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兒堅持不懈的說着,禾青彎着眉眼的喂着,兩人都有很不一樣的耐心。
金魚是四貝勒特意討來的貢品,多少還是稀罕品。春夏看着唯二的七彩琉璃魚遊了遊,魚尾輕擺,小身子似乎支撐不住又沉了下去,終是頭疼的提醒,“主子,魚沉了。”
“嗯?”禾青歪了頭,俯視着沉下,漸漸讓水草吞沒的小身子。
三兒當下一驚,這魚食可是她親自捧着的。想想四貝勒親自送來時,特意吩咐的模樣,三兒只覺得心尖發燙,不由得雙目瞧着禾青,緊緊的,希冀的。
禾青沉默的看着只有一片紅白黑相間的金魚,喉嚨滾動,含着意味深長的笑意,復擡眼,瞧着春夏,“我記得朝曦想要七彩琉璃魚?”
春夏低着頭,眼下劃過一絲無奈,點了頭。禾青滿意的兩手一拍,站起身來,“近來師傅和陳姑姑對她言語有佳,那就給她吧。”
不等人說話,禾青施施然的離去。三兒憑着朝曦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心態。當下鬆了口氣,笑嘻嘻的跟上禾青的腳步,也走了。
銅兒腳步一轉,前頭只聽春夏沉聲吩咐,“沒聽見麼?這樣精細的魚留不得這樣養的,快撈起來,趁下學前給格格送過去,也是驚喜。”
連着藉口都想好了,銅兒拙笨的嘴巴輕抿,默默應下了。
妙鶴堂依舊是那樣的平靜,隨着時間的推移,禾青也是努力的把手上的實權,一一退還給四福晉。也不知時試探亦或是別有她意,四福晉難得的沒有接受,反而很樂意的保持府中兩分天下的局面,這才禾青很是苦惱。
對禾青的處境,也有些微妙。
按照原來的打算,並不是這樣的。只是四福晉似乎待庶務看得淡了許多,禾青一時摸不着頭腦,太過推辭反而有妖。反正利弊參半,對比而言,有實權也並非壞事。鈕鈷祿氏和耿氏兩人,很快和四貝勒請安,也正經的侍寢。
只是四貝勒寡淡,不過是留到一更,轉頭又回了東院歇息。
按理說,這也是規矩。就是禾青得寵的時候,四貝勒只要忙些,也是常常半夜出入妙鶴堂。不同的是,動靜要小些。得了好處的小姑娘,自然想要好的。禾青就在院子裡呆着,都能聽到一些風言風語,三兒更是橫眉豎眼的直哼哼,嚷着她當初瞧着鈕鈷祿氏就不是安分的。
水靈的小姑娘想什麼都是單純美好,人都有想要的,挽留留宿是好事,可未免着急了些。如此醜事,也沒必要傳的沸沸揚揚,不成體統。禾青忙得不可開交,這些妻妾爭寵糾紛,還是四福晉管得好,於此又撇開了。
平波的日子,禾青卻聽武有志擢升了。武有志也算是悶頭辦事之人,在京城埋頭勞苦多年,人也中年有了嬌妻和兒子。終究是得了上下官員的好印象,兩回指着他去辦事。後來又碰上朝廷之事,反而連着幾回都在奏摺上掛了名。瞧得多了,又都是穩妥滿意的結果,康熙自然也留了心。一來二去,竟是擢升正三品一等侍衛。
要知官員擢升是一大難事,許多上下送銀子都不是簡單的。康熙爲帝多年,世人皆知他若是喜歡一個人,看重一個人,便是低賤如包衣辛者庫,也一樣可以得人敬仰,受盡榮華富貴。旁的不說,宮裡養尊處優多年,脾氣愈發古怪的德妃,可不是這樣的?
武有志擢升當日,又被康熙丟到了西邊。做什麼,禾青也不知。富察氏又怕禾青忙不過來,見差事緊密,只能自己暗自憂愁。禾青得了信,爲此還特意走了一趟,見富察氏兩眼通紅,邊上還有兩個小傢伙在,擺手讓孩子都抱下去,“你一個人哭就罷了,怎麼還要帶着孩子,看着你哭啊?”
“我,”富察氏就知道禾青開口沒個正經,張着嘴又覺得丟人,愁眉苦色,半日不語。
禾青拍了拍富察氏的肩頭,“你哭什麼?皇上這是體恤我哥老實,擢升官職,又捨不得浪費了國之棟樑,巴巴的送功給他,這分明就是喜事。瞧你這小氣吧啦的,難不成還要我哥辭官下鄉,跟你做個安生的村人不行?”
“哪有你這樣說的!”禾青三言兩語,把事情說的越發歪嘴,聽得富察氏氣惱,狠狠地扭開禾青的手,又不解氣的拍過去,“誰小氣吧啦了?當初我就是”
禾青側頭,滿眼好奇,“什麼?”
