。
“瑛兒!你的李先生怎麼這樣不進油鹽啊!”楊柳氣鼓鼓。
康瑛尷尬, 讓她小點聲。
明明是好意,想拉的郎配卻約好了一樣裝木頭裝死人,楊柳左思右想弄不明白, 深感無趣只得縮在馬車裡打盹。
過了好一會兒楊柳肚子餓了,蹭蹭康瑛小聲問, “瑛兒, 你餓麼?”
康瑛目視前方, 心事重重,輕輕搖頭讓她省點口舌。
楊柳嘆氣, 又拉起簾朝前頭問李是知,“李先生,你餓了麼?”
李是知回頭,“不餓。”
楊柳無語,這一程她是被康瑛生拉進來的, 卻明顯還在狀況外。她轉轉眼珠問康瑛, “瑛兒, 陵城的青樓那麼多家, 咱們到了之後先去哪家找人啊?”
楊柳聲音很大, 李是知明顯是聽見了,背影像僵住了一般。
康瑛急忙衝李是知背影解釋, “聽說胡騰老婆是從陵城一間青樓買來的,既然胡騰做事滴水不漏毫無線索,那我便去找找他夫人的線索!”
潛臺詞就是,您可千萬別誤會。
不明白楊柳是真不知還是假不懂,繼續用着不大不小的聲音說起來,“我聽說,陵城最有名的一間青樓名叫翠竹閣,說起那翠竹閣啊,裡頭姑娘們個個膚如凝脂手如柔荑,腰肢纖細身形嫵媚,更厲害的是那不外傳的閣中秘術......”
楊柳說着,不時斜眼看看李是知,康瑛無奈,破罐子破摔只得配合她開始表演,“閣中秘術?那是什麼呀?”
康瑛楊柳都不是什麼大家閨秀,窸窸窣窣鬼扯起來毫無下限,李是知忍無可忍,重重咳了兩聲。
康瑛轉轉眼珠,脫口就問,“李先生?你怎麼了?”
李是知扭頭打量二人,臉卻是已經全紅了,生硬地說,“二位姑娘,前面便是陵城了。”
*** ***
到陵城後,李是知忙說自己要去縣衙會見朱縣令,沒等康瑛她們說什麼就下車告辭。
康瑛責怪楊柳,“就你能說!看,人都給你說跑了!”
楊柳笑,“你懂什麼,男人都一個樣,煽風點火撓幾句,心就癢了。你的李先生分明是獨自冷靜去了!”
去你的獨自冷靜,康瑛翻了個白眼。
二人在陵城最繁華地段找了間客棧安頓下,吃午飯時康瑛又是愁眉不展,楊柳湊上前盤問,她纔將事情緣由說了一遍,這次倒沒有早晨同李是知說起時那麼小心翼翼,康瑛將胡騰連帶不爭氣的康軒以及非要牽扯進來的李是知各個都罵了一遍。
楊柳聽完,抓起康瑛的手一字一句鄭重說,“瑛兒,我相信你。”
康瑛趕忙拉起她確認,“對吧?我的陳述有理有據吧?可李是知看起來怎麼就一點都不相信呢?”
楊柳撇撇嘴,“我這是友情相信,又叫做無條件相信好麼?”
康瑛,“不偏袒地說,你信不信我們康家?”
不信。
楊柳回答的果斷,還說就算那碼頭大倉已經轉給了胡騰媳婦,可參與聯絡和中轉私鹽的桃源居還不是你家所屬?最多隻能證明胡騰於你家勾結,也不能立刻就摘清楚,說你家沒一點兒問題吧?
康瑛臉一黑嚷道,“你還給不給面子啊?”
楊柳表現出極強的求生欲,“給的給的,我這不都無條件相信你了嗎?”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康瑛仔細想想,楊柳說的沒錯,便懶得繼續和她費口舌,想着先打探到胡騰老婆方金娥的消息再說。
*** ***
飯後二人去了成衣鋪,扮成男子開始找人。
陵城不大,從事着各行各業的外來人口衆多。眼下進入臘月間,城中大半人口開始返鄉回家,康瑛楊柳二人走在街道上宛如空城。
康瑛,“楊公子!您說,咱們先去哪裡啊?”
楊柳換上男裝簡直趾高氣揚,無比做作地說,“那就,右手邊這間風月樓吧!”
一進門二人就被姑娘們圍住,康瑛突然有些緊張,楊柳對此身份倒是信手拈來,大聲喊道,“請問,方姑娘在嗎?”
“誰?”
楊柳說,“方金娥,方姑娘啊!”
“公子,我們這兒沒有叫方什麼娥的姑娘呢,您看看我怎麼樣?”
楊柳立刻攬住這姑娘的肩,“好啊!”
