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林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臉色陷入一種很是爲難的憂愁之中。他與他的部下都是第一批追隨白朗發動起義的,這一路走過來與官軍大大小小數十戰,不可不謂都是性命相托的好兄弟。他們這些闖江湖的最是講究義氣,如果說真像袁肅所說的那樣,有這麼一批兄弟不願意拋下自己,這完全是有可能的。
正所謂患難見真情,對於他手下的這支民軍隊伍來說,過去整整一年的時間裡全部都是在經歷“患難”。他還記得當初拉着本鄉的一些青壯參加起義時的誓言,這次起義不爲別的,就是希望能給掌權者當頭一棒,要還老百姓的血汗膏脂,要把共和民主的大義進行到底,要讓所有參與起義的兄弟有飯吃、有房住、有路可走。
可是現在重新想一想,當初的誓言又有多少兌現了?常年奔波遊走,沒日沒夜的提心吊膽,除了那段佔據商丘城的一小段日子讓兄弟們吃好、喝好、睡好之外,大部分時候除了戰鬥就是奔跑、除了奔波就是躲藏。
一年來了,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一個頭?當初的誓言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又或者當初的誓言還能原封不動的繼續堅持下去嗎?
袁肅等了一陣,見周寶林依然沒有說話,於是進一步的說道:“其實我今天找你,不爲別的,我相信你也應該猜出了一些大概。還是上次與你說過的事情,你是一個人才,你也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如今你陷於階下之囚,只能說明你走的這條路不對。爲什麼不試試換一條路來走?我與你一樣,同樣是希望能有一番好的作爲。哪有中國人不希望中國人好的?只是我可以實話實說,我現在力量還遠不夠達到影響國家大局的地步,所以我才希望能積蓄更多的力量。”
周寶林擡頭看了袁肅一眼,心中很有感悟。他知道自己沒必要再固執下去,即便自己依然不能完全相信袁肅,但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還被拘押的兄弟們受苦。拋開什麼革命大義、什麼民主共和的理想、什麼百姓謀幸福的誓言,單單眼前這些兄弟們都是自己無法放下的心結。
“這麼說,你是不打算放了我?”過了一會兒,他很是嚴肅的問道。
“我不會殺你,不代表我一定要放你。不放你有很多原因,誠實的說如果你堅持不肯投誠,我個人還是不可能信任你,一旦放走你,你繼續召集舊部興風作浪,豈不是又要掀起血雨腥風?再者,縱然你不再作亂,我也敢斷定只要你走出商丘,很快就會被十七師的人抓住。到時候絕對難逃一死。”袁肅毫不做作的說道。
“這麼說,你還是在爲我着想了?”周寶林似是而非的笑了一笑。
“坦白的說,我認爲殺了你並不一定會讓河南目前的形勢有所好轉,相反,如果能成功說服你投誠,化干戈爲玉帛,爲其他民軍展現另外一條出路,從根本上化解官府和民軍之間的矛盾,豈不是更好?”袁肅很誠懇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想法之前已經跟我說過了,這段時間我也有認真的考慮。正如你所說的那樣,你其實並不信任我,事實上我也不信任你,所以直至今日都不願意答應你的條件。我並非是在乎氣節,這些年東奔西走,有過種種經歷,即便是我們扶漢討袁革命軍內部也都是矛盾重重,所以氣節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周寶林同樣開誠的說道,他這個時候說話的語氣和姿態更像是在隨心而談。
“你能相通這一點,我感到很欣慰。至於你所說的信任問題,其實就算你不說,這件事我也是心知肚明。不過信任這個事是需要時間來證明,即便現在你我說的再多、說的再好,終歸只是片面之詞。我不會奢求讓你現在就信任我,因爲說實在的,我也沒辦法信任你。人的一生沒有什麼是絕對的,有時候就應該有豁出去、賭一把的決心。更何況我自詡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爲有目共睹,反而你的所做所爲我卻知之甚少。”袁肅義正詞嚴的說道。
周寶林微微的點了點頭,儘管袁肅的這番話很傷人,但是卻是說的很實在。
彼此都不信任這是前提,然而明明佔據着優勢地位的袁肅卻肯率先來邁出這一步,這已經算得上是一種魄力。他之前已經說過自己不會在乎所謂的氣結,這段時間裡業已經歷了許多思想上的變化,此時此刻面對袁肅如此敞開心懷的言談,確實應該做出一些決斷了。
“袁大人,既然你不信任我,你還會對我委以重任嗎?”周寶林正色的問道。
“今日來找你,就是有一項重任需要借你之力。或者說,如果你能辦好這件事,袁某便會拋開以前對你的所有成見,真正認爲你我是可以走到一路的人。”袁肅不動聲色的說道。不過他心中卻是有了幾分喜動,聽周寶林的意思,顯然是已經打算做出決斷了。
“聽你這麼說,我幾乎已經猜出你今天找我的是什麼目的了。正如你從一開始就再三重申的那些話,你希望利用招降我這個民軍重要人物,來誘使其他更多的民軍棄械投降或者接受招安。這次你要我幫忙的事情,不外乎如此,對嗎?”周寶林很敏捷的就想通了袁肅的話,他沒有絲毫遮掩,直截了當的便說出了這層意思。
“呵呵,”袁肅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容中有幾分很明顯的佩服,他不可否認的說道,“沒錯。昨天下午我部剛剛接到從南陽發來的一封電文,據情報稱目前活躍在豫南山區的幾支民軍隊伍出現動搖,上面希望我們能不戰而降人之兵。我想,再沒有什麼能比你更適合完成這個任務了。”
昨天下午確實有這樣一份電文,發電報的正是駐紮在南陽周邊的何豐林部。
整件事是從前天何豐林接到南陽郊區一個村鎮巡警報告,該村鎮有一戶人家的兒子突然返回村子,這個兒子之前一直在外務工,但是也有知情人稱是參加民軍去了。
巡警將這個兒子帶回來問話,經過一番拷問之後才得知原因豫南山區活躍的幾支民軍出現內亂,有許多民軍聽說白朗本部人馬轉戰陝西之後便感到大勢已去,想要脫離民軍返回故里過普通的日子,省得到時候兵敗被俘會遭到官府的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