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牙不錯,路二姑娘的手上被咬出了一道紅印子,倒是沒破皮。
路施施看兔子,長毛兔子也懶懶地看着她。
她反手就將寵物兔精準無誤地拋入了錦關侯的懷中,對面的人蹲了一下身子,接住了寵物兔。
於是兔子又和他的雪衣融爲一體,窩在錦關侯的小臂處,散漫柔緩的起伏着身軀。
路施施蹭了蹭被兔子咬到的地方,疼倒是不疼,但想想大兔崽子跟主人一個品性,路施施就不樂意了。
軟紅小心翼翼地用淡粉的手絹給路施施包了起來。路施施撫了撫她的手背以示慰意。
“剛剛想起來有東西落在二樓了,我這就去取來,侯爺還請自行玩樂吧。”路施施道。
沈晞不是個好相處的,路施施此刻只想逃離此處,徑直上樓去找王爺。
王爺是天家之子,一定能製得住錦關侯沈晞。
但錦關侯微微笑了一下,上前兩步,離她離得更近了。“路二姑娘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路施施搖頭,果斷說道:“沒有。”
錦關侯彎起眉眼,“什麼都可以說,只要路二姑娘想說。”
路施施看他的眼神愈發奇怪起來,“什麼都能說?”她輕聲問。
錦關侯極柔地點了下頭,複道:“自然是什麼都可以。”
路施施感到好笑地發出了疑問,“我不是說了我要去二樓了嘛?侯爺爲何還要攔着我?”
錦關侯張了張嘴,正欲詭辯,可路施施卻不讓他張開嘴,順便讓他變了臉色。
“起初我以爲侯爺是個知禮節、懂分寸的人,但今日侯爺此舉像是路邊野狗,攔人步履。”她說。
“侯爺貴爲千金之子,這樣的行跡,讓我這個弱女子感到十分害怕,光天化日侯爺尚且明目張膽地攔着我、不讓我走。如若在暗夜中與侯爺相遇,我都怕我回不了家。”
“提到夜中,譬如昨夜……”她放低聲音,擡眸在他的臉上掠過一眼,接着說道:“侯爺總是有許多不願意和別人分享的小秘密呢。”
剛開始說話時,路施施只瞅他幾眼,並不盯着他看,只是想避開錦關侯陰冷的目光。
但是說到最後,膽子漸漸大了起來,路施施便直勾勾地將目光放在他的臉上。
她甚至微微勾起了脣角,誰讓她是發現他小秘密的人呢。
路施施突然又想起昨日與唐箏獨處的時候,唐箏告訴她錦關侯傳她謠的事情,於是眨巴眨巴眼,不妨再刺激一下錦關侯。“侯爺,是不是我又說錯話了?真是抱歉……我,我我,腦子不好使。”
說到最後路施施竟笑出了聲來。
縱使錦關侯面部表情控制得再好,三分怒氣依舊浮上眉眼。
“滾下去。”錦關侯盯着路施施,話卻是對身邊的小童和路施施的婢女軟紅說的。
他的小童聽他話,但路施施的婢女是景穆侯府的人,自然聽路二姑娘的吩咐。
軟紅看向路施施,後者對錦關侯的斥令不屑一笑,握着軟紅的手偏不讓她離開。
這世上總不能凡事都讓他一人佔了風頭吧。
路施施偏不讓他如意,她都沒想過要使喚景穆侯府的婢女,沈晞憑什麼?
錦關侯大致看出了路施施的意圖,也不催促,只輕描淡寫的說道:“本侯不介意多一個知道路二姑娘和本侯之間的……小秘密。”
最後一句話,他是學着路施施的口吻說的。
錦關侯冷眼看着路施施何時妥協。所謂他跟她的小秘密,不過是幾夜偶遇而已,但路施施一個姑娘家,還是已有婚約的姑娘家,怎會不記得男女之別?
但路施施屬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嬌羞美人,她心裡雖有介懷,但更多的還是想要弄走錦關侯。反正路施施和錦關侯之間,就不能處在一起。
還是軟紅實在聽不下去了,主動向路二姑娘說明自己願意到別處候着姑娘。
路施施“不懼強權”,卻也不想拖累身邊人,沈晞再怎麼惡劣都是個侯爺,萬一趁路二姑娘不注意的時候,把今日得罪他的小婢女通過某種手段處置了,再怎麼樣都是路施施對不住別人。
索性就讓軟紅去了別處。
等到湖面之上,頌月居中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錦關侯開門見山道:“昨夜你什麼都沒看到,你不知道頌月居主人是誰。”
路施施偏不如他意,“我看到了,我知道。”
錦關侯此時並不生氣,語氣反而認真極了,“你若是不想死,本侯勸你早些改口,也莫要在人前提起關於本侯的所有事情。”
他看着她,半是勸告半是警示地說着。
聽錦關侯提到了生啊死的,路施施自然聯想起先前在頌月居灑掃的婢女口中駭人的說辭。
路施施又向錦關侯拋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二樓,是出了什麼別的事情嗎?”她問道。
火災自是不必多說,這是路施施知道的且經歷過的事情。她希望能從錦關侯的口中聽到別的事情。
錦關侯見她終於正色起來,不免耐心答疑,“出了具屍體。”
路施施一愣。
“怎麼?害怕?”錦關侯垂下眸子,漫不經心的問她。
路施施很快駁了句“不怕”,頓了頓,又說道:“就是奇怪,明明我進去的時候、衝出火海的時候……都是沒有的。”
“這你就不用管了,與你無關的事情爲何要管?”錦關侯似乎在指責路施施多心多事還多疑。
昨夜起火前,頌月居二樓內室雖黑雖暗,但仍有一盞燈在手,路施施怎麼都不至於讓一具屍體蒙過眼睛。
事有蹊蹺,但也如錦關侯所說,這件事情真的跟路施施沒什麼關係。
火不是她放的。人不是她殺的。她不過是來此取了一套成衣而已。但如若……如若她是推波助瀾,導致那人間接死亡的人呢?
風拂秋江,路施施背後也跟着一寒。
錦關侯的態度顯然是不願意跟路施施說明白前因後果,更何況他一上來就生生死死的,他有足夠的殺人動機讓路施施懷疑。
想到這裡,她看他的眼神就更加冷沉了。
路施施淡淡的說道:“是不是如果我告訴別人昨夜在頌月居的是你,你也會殺了我?”
“也”這個字眼,讓錦關侯蹙眉,“你別這樣說話,人不是本侯殺的。”
可對方只輕輕的“哦”了一聲,仍然是一副對他滿心懷疑的模樣。
錦關侯沒想解釋太多,他只是想封口而已,“從現在開始,還請路二姑娘忘掉昨夜見過的人,昨夜發生的事情,否則就不是被雪竹咬上一口這麼簡單了。”
說着,他揉了一把長毛兔子。
路施施的目光落在了安穩休眠的兔子身上。這樣說來,她被大兔崽子咬了,也是錦關侯的意料之中、計劃之內咯?
她抿了抿脣,低聲說了句“知道了”。
先前雖能在口舌上掙上一掙快意,但赤.裸.裸.的威脅已擺到了路施施面前,嬉皮笑臉怕是會痛失小命。
路施施不情不願地改了口。
錦關侯輕輕笑了一下,“雪竹可是從小吃肉長大的,你身上有它喜歡的味道,你說把你跟它關在一起,會發生什麼呢?”
只是隨口一說而已,錦關侯並未再多留心。
長毛兔子在他懷裡軟得像糰子,他凝眸細思,要不要給它再換個名字?
路施施扯了扯嘴角,並不說話。
雪竹這隻兔子從錦關侯的懷裡拱了拱身子,然後“嗤——”地一下撲到了路施施的臉上。
還沒碰到路施施的臉,雪竹就被一根棍子打了下去,重新打回了錦關侯的袖子上。
“你嚇到她了。”
襄王沈洮冷淡的說道。
他的目光幽冷,從雪竹身上劃到了錦關侯沈晞的臉上,見沈晞一臉匪夷所思,他又說了一句,“你的兔子嚇到她了。”
“是嗎?”沈晞提起了笑,向沈洮行了虛禮。
“見過王爺。”
沈洮並不理睬他,他問路施施,“蟻蟲好玩嗎?”
先前那個裝螞蟻的小盒子還在欄杆上,路施施轉身看過去,說“好玩”。
沈洮“嗯”了一聲,“那還要在這裡玩嗎?要回去了。”
路施施眼睛一亮,點頭說:“好啊。我們回去吧。”
被忽視的沈晞左右看看,心裡越發覺得沈洮可笑。
這世上哪有人就送只螞蟻給未婚妻玩?
但沈洮沒覺得自己錯,路施施這個小傻子也接受的心安理得,沈晞作爲局外人沒什麼好說的,況且……
他暫時還沒想好怎麼應付沈洮。這世上的人,又不是都像路施施那樣的小傻子好糊弄。
所以錦關侯早早向沈洮告辭,不欲和他多做交談。
沈洮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就放錦關侯沈晞離開了頌月居。
路施施看着沈晞離開的背影,心想着莫不成他專門來頌月居一趟,就是爲了威脅她閉嘴?
許是太過投入,竟未察覺沈洮看她良久,等到路施施回神,沈洮湊近了她,生硬的聲音驟然在她耳邊響起。
“他那隻兔子,不是好兔子,你莫要離他太近。”
沈洮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