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躊躇之際,坐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陳安潔忽然吟吟而笑,燕語鶯聲的說道:“常言道公正而好義,瑞宣哥哥身爲一方豪傑,更當以身作則,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偌大的酒樓難不成還容不下第二桌客人嗎?”
她活躍在名流交際圈這麼多年,自然能敏銳的察覺到什麼人值得交際,無論是張鎮芳的人還是最近小有轟動的東直隸護軍使,這些可都是實權在握的人物,就算不去巴結也不至於輕易的去得罪。
鄭瑞宣一聽得到陳安潔這麼說,之前不悅的臉色頓時一掃全無,哈哈大笑着說道:“還是表妹說的對,既然如此,那就照表妹的吩咐來辦。鄭祿,你讓他們去三樓尋一處僻靜的地方坐着,莫要擾了我這邊。”
鄭祿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陳安潔,心中發毛不止:傳聞所言不虛,這小娘們還真是一隻妖女,大少爺遲早是要毀在這妖女手下。不過嘀咕歸嘀咕,這些後話他一個僕從無從干預,眼下自然還是要處理好樓下一衆人才是。
當即,他連連告了一聲“是”,繼而匆匆轉身出門往樓下去,帶着熱情洋溢的笑容招呼袁肅等人上樓,並瞞着鄭瑞宣說袁肅這頓餐宴算在鄭家身上,只當是爲了結交一位朋友。反正結賬的時候由他來辦,多一桌酒席的錢鄭大少爺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袁肅很客氣的向鄭祿道了一聲謝,還特意詢問了鄭祿的名號,以示願意結交的意思。事實上他心裡多少猜出一二,若鄭家人真要結交自己,那大少爺理應親自下樓來迎纔是,自己無非也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他讓杜預和兩名聽差留在大堂等候胡龍驤,自己帶着其他人先上樓去。
剛剛路過二樓小廳時,二樓樓梯口處忽然出現一位身穿西裝的女子,對方沒有戴帽子,一頭烏黑的秀髮很是隨意的盤在頭上。袁肅眉宇微蹙,着實沒料到在這裡能遇到如此開放的女子,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他暫時猜不透女子的年齡,不過單從身上散發着一股成熟妖嬈的氣質,總覺得要比自己還要久經世故一些。
不得不說,這女子的化妝十分巧妙,並非像中國傳統婦女那樣胭脂水粉厚妝濃抹,她皮膚本來晶瑩剔透,似吹彈可破一般,因而僅僅是用淡妝修飾不足之處,唯獨在小巧的嘴脣上豔塗着鮮紅的口紅,真真是勾人垂涎三尺、幾欲品嚐。
更遑論如今中國封舊之氣未去,再有西化的女子也不至於如此這般打扮。現在突然出現這樣一位女扮男裝的另類,曼妙的身段與中性的美感,確實是讓人耳目一新。
陳安潔是算好了時間尋藉口出了雅間,正好在樓梯口與袁肅碰了一個正面,目的就是要看看這位新上任的東直隸護軍使是什麼樣的人物。
她故意不避諱直勾勾盯着袁肅,豔紅的嘴角含着一絲若隱若現的笑容。正當袁肅要錯身而過時,她摘下了自己的白色絲質手套,拙劣的裝作不小心失手脫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袁肅腳尖前面。
袁肅停下腳步,不由自主陷入一陣疑惑。他可不是傻子,這女子在自己面前摘下手套丟在地上,整個動作破綻百出,分明就是故意如此。要是對方是男人,這一舉動絕對是要找自己單挑!他之所以疑惑就是猜不透對方是什麼意思,彼此素未謀面,斷然不可能才遇了一個照面就起了勾引之心。再聯想到對方這一身特立獨行的打扮,必然是另有所圖。
“excuseme!”女子聲如蚊吶般說了一句。
對於穿西裝的女子說英文,袁肅倒是一點都不驚奇,他遲疑了片刻,一言不發的拾起了對方的白手套,兩根手指頭捻着交到女子手裡。
“thankyou!”她依舊輕聲細語,生怕驚動了誰似的。
袁肅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沒有任何作答,隨即邁着步子錯身而過,徑直的往三樓而去。
一直跟在袁肅身後的鄭祿臉色變得沒譜,心裡只顧着痛罵:這妖女真是不知廉恥,傷風敗俗,傷風敗俗啊!
袁肅自顧自的離去了,儘管在他心裡對這個女子留下極深的印象,可畢竟只是萍水相逢,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過多的浪費時間。
晌午剛過,胡龍驤僱了一輛黃包車來到德盛齋,杜預在樓下殷勤的迎接,直接帶着胡龍驤來到了三樓。袁肅起身來到包廂門口迎接,拉着胡龍驤的手,盛情的將其邀入廂內落座。胡龍驤自是感激不盡,連忙與袁肅寒暄起來。
一番閒絮之後,袁肅漸漸將話題轉入正事上面,他首先說道:“胡大人是袁肅的恩人,袁肅有什麼話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不瞞您說,如今第一混成旅剛剛編製成型,然而內部人事方面卻頗有隱患。若胡大人不嫌棄,不妨辭了學堂的教務,來我軍中擔任幕僚長,今後第一混成旅的前程少不了要仰仗胡大人出謀劃策了。”
這話一半是真情實意,一半又是客套試探。
對袁肅而言,不管胡龍驤答應與否都並無太大的影響,如今不光是第一混成旅缺乏人才,就連他這個東直隸護軍使帳下同樣是缺兵少將。好歹胡龍驤在預備大學堂有幾分火候,政治上肯定是有幫助的。
胡龍驤萬沒料到袁肅會這麼直接,他確實希望今後能得到袁肅的照應,但卻從沒想過直接投靠到袁肅麾下,一時間顯得有幾分唐突。
呵呵笑了一陣之後,他這才委婉的說道:“袁護軍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雖是你的學長,可如今習慣了文職教務,若是突然調往軍中一應事務都不熟悉,只怕反而會誤了事。袁護軍麾下若是急缺將才,這倒也不是一個難事。袁護軍你本是預備學堂的學員,少不了認識許多同窗、前輩、友人,單憑袁護軍如此神速的升遷經歷,意圖一攀富貴者必不在少數。”
袁肅故作嘆息的說道:“胡大人您也說了,一攀富貴者不在少數,學生的確是希望創一番大事業,但所求的是堂堂正正的大事業,爲的是盡忠武夫之職責、軍人之榮譽罷了。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學生僥倖能有今時今日的職銜,可絕不會驕而忘本。所謂富貴者,必是欺壓百姓、勾結豪紳、巧取豪奪,學生在學堂並無學過這些,同時也會堅決杜絕這些。”
胡龍驤雖然知道這只是一番門面話,可就他個人對袁肅的瞭解,這個年輕人確實有幹一番實事的宏願,自然是不會攬一羣貪贓枉法之徒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