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身,雨水洗刷後的院子格外清新。草香鑽過泥土,便是花兒都壓不住的味道。禾青在窗邊看了好了一會兒,盯着載了露珠的花葉上。等它不堪重負的滑了下去,這才急忙披上披風,拿着瓶子就去裝露珠。
三兒勸不住,只能幫着也收起來。
等回了屋裡,禾青臉上鋪着一層涼意,朝曦朦朧起身,抱着禾青還蹭到一滴水珠,當即縮着脖子,張大眼,“額吉去哪了?”
禾青看了裡頭還睡的香甜的弘昫,手下輕輕的撫着朝曦的小腦袋,笑着讓三兒擦了臉,“早上纔剛停雨,外頭涼的很。額吉收了露珠,給我家甜甜做糕點和脂粉,可好?”
“糕點,糕點!”朝曦眸子一亮,略過了禾青揶揄的脂粉,反而鬧起了糕點。
禾青抿着脣,受不了女兒這副吃貨的模樣,捂着醒來還是酡紅的粉臉,親了一口,“好,做糕點。小聲點,苦瓜還睡着呢。”
朝曦張着的小嘴,當下緊緊抿住。看着禾青那雙溫柔的眼眸,小心的側過頭去看,正巧撞進一雙杏眼之中。小杏眼纔剛睜眼,圓滾滾的還很懵懂迷茫,看着渙散無神,卻讓朝曦嘴角拉着,回頭又小心的瞧着禾青,呵呵的笑。
禾青抱着給朝曦換了藍色的旗裝,奶孃給弘昫去了更衣,抱回來又讓禾青換了一身衣裳。禾青匆匆換了旗袍,給朝曦勺了碗玉米粥,從門口處把人叫了回來,“用了早膳,陪額吉出來散步。等會田側福晉來了,可不要鬧。”
“田側福晉要來?”朝曦一聽,倒不樂意了,“甜甜還以爲額吉要陪甜甜頑一天呢。”
禾青淨了手,莞爾一笑,“只陪你頑,苦瓜可怎麼辦?”
“苦瓜也一起。”朝曦苦惱的皺眉,咬牙回道。禾青當下忍俊不禁,剝了個煮蛋放在碟子上,“快吃吧。”
禾青用了早膳,抱着弘昫餵了糧,抱着去了院子裡。朝曦昨夜睡得香,下了雨的天氣,人的身子骨都是懶懶的,忍不住吃多了,便在那裡來回走着,嘴裡還嘟囔着什麼。走的近了,才隱約聽了幾個字,“你阿瑪還教你三字經?”
“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朝曦繃着小臉,一臉端肅凌然,腦袋偶爾晃悠悠一下,書呆子模樣十足的勤懇揹着。弘昫小身子靠着禾青,窩在禾青的臂彎之中,恰到好處的半朦朧着一雙眼,還打了個哈欠,懶懶的看着自家姐姐。
禾青聽得格外仔細,她小的時候深得父母寵愛,啓蒙也是阿瑪親身教養。後來上了學,遇見不少的族親姐妹一同學習,等大些了,還帶着到衙門多次,看了不少百姓常態,實在是大開眼界,自此眼界纔有了開闊,與一些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反而沒了話說。
又見多了皇上的行事,禾青這才越發懂事,便是再與人無話說,只要禾青願意也能對其暢所欲談。田氏也不過閨秀,生活雜碎的事情,說起來竟也有不一樣的道理。禾青靜靜地聽着,也才願意與其交往。
禾青斂下心裡翻滾的情緒,眸子暖暖的。朝曦臉上紅紅的,最後笑着往禾青身上蹭,又一通嬌嗔耍賴的,到了禾青的懷裡。幾歲的孩子,禾青抱着還有些沉,弘昫毫不介意的閉着眼睛睡了過去,安靜得很。
弘昫一股子奶香,朝曦又下地,扒着弘昫不依不饒的親了好幾下,送到了榻邊,這才罷手。
四阿哥臨走前,給朝曦佈置了每日的作業,習三張大字。禾青拉着朝曦坐在案桌前習字,怕朝曦一個人坐不住,又端了茶點過去。春夏撩開珠簾,上前通報,“主子,田側福晉的車輦到門前了。”
禾青點頭,看着朝曦,“你乖乖的把字寫了,免得晌午用了膳你又懶着犯困。”
這本是朝曦慣用的招數,被禾青直接點破,想想夜裡逼着點燈習字或是次日翻倍補上,總算有了欣慰,朝曦也只是笑着點頭,“嗯。”
朝曦低頭,蘸了墨又認認真真的寫起了三字經。禾青看着桌旁放了本千字文,笑着捏起石方研磨,一邊叮囑蘭英,“這天色還有些陰,你帶着秋冬拿着傘,去福晉那處領田側福晉過來吧。”
“是。”
禾青不慌不忙的把墨水磨了一會兒,這才罷手,吩咐了朝曦兩句,出了門。
鏡兒帶着人把廊上掃的乾淨,邊上的水漬也拿布吸了不少,禾青放心的回了屋裡,不過一刻,田氏便過來了。
“還讓你前前後後的讓人跟着,真是麻煩了。”田氏上前說得很是客氣,面上盈盈淡笑,想來一路走得也很是順暢,禾青笑着給田氏倒了杯茶,“你快坐下才是,你來做客,奴才領着本就應該。好在這雨總是夜裡下,白日裡神清氣爽,也不礙事。”
田氏點頭,“可是呢,我昨日睡得很是沉,大早上就起身又怕來的太快。驚擾了你又是罪過,怎麼不見兩個小的?”
禾青看了時辰,不早不晚,也知田氏思量了一番,笑着讓田氏坐下,“方纔還和我逛了園子,天氣涼快,小的又睡了,大的那個正在書房習字呢。”
“你這教的可真嚴。”田氏一怔,嘀咕道,“孩子纔多大,一個和碩格格,哪裡有這個必要?”
田氏說得也不怕得罪人,笑着打量着禾青的神色,禾青卻是無奈的搖頭,“我家爺的性子,最是剛正不阿,便是格格,也想要做個齊全怕她太嬌氣。我瞧着十爺領她頑着脫了性子,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平日裡也沒拘着她。”
女兒家修身養性,也是很重要的。行事言語,可看其家風深淺,田氏也是認同,卻是心下慼慼,沒再多說。禾青抿了口茶,“我性子懶,幾次出門也虧得有你陪着說個話。這院子,再沒有正經的接過客,若是招待不全,小氣還是做錯了,還請你不要太嫌棄。”
田氏莞爾,擡頭四處打量,“才進來,走着來一眼瞧着花樹齊全,卻又覺得很是隨意自在,十分涼快。偏是進來了,卻是間規矩素雅的屋子,沒什麼出挑,倒是幾個瓶器,幾盆花草,讓人眼前一亮。院子裡的景色如此罷了,這人也是個剔透的,我怎麼能嫌棄?莫說你,我這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禾青聞此偷笑,引得田氏很是搖頭,捂着身前拍了拍,“不妨你笑話,四福晉正經接待,我這心裡還七上八下很是緊張。”
“四福晉是個體面人,性子溫和,待人向來友善。”禾青少不得誇上幾句,田氏有些豔羨,多少想到了那個暗地裡及其善妒的三福晉,她吃了不少虧,如今出了門是越發不想回去了。
田氏一時不說話,禾青自此話題一轉,指着後院,“我這裡多少擺設亂了些,就你客套捨不得說重話。等天色晴了,再帶你去後院子。我瞧空着也浪費,做主開荒種了菜,還有個葡萄架子,若非打着傘,卻是去不得了。”
打着傘在葡萄架下邊,沒得就是發了瘋。田氏啞然失笑,瞧着禾青嗔了一眼,“還真是得意狂了!”說出去別人聽,還真是笑話。
禛貝勒爺寵的側福晉,竟是巴巴捧着後院子的蔬菜瓜果自得!
這本也是禾青自傲的一處,不覺得哪裡不妥,何況四阿哥從不說她,反而自己也親自動手耕耘過。禾青想想,就這麼仰着下巴生生受了田氏這話,她的性子能親手做這些,實在是才入府,手裡空着被逼急了。只是漸漸地,也算是一處樂趣,忙起來加了饞,還能解了在院子裡的憋悶。
田氏被禾青三言兩語逗得開懷大笑,眉宇神色自然輕快許多。少了往日的拘謹和規矩,拉着禾青說笑許多,等見了上前交作業的朝曦,送了一對玉瓔珞。小的,則是弘昫的。玉瓔珞是拿着漆木匣子裝着,田氏抱了朝曦一回,笑道,“這對玉瓔珞工藝精緻,小巧玲瓏嵌的玉,既養人又好看,便是大人也摳不下來。”
這也算是解了禾青的心頭之憂,孩子身上的飾物,向來是小心的。朝曦笑着雙手捧過,乖巧的膩了田氏一會兒,又和弘昫頑去了。
二人又懶懶地說了話,纔拿出了針線,等未時三刻,天色卻是陰沉,更有些悶得慌。田氏放下了手裡的針線活兒,她見着是要大雨跡象,再拖不得,連忙起身穿好花盆底,“這天氣再晚點怕是回不去了,等下回我再請你過去。”
禾青點了頭,三兒也上前幫着披上披風。窗櫺逐一關上,禾青一路送着田氏出了廊院,纔算作罷。朝曦帶着弘昫,陪着禾青玩,說要聽個故事。禾青看了不少的雜記,稀奇古怪的小故事多得是。只是聽的是兩個小孩,禾青心裡斟酌一番,挨着軟枕躺下。弘昫窩在禾青身旁,禾青伸出臂彎摟過了朝曦。兩眼朦朧的隨意捻了個故事的開頭,輕聲慢語,娓娓道來。
三人睡意瀰漫,不多時就睡了過去。再醒來,只見屋內剩下幾盞燭火,天色已黑。春夏秋冬端着菜在廚房裡溫了一遍端過來,禾青見朝曦揉着鼻子,穿上繡鞋後,蘭英抱着下牀洗臉。禾青搭着三兒的手,突地開口,“朝曦今兒可是加了衣裳?”
朝曦離得不遠,好似聽到自己的名字,回頭看着禾青笑了笑。
三兒一怔,“好似是多了件半身的夾衫。”她也不是貼身伺候,自然不能太清楚。
禾青意料之中的點頭,“讓莊子裡的柳姑姑種些柿子,柿蒂收着烤乾,少不得受了風寒要吃幾天。”
“好的。”三兒點了頭,對此記下,手裡拿着披風就往禾青身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