富察氏白了一眼,回過神來兀自擦臉。
嬌滴滴的美人垂淚憐人,看得禾青眉頭挑了挑,武有志回回出行利索的很,這樣捨得富察氏這樣的嬌花,也不知當真是嘴裡說的博得後生閒,還是眼裡就只有爭鋒陷陣,真不如武有本的憐香惜玉。
莫名想到武有本,禾青驀地一對比,還是武有志好點。
禾青晃悠悠的心神飄忽開,富察氏沒聽見動靜,心裡動容着嘴裡唸唸有詞,“當年我額吉就與我說,相人自然要看性情還有緣分。若是執意要嫁給你哥,入武家的門,就該曉得這習武之人,是要血氣勇武,身強力壯。武官之人,更是上陣沙場,桀驁衝動。還恐嚇我,說帶着血腥氣的人,只能把我吃死了,聽不得女人家說話,多半是執拗的。”
“夫人原來是這樣說的。”禾青奇妙的瞧着富察氏。
富察氏紅着臉,狠狠的搖頭,“她只是怕我後悔,怕我是一時驕縱換了一世不幸。我年輕不懂,等進了武家的門,才知道。你哥不是這樣威嚇之人,卻也真是日夜顛簸,上了戰場,也殺過人。我嫁給他不曾後悔,只是覺得自己當初不懂事,太過輕率反而不太明白其中,還和他鬧過。”
話說剔透了,意思也明白了。禾青有些哭笑不得,“你還和我哥鬧了?”
富察氏覺得自己無理取鬧,如今禾青那樣無奈的神色,引得她更是臉上臊得慌,唯有訥訥的點頭。手指無狀的扯着衣角,纏着攪着扯着,無所用心。
禾青看夠了富察氏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怎麼看也覺得彆扭。多開朗的人,反而被喜訊一樁糾結扭捏不成樣子,禾青只覺得一口白牙沒得癢癢。緩緩的長呼吸,禾青扭着眉,端着苦口婆心的架勢,道,“你聽我說,就我原來在宮裡的所見所聞,依着當今聖上這樣的明主,這回擢升無非是看重了我哥。我哥務實,是衆所皆知的標杆。可畢竟沒有根基,往日妥當卻也是身無大功,算不得什麼。就此送出京城,雖是離得遠了,可這就是磨練,等三月半載的回來,那便是大功,加官進爵以後還能像笑柄小卒一樣,日日東奔西跑的讓人折騰?”
富察氏垂眉不語,禾青見她又臭又硬就這麼巍然不動,驀地豁然開朗。腦瓜子湊了過去,碰了碰,“等我哥回來,那就是響噹噹的大人,日日只管吩咐人就好。走這一遭,這人自然是愈發的沉穩上進。我哥是嘴笨,但是腦子不笨,哪裡不曉得你對他的心意,指不定回過頭來巴巴的還要自己認錯呢。”
“認什麼錯!”富察氏的眼裡水汪汪的,含着說不出的喜悅。禾青明白是說準了,富察氏就怕武有志心裡有疙瘩,引得夫妻情分有失。何況山高路遠的,兩人就是飛鴿傳書,快馬加鞭也是大半個月才能寫上一封信罷了。
禾青忍住笑意,眯着眼狀似無意的叨叨,“就西邊那犄角,又荒又沒意思。只怕兩個月忙完就趕回來看美嬌娘咯!”
對,武有志那樣的人,出門見了那些格格等,都要紅着臉低着頭,很是敬重嚴守男女之防。富察氏心頭忌憚和顧慮一減,反應過來的對着一臉無辜作態的禾青,便知自己心裡的小心思早就讓人看的通透。又是羞憤,又是歡喜,憋着兩腮酡紅,又想禾青對着自己的孩子都是逗弄慣了,氣勢不足只能懊惱的跺腳。嘴上軟綿綿的喊道,“你!你就會胡說!”
禾青吊着眼,輕蔑的撇着心口不一的富察氏,懶得再說的撇過眼。往日裡都是她嬌氣的,如今她好話說盡,心事已解。偏富察氏還架不住,笑不得還要哄着,真是矯情!
富察氏卻是擼起衣袖,氣勢洶洶的猛地站起身子,對着禾青仰着鼻子俯視,“想吃什麼和我說,今兒我下廚。”
這回換禾青怔忪,恍惚有種富察氏不堪威嚴受她傳染了那闊達笑看世事,戲謔常態的念頭,油然而生。
說白了,就是狼心狗肺,得過且過。自己好,就是大家好的人之根本私慾。
這樣的念頭不過一瞬,禾青又笑着瞧緊了富察氏的認真,斟酌着這位自小得寵的大家小姐打小就在京城,還真是認真的點了幾分北邊的菜。
禾青乾脆利落的說了,嘴裡也沒有笑話她,端出了一貫對吃食的認真。嘴巴一張一合,甜酸溜肉,魚香茄子,冰糖百合南瓜盅,三道都是家常簡單的菜式。雖然摒棄了禾青一向偏愛的辣食,但是酸甜可口,加上南瓜盅去味,也是不錯的。何況禾青點了兩菜一湯,她也不能真的就只做這幾個,甜膩的很。
富察氏鬆了口氣,氣沉丹田,躊躇滿志的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