康瑛怕她得意忘了形,連忙拉住楊柳將她扯開,提醒她別忘了正事。
楊柳只得悻悻地說,“既然方姑娘不在你家,那本公子便告辭了!”
二人在城裡轉了一大圈,陵城桃源居大掌櫃的老婆方金娥竟像個小透明一樣查無此人,心灰意冷之時,楊柳提供了新思路。
“瑛兒,你說,方金娥嫁給胡騰之後,這身份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肯定是拋棄了從前在青樓謀生時所用的名字啊!”
康瑛托腮沉思,“是麼?方金娥這名多難聽啊,換也不會換這麼個名吧?”
楊柳,“說不定方金娥是她本名呢,做皮肉生意時用的另外的花名,就像我,從前叫做楊有晴,若有人願意爲我贖身,我也要換回本名來!”
“楊有晴多好聽啊!”
“哼哼,”楊柳得意洋洋卻故作正經打斷她,“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我們要找到關於方金娥這人的線索,欸,你不是見過她嗎?”
康瑛嘆氣,繼續冥思苦想起來,她是見過方金娥一次,正是臘月初一她生日康老闆設宴那回,可當時她心不在焉,完全沒記住方金娥的模樣。就像匆匆打過一次交道的陌生人,單靠想是想不出長啥樣的,放到人羣裡也不見得能再認出來。
夜幕降臨,街邊的鋪子裡亮起了點點燈光,楊柳扯了扯康瑛的衣袖,指着前面一處略顯蕭條的兩層小樓,興奮地說,“那裡就是翠竹閣了!”
眼看年關將近,青樓的生意並不火熱,見兩位清秀公子推門而入,姑娘們尖叫着蜂擁而上。
康瑛好半天才得了口喘氣的機會,想了想,說,“之前在你家呢見過一位姑娘。”
姑娘們,“是誰啊?”
康瑛朝她們遺憾地笑了一下,“可惜當年忘了問一句她的名字。”
姑娘們,“她長啥樣啊?”
康瑛轉轉眼珠,“姑娘的樣貌深入我心,可我這空口形容呢也沒個準數。這麼說吧,前幾日我在桃源居見到名婦人,倒和那姑娘長得十分相像。”
姑娘們屏息等待公子的描述,內心都希望那名婦人與自己能有幾分相似。
“大名鼎鼎的大掌櫃胡騰你們知道嗎?那婦人就是他家老婆,我當時一看,立刻就想起幾年前有幸見過的那位姑娘!”康瑛繼續胡謅。
姑娘們聽完,紛紛露出失望的神色。
“公子什麼意思?我們個個年輕貌美,怎麼就好似那胡騰家老婆了?那女人都三十好幾了吧,您這是磕磣我們呢!”
“再說桃源居都惹上事關門了,別將我們給扯進去啊!”
康瑛這才發現得罪了衆姑娘,立刻擺手解釋,連忙叫旁邊的楊柳幫她說兩句,結果一扭頭,發現楊柳已經坐到了一旁的桌邊,與那邊正喝茶的男子聊了起來。
你還真是心大!
“楊有晴!”康瑛大喊一聲,潛臺詞是,長點心。
楊柳回頭,厚着臉皮笑嘻嘻對康瑛說,“康兄,姑娘你先挑,我不同你搶!我與這位仁兄一見如故,正忙着與同他品茶聊天呢!”
重色輕友。康瑛緩緩翻了她一個白眼,卻見那公子劍眉星目,一表人才,一襲青袍頗有些俠士的風骨,在青樓喝茶都能喝得清新脫俗,顯然不是一般人。
整日被油膩男包圍的楊柳不迷上纔怪。
於是康瑛又說,“楊公子,那我先回客棧咯。”
楊柳頭都沒回就說,“去吧去吧!”
正要離開,背後卻有人叫住康瑛,“公子,我知道你要找的人。”
姑娘們早已散去,那兒站着個女人,和翠竹閣其他鶯鶯燕燕比起來她看着稍許有些年長,女人穿一身樸實無華的素色棉襖,雙手搭着放在身前,站在那安安靜靜。
康瑛打量着女人,心想她應該是翠竹閣的雜工,女人繼續說,“人多口雜,公子隨我來。”
女人說話時眼睛一直靜靜盯着康瑛,從中完全看不出意圖,只是那雙眼睛十分好看,康瑛想着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
跟着女人來到樓梯下的一處雜物間,女人才開口,“你看着年少,怎麼會見過我們翠竹閣的娥兒姑娘?”
康瑛脫口而出,“您認識方金娥?”
“方金娥?”女人微微皺眉,“這是她贖身後用的名字嗎?娥兒當年是咱們翠竹閣的頭牌,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應該叫,胡夫人。”
胡夫人,女人說着,嘲諷般笑出了聲。
“您還知道關於她的其他事情嗎?比如去哪可以尋到她?”
女人收起笑,問康瑛,“這位姑娘,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