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鏡影刀!”蘇唐二人都低聲道。
“關於鏡影刀的秘密,大多在古西番文和多羅加多文的書籍中了,而能同時認識這兩種文字的人,天下極少,老怪找到了七個,恐怕除了我師父外,都被他找完了,但是他最後只留下了我,因爲他覺得我對先秦各國的文字也頗爲熟諳,這裡還有一部分書就是先秦各國的古文字寫的,這些書老怪從天下蒐羅來堆在這裡,我的事情就是從這些亂七八糟的書中去找出和鏡影刀有關的蛛絲馬跡,有時翻過一百本書卻還找不到一句和鏡影刀有關的話呢。
你們怕是要問爲什麼鏡影刀的秘密在古西番文和多羅加多文的書中吧。”
唐巧道:‘我們纔不想問,我們是老怪派來套你話的,只想知道你到底找到鏡影刀的秘密沒有。”
“唐姑娘此話差矣,考據之學,須是溯本追源,因果分明。二位還得聽我慢慢說來。”
唐巧剛要說話,蘇晴怕惹起申於賢的書呆子氣來,他更要囉嗦了,忙道:“且聽申公子說吧。”
申於賢見蘇晴這樣說,心中高興,又道:“當日煬帝營建地宮,乃是天下最大的秘密工程,所用民夫全是麻叔謀從西域俘虜來的。據他們的書上說起,往往是一族人全抓來了,這當中就有許多有學問的丁壯。當工程進至地宮深處時,他們卻遇到一隻巨猿••••••”
“什麼巨猿?”蘇晴也忍不住插話了。
“就是大猴子。”唐巧道。
“差不多吧。”申於賢皺眉道,“這巨猿在古燕國時的書籍中就有記載,說是一隻洪荒時代的古猿,不知多少歲了。古時候的樵夫代代傳說是這猿猴掉進南轅山的一個深不見底的暗洞,這石洞裡再找不到吃的,便吸食日月精華,天地陰陽二氣,所謂餐風飲露,竟然活了下來••••••“
唐巧聽到這裡,道:“我們在那地牢裡,也是吃那地氣,喝那黴氣,只是吃不飽,”
申於賢不理她,“••••••有的古書又說這石洞中長一種泣血草,乃是一種天地之間的奇草,古猿在這洞裡吃了幾千年的泣血草,成了精。還有說後來南轅山一場地動,古猿爬了出來,周孝王時,狄人曾將這靈猿捉住,獻給周孝王,不過我想這倒是附會了。總之天地之間很多事情不可以常理去揣度,然而有一點是一定的,就是自然造化終究要維繫其平衡,無論你是四隻腳的,還是扁毛畜生,還是蟲蛇魚蛙什麼的,都有一定的壽數,如果大大逾越了這壽限,就必然破壞了天地生靈之衡,就要遭到天譴。”
這次唐巧倒是同意申於賢的話了,“比如那雷要打千年的蜈蚣,我們唐門的一寶就是一隻千年蜈蚣呢,只可惜現在只剩一隻腳了,泡在五毒酒了,我爹當作是寶貝呢。”
唐巧搖頭道:“申公子,就算我們是老怪派來的,你也不必講這些哄小孩的故事來糊弄我們。”
申於賢輕輕笑道:“有的或是傳說,有的卻不可不信,比如大學者沈括的《夢溪筆談》中也多有提到雷公斧或是雷公楔之類的來自天上的神器,且有實物爲證。這些雷電帶來的神器當今天下尚有很多件••••••”
蘇晴道:“天外隕石之類,我倒聽說過,也還相信,只是說什麼雷公劈蜈蚣,我卻是不信。”
唐巧馬上道:“我們唐門那條蜈蚣便是被雷劈死的。”
蘇晴笑道:“只怕是雷公劈錯了,才劈到那隻蜈蚣的。”
“如何劈錯了?”
“雷公本來是要劈你的。”
申於賢等蘇唐二人在那裡胡說一通,從石書櫥中拿出一本被這地宮潮氣弄得黴爛不堪的薄薄的書。
“此書乃是古西番國的一個學者寫的,他也是當年被抓來開鑿地宮的,曾親見過這巨猿,其中一段就是說這巨猿的,我譯給二位聽聽:
天地生靈,歲逾千年,乃是得地陰之氣,其氣極陰,然後必將引動天地之間極陽之氣••••••”
譯到這裡,申於賢搖頭晃腦地問道:“那極陽之氣卻是什麼?”
蘇晴道:“就是雷電麼?只是和鏡影刀有什麼干係?”
“莫急,鏡影刀馬上就要出場了。那極陽之氣便是雷電,因此說,這可不是荒唐之言,只是很多事情不是儒家的格物致知所能解釋的。那古猿壽限過長,身上的自有一種極陰的磁極,這磁極乃是西域的一派相當於我們中土術士的人的專門用語,叫做“哈蘇厄”,我想了半天,把它譯作“磁極”,也不知是否得當,以後還要請教老師••••••”
這申於賢說着就沉浸到譯文得當與否的思索中了。
蘇晴大聲道:“快說鏡影刀的事。”
“哦,對了,說到•••這古猿身上附着極陰的磁極,因此時時引來雷電,鄉下野老蠶婦迷信的說法就是它要渡劫,每過一千年雷公就要打它一次,如若渡劫成功,就修煉什麼的,那些纔是荒唐之言••••••且說這古猿奇就奇在被那雷電擊中之後,也就是書上說的被雷公楔打中之後,竟然不死,那雷公楔留在他身體之中,卻是生不如死。我據各家記載推測,它只怕確實長年吃食那些山中靈芝仙菇之類的,或是其陰氣極重,所以竟能活了下去。在秦漢之際,就有傳說,說是這古猿是有靈性靈心的,千年以來,它既不能將這雷公楔取出來••••••”
“它既是靈猿,如何取不出來?”
“你以爲這雷公楔是人間凡鐵?它乃是極陽之氣,無形無重的,現在世人找到的雷公楔之所以有形有貌,乃是雷電擊中鐵石後,那天地之神力改變了鐵石所成的形狀,世人便以爲是雷公的武器了——還是說那古猿日夜受着磨折,只好用自己的精血要化去身上的雷公楔,千年來,雷公楔便與靈猿的血氣漸漸合在一處,成了介於虛實之間的一件利器。說它虛,只因它本是無形跡的,說它實,它又有靈猿的精血融合。自古以來,天下兵器,自然只有實的,而這江湖中傳說的靈猿身上的雷公楔,卻是虛實相生,因此漢人公孫豹便把它叫做鏡影刀。說這刀無形無跡,自然殺人於無聲,又鍛鍊於精血之中,因此駕馭得當,可藏在人身體的髮膚血肉之中,隨物賦形,變化無端,如鏡中之影,影中之幻象。”
蘇晴和唐巧聽得呆了,道:“天下有如此神兵麼?你這故事好玄虛。”
申於賢把手中書放回去,回過頭來說道:“鏡影刀本來就是一把玄虛的兵器,當然只能出於一個玄虛的故事了。如果你們以爲這鏡影刀只這點神妙,又太小看它了••••••我兩年來,日日尋找它的線索,以爲它的神奇之處不止於此呢•••不過,你們說得不錯,現在這鏡影刀只是若干古籍中拼出來的一個影子,但老怪相信這個故事,我本來不信,不過每找到一條新的線索,我就更相信一些了。老怪住在這地宮,四十年不出江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找到鏡影刀,因爲他相信刀就在巨猿的身上。”
“巨猿在哪裡呢?”
“在這山中最深的一個洞穴中,那是雷電劈不到的地方。”
“既然你們都知道巨猿的所在,老怪爲何還拿不到鏡影刀?”
“如果他能拿到了,還來找我麼?他就是要我從這一屋子天下蒐羅來的書中,找出種種關於這古猿來歷行蹤性情等等哪怕半絲半毫的線索,來發現從巨猿身上取出鏡影刀的辦法。因爲當年那些建地宮的西域人,有的逃了出去,將山中見到巨猿的事說了出去,他們的族人用古西番文、多羅加多文記載了下來,有的編成了故事,流傳成了神話,那古猿也成了他們古西番人的神祗了。江湖上千年來也有好事之徒循着這傳說來找過,不過經歷了隋末之亂,江湖上的人連這南轅山的所在也迷失了,只因當時隋帝怕別人找到他的陵寢,僞造了許多古籍,將這南轅山的方位說得遍佈天下,真僞莫辨,讓人找來大有南轅北轍之感,所以近代以來,人們便叫它南轅山了,也只當是一個傳說,卻有一個人,偏偏要把神話傳說追根溯源,還原到實在中來,這個人就是老怪。煬帝的造假功夫雖高,卻沒有瞞過他,老怪還是找到了這裡,並且發現了活屍的秘密。只是那古猿卻是神物了,力大無比,兇惡異常,老怪終究還是人,巨猿雖不能傷他,他也奈何不了巨猿。不過傳說中卻有一種辦法可以制服巨猿,老怪也給我說過,人是萬物之靈,就因爲人可以想辦法,只是他卻找不到這辦法了。”
“我們姑且相信你的這個故事,那麼,你從古書中找到這個辦法沒有?”
申於賢笑而不語,半晌道:“我倒是相信我找到了,只是如果這真的是一個傳說,那就無法可想了。況且要親自去找了,才知道自己的推測是否合情合理。我不會武功,你便是教我去找也難。”
“那把你的推測說來聽吧。”唐巧忙道。
“他不肯說呢。”蘇晴道。
申於賢笑道:“我是不敢說。現在可以回到最開始的那個話頭了,我爲何要懷疑二位是老怪的奸細。你們也能想得到的。只因我知道老怪知道了鏡影刀的秘密後,他就會殺了我。老怪也知道我知道說出了鏡影刀的秘密就會被他殺掉,所以老怪知道我就算髮現了什麼線索也只會裝糊塗,所以,老怪會怎樣做?”
“什麼你知道我知道的••••••”唐巧正說着,突然想到了什麼,看着蘇晴,蘇晴笑道:“我們也早該知道了。”
申於賢奇道:“你們又知道什麼了?”
蘇晴道:“我們早該知道,我們其實就是老怪派來的人。”
申於賢更奇怪了:“這話大有毛病,你們是老怪派來的人,你們自己都不知道麼?”
唐巧咬牙切齒地道:“這個老狗,這正是他陰險之處,他這些天一直跟着我們呢,我就說地牢裡有人吧,我還以爲是我病中的錯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