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皇家宮殿也如其他地方一樣,正由蒙特鬆夫人舉辦着她的舞會。與侄女讓利夫人不同,蒙特鬆夫人邀請的都是和她一樣的愛慕虛榮之徒。出身貧賤的她,在這種舞會上,任意揮霍着屬於奧爾良公爵的財產,只爲了能夠在那些客人面前表現出與衆不同的高貴。
沙特爾公爵沒有理會正在一樓大廳舉辦的舞會,而是直接走上了二樓。他的父親奧爾良公爵雖然寵愛蒙特鬆夫人,可他們兩人並不是一個社交圈的,所以每當蒙特鬆夫人舉辦舞會時,奧爾良公爵並不會參加,這一次也是,奧爾良公爵已經早早入睡了。
二樓的會客室中,沙特爾公爵等了幾分鐘,便見到父親奧爾良公爵披着一件絲制的外衣,頭髮凌亂地走了進來。
“究竟出了什麼事?都這麼晚了?”奧爾良公爵不解地問道。
“父親,大事不好。”沙特爾公爵聲音緊張,神色卻又十分鎮定。他隨即便將幾個小時前自小拉爾芒那兒聽到的有關行政區劃改革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奧爾良公爵。
聽完一切後,奧爾良公爵立即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憑藉着幾十年的處事經驗,已經看出了行政區劃改革後,自己乃至整個家族,都會處於一個被動局面的事實。
“父親,內閣的官員是不可能阻擋住路易?奧古斯特的。舒瓦瑟爾公爵本來就是他的人,而拉爾芒說,他的父親艾吉永公爵也傾向於同意。”沙特爾公爵語氣急促地說,“現在,我們不可能期求到別人的幫助,我們只能夠自救。”
內閣的形勢其實是舒瓦瑟爾、艾吉永兩派鷸蚌相爭,而路易這個漁翁則暗中得利。但是,對於像沙特爾公爵這樣的內閣以外的貴族來說,他們則是直接將舒瓦瑟爾公爵視爲攝政王一方的人。
先前,沙特爾公爵從拉爾芒口中得知此事時,同時也得知艾吉永公爵並不打算反對的消息,爲此,他纔會火急火燎地連夜趕來。現在,他意識到已經是揭去僞裝,直接和攝政王相鬥的時候了。
“你說的我知道。但是,這件事必須謹慎對待。”奧爾良公爵神情凝重地說,“路易?奧古斯特現在勢力如日中天,頗得巴黎的民心,衆貴族也自斯特拉斯堡事件後,便震懾於他的威嚴,即使是國王陛下,如今恐怕也難以對其公開反對。”
奧爾良公爵對攝政王直呼其名,這不是了受到沙特爾公爵的感染,而是因爲他對攝政王的這一改革方案極爲不滿,由此,新仇舊恨便一起迸發了出來,令他也失去了往常在言語用詞上的注意。
“父親,我已經做出了萬全計劃,只要你同意的話,路易?奧古斯特這一次是完了。”沙特爾公爵氣勢十足地說。
“萬全計劃?”奧爾良公爵狐疑地問了一聲。
“是的,”沙特爾公爵用着非常輕微的聲音說,“我打算髮動一場政變,將路易?奧古斯特刺殺。”
“什麼?”奧爾良公爵被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轉過身,打開門朝外看了看,在沒有發現有其他人後,才放心地關上門,在返回了原先的位置。
他搖着頭,嗓音顫抖地對沙特爾公爵說:“別這麼做,我就當沒有聽過,你也不要再這麼說了。”
“父親,我已經聯絡了一批反對者,並且已經計劃好了刺殺方案,一旦施行,必定可以得手。”沙特爾公爵自信滿滿,顯得十分有把握。
“別傻了,孩子。路易?奧古斯特擁有一支比王宮衛隊還要精銳的軍隊,而且愛麗捨宮防守嚴密,沒有人能夠傷到他一根指頭。”奧爾良公爵臉色蒼白,但好在聲音已經平復爲尋常狀態。
“父親,難道你認爲我會蠢到進攻愛麗捨宮嗎?”沙特爾公爵嚴肅地問道。
“你的意思,難道是……”奧爾良公爵從沙特爾公爵的話中察覺了些事情,可是又很疑惑,於是問道,“你是要趁他外出的時候?可是,又有什麼辦法確定他的行蹤呢?”
“父親,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沙特爾公爵換了一口氣,悅然道,“你明天就去凡爾賽,最好可以聯合一些有影響力的貴族一起去。你們向國王陛下施壓,求情他廢除路易?奧古斯特的改革方案。”
“國王陛下一定不會立即同意,”奧爾良公爵凝視着沙特爾公爵的眼睛說,“但是,他也不會果斷反對。”
“是的。”沙特爾公爵點着頭,接着父親的話說,“國王陛下一定會要求路易?奧古斯特前去凡爾賽覲見。”
“路易?奧古斯特若離開了愛麗捨宮,行刺就有機會了。”奧爾良公爵說。
“他每一次前往凡爾賽,或是從凡爾賽回巴黎,帶的衛隊都不多。”沙特爾公爵說。
“這就是你下手的時候?”奧爾良公爵問道。
“是的。”沙特爾公爵點着頭回答。
“這……這樣的話……”奧爾良公爵呼吸有些緊促,畢竟是刺殺攝政王這樣的大事,不可能不緊張。
他猶豫了一下,謹慎地問道:“你有多少人?”
“我和拉爾芒,還有二十多個激進知識分子。”沙特爾公爵輕聲答道。
“不,不夠。”奧爾良公爵連連搖頭,說,“首先,你和艾吉永公爵家的孩子不能出面,第二,才二十多個人,還是太少了。”
“人沒有必要太多,太多就容易暴露。”沙特爾公爵不急不躁地解釋說,“巴黎和凡爾賽之間,有一片茂密的樹林。那是來往兩地的必經之地,又很隱蔽,我打算將那裡作爲行刺地點。”
奧爾良公爵沉思了一會兒,問道:“你們的武器呢?”
槍支彈藥全部是鎖在軍火庫中,就算是軍隊,平時也是槍彈分離,平民手中,更是不可能擁有它們。
沙特爾公爵謹慎地輕聲說:“塞納河南岸有一座小型軍火庫,我們的人中,有人和那座軍火庫的長官是好朋友,可以從那裡得到軍火。”
“不行”奧爾良公爵斷然反對,接着說,“軍火庫被劫,不用一個小時,路易?奧古斯特就會知道,他的防備心也會起來。”
“不,他不會知道。”沙特爾公爵說,“我們會換上陸軍制服,拉爾芒也會去想辦法弄出一張《取槍令》。二十支槍調出軍火庫,這不過是一件小事,一定不會被人發覺。”
“這……”奧爾良公爵還是有些猶豫,他是太過謹慎了,所以纔不像沙特爾公爵那樣下定決心。不過,他內心之中卻也已經傾向於同意沙特爾公爵去刺殺路易?奧古斯特。他對路易?奧古斯特三番兩次侮辱奧爾良家族一事,始終耿耿於懷。
“好吧”奧爾良公爵點了點頭,說,“我明天就去凡爾賽,只要國王陛下召見路易?奧古斯特去,後面就看你的了。”
“我有萬全的把握。”沙特爾公爵自信地說。
奧爾良公爵之所以會同意這一冒險的方案,因爲這套方案的成功率很大。二十人,手握最先進的步槍,埋伏在樹林之中,而攝政王出行時最多隻會帶上十來個侍衛。人數的優勢,加上“埋伏”,即使第一輪射擊無法殺死車上的路易,也足夠殺傷大半侍衛,接着,即使是白兵戰,也足夠達成目的。
奧爾良公爵想了想又有些不安,但這一次,他不安的是成功之後的事情。
“路易?奧古斯特死後,國王陛下必然會下手徹查,到時候怎麼辦?”奧爾良公爵問道。
“把這件事推給波蘭國王。”沙特爾公爵說,“他們原本就有矛盾,這不是秘密,沒有人不會相信。”
“只靠人說,是難以取信的,需要有證據。”奧爾良公爵說。
沙特爾公爵想了想,說:“可以留下一些能夠證明是波蘭的東西。比如波蘭人才會佩戴的飾品,或者繡有波蘭文字的手絹,方法多的是。”
奧爾良公爵隨後在房間中來回踱步,心情的焦慮令他的身體也難以安坐下來。
“父親,不用擔心,這一次不可能失敗。”沙特爾公爵安慰着說。
“不要太自信了。”奧爾良公爵又走了一會兒,突然停下來,對沙特爾公爵說,“不要推給波蘭,將這件事推給奧地利。”
“奧地利?”沙特爾公爵吃了一驚,不解其意,疑惑道,“路易?奧古斯特娶了奧地利公主,奧地利沒有理由。”
“不,奧地利有理由。”奧爾良公爵說,“因爲瑪麗?安託瓦內特生下了一個男孩。”
“男孩?”沙特爾公爵難以自制地抽了一口冷氣,他原以爲自己的這條計謀完美無缺,在聽了父親的修正後,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完美。
因爲阿基坦公爵的出生,所以法蘭西王位的繼承順位已經發生了變化,路易?奧古斯特之後是路易?安東尼。貴族間一直流傳,瑪麗?安託瓦內特是瑪麗婭?特蕾莎女王爲了控制法蘭西而送來的間諜。
奧爾良公爵的計謀正是來源於此。如果路易?奧古斯特死了,未來法蘭西王位便是阿基坦公爵,而由於阿基坦公爵年幼,所以必然會由“奧地利女人”攝政。他的目的就是要讓他人如此去想,以此隱藏真相。同時,誣陷給奧地利,比誣陷波蘭更能爲人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