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箭就象一顆流星,拖着一條長長的紅色尾巴,悽歷地呼嘯着破空而上,箭桿上綁着火藥包在天空中炸裂開來,就象一朵紅色的金線菊,在天空中恣意的綻放着,轉瞬花兒便謝了,點點火星如鮮血般飛濺而下,落進茫茫的夜色中。
這是第三支響箭了,張衝站在窗前,眉頭緊鎖。三支響箭代表的敵襲,並且十萬火急。“好久沒有聽到這動靜了。”小金望着窗外,長嘆一聲道。
張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山莊裡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鑼聲,氣氛立即變得緊張起來,院子裡不時在會閃出一盞燈籠來,但轉瞬便消失了,山莊似乎比平常更黑了一些,黑暗之中隱隱能夠聽到輕快的腳步移動的聲音。
負責山莊守衛的是莊上的一個老莊客,原來叫做劉鵬飛,當上了守衛隊長後,便改了姓,叫張鵬飛,是個三十多歲的粗壯漢子,麪皮敦厚,看上去更象是個常年在地裡勞作的莊稼漢。張鵬飛跟在光頭強和狗剩的後面進了大廳,向張衝行禮道:“稟員外,山莊已進入一級戒備,所有人員已經到位,請員外指示。”
山莊隔三岔五就要搞一次應急演練,看來這個功夫沒有白費。光一個燈火管制,就讓張衝感到十分滿意。張衝點了點頭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回員外,暫時還不知道,尚先生已經去了寨門,估計很快就有消息傳過來。”
“尚先生已經出去了嗎?”張衝微微一笑,回頭對小金道:“老三,今天這酒可能喝不成了,咱們也去前面看看吧。”
小金笑了笑道:“好久也沒有遇上點刺激的事了,也好活動活動了。”說着,朝光頭強道:“強子,去取爺的長槍來。”
張衝笑一聲,道:“怎麼着,你不會真把自己當成常山趙子龍了吧,還取爺的長槍。這黑燈瞎火的,我帶到你前面寨牆去,已經是極限了,你跟着過去意思意思就行了,別跟着瞎起鬨。”說着,又喊了一聲,“狗剩,你今天晚上給我跟着三爺,寸步不許離開,若三爺少了一根頭髮,我唯你是問。”
狗剩大聲地應了,快步來到小金身後。小金苦笑着看了看狗剩,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張衝,道:“好吧,大哥先過去,我還是想去拿我的槍,怎麼着也得試一下。”
張衝擺了擺手,道:“隨你吧,最好你別過來。”又叮囑了狗剩一番,這才帶着光頭強、張鵬飛及一衆親衛下了樓直奔寨樓而去。
從響箭發出的位置來看,應該是霍家臺方向。前朝爲防海寇,在義勻等沿海諸州設立衛所,每隔十里立一烽火臺,烽火臺長寬高皆爲十丈,由黃土築成,外面砌着青石條,上面的女兒牆和垛口由灰磚壘就,每個烽火臺有守衛兵士二十人。兵士平日住在臺下的兵營裡,輪流上臺上值守,主要是瞭望敵情,倘發現海寇入侵,便即點燃烽火,向衛所示警。
到了本朝,沿海各處盜賊不興,天下太平,朝廷便大舉裁撤衛所,大多數烽火臺都在裁撤之列,守臺的兵士也只能解甲歸田。許多不願返鄉的兵士將就在兵營附近住了下來,慢慢得原先烽火臺的所有地就變成了一個個小小的村落,霍家臺就是其中的一個。
張衝曾經去過霍家臺一次,那座古老的烽火臺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大土堆,牆磚和青石條早就被村子裡的人拉回家建了房子,估計用不了多久,這堆土也會被村民拉回家墊到豬圈裡。霍家臺是個小村子,大約有二百多戶人家,只有不到五百畝的農田,而且還貧瘠不堪,村民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村子裡的年輕人都願意出來謀條生路,光來盛唐山莊做工的,就有二三十人。
“這種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會出什麼事情呢?”張衝怎麼也想不通,邊走邊疑惑地想道:“這可真是件怪事!”擡眼見已到了寨牆邊上,便沿着臺階一路走上去,遠遠看到尚誠正站在望樓上往外眺望,身邊圍着小六兒、楊家兄弟和他們的小夥伴們。
大家見張衝過來,誰都沒有作聲,只是默默地讓出一條路,讓他來到尚誠身邊。“哪兒示警?”張衝問。
“應該是霍家臺方向,已經向那個方向派了三波人了,按說第一批人應該回來了。”一直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尚誠面色有些沉重。
“霍家臺。”果然和自己的判斷一樣,張衝不由地問道:“那邊有沒有咱倆的人?”
“有。”尚誠很肯定地點了點頭道:“史老闆的大徒弟正帶着一幫人在海邊爲船坊選址,霍家臺是重要的備選點,他們現在就住在那邊。”
“這麼巧?”一種不祥的感覺瞬間從張衝的心底涌了上來,“一共多少人在那邊?”
“連技工,護衛加雜役,可能是二十多個,不到三十的樣子。因爲人數每天都有變化,現在還摸不上來。”
“這幫子海匪可能就是衝着他們去的。”張衝好象有些明白了,笑了笑道:“老崔這次玩的挺大啊。”
尚誠楞了楞,道:“員外的意思是,是崔應順搞的鬼?”
“除了他還能有誰?”張衝冷笑道:“前陣子咱們駁了他面子,象他這種老地頭蛇就能嚥下這口氣?總得想辦法出來吧。你想想,若不是老崔還是誰?難道是海匪嗎?要知道,幾十年了,咱們南漢就沒鬧過海匪,靜海衛這邊的隊伍剛剛被拉走集訓,咱們馬上就遇襲了,這麼巧,什麼樣的海匪鼻子能這麼靈?而且哪家海匪做生意不挑肥羊宰,倒跑來啃塊連點油腥氣都沒有的骨頭呢?要我說,這幫子人就算是海匪,也是崔應順假扮的。”
張衝正說着,遠遠的一騎快馬飛馳而來,馬背上的人穿着盛唐護衛的製衣,背後插着一面三角的小旗,旗子正間紅底黑字寫着一個“探”字。
盛唐的探馬到了寨門外甩鐙離鞍下了馬,尚誠一擺手,從寨牆上扔下一個吊筐去,探馬跳進筐子,牆上兩個漢子便搖着轆轤將筐子裡的人往上拉。
張衝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來,看着尚誠道:“老尚啊,用不着這麼小心吧,有點兒誇張了。那崔老匹夫不過是恐嚇罷了,咱們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豈不是真讓他看了笑話?”
尚誠一臉正色的搖了搖頭,道:“現在什麼情況都不明瞭,小心無大錯。”
說話間,探馬已經來到了尚誠面前,抱拳回道:“回大管事的話,霍家臺有海匪來襲。”
張衝忍不住笑起來,道:“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尚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問道:“來了多少人?”
“二百大多,近三百人的樣子。”
“我靠。下這麼大本。”張衝嚇了一跳,道:“意思意思就得了,鬧這麼大動靜,老崔這是要鬧哪樣?”
尚誠點了點頭,對探馬道:“下去休息去吧。”然後回過頭來,對張衝道:“員外,事情不大對啊,弄出這麼大的陣仗,難道就是要嚇唬嚇唬我們嗎?”
“我也覺得不大對頭,還是先準備一下的好。”張衝咂着嘴道:“咱們現在的多少人?”
“山莊差不多一百多個吧,林場能抽出五十個,車馬行在這邊警戒的差不多三十個,窯坊那邊最多能抽二十,其他的真不能動了。”尚誠扳着指頭算了算了,最後又道:“對了,還有單朋那邊的五十個人,就這些了。”
“人數上咱不沾優勢啊。”張衝嘆了口氣,道:“要想搞他們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時,又一個探馬回來了,這次尚誠命令直接將大門打開,探馬飛跑上來,氣喘吁吁地道:“海匪衝進了村,逢人便殺,見房就燒,看樣子要洗劫霍家臺。”
“什麼?”張沖和尚誠異口同聲地驚呼道,事情太超出他們的預計了,如果真是崔應順做的,大家都是鄉里鄉親,他應該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去做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難道是真的海匪來了?”張衝看着尚誠道。尚誠沉着臉,問探馬道:“咱們的人怎麼樣?”
“海匪來得太快,全撤出來不現實,甄隊長的意見是死守院子,等待援兵。”
“哪個甄隊長?”張衝楞了一下,問尚誠道。
“甄義。”尚誠回道:“是甄信的哥哥,以前在邊軍幹過,打仗很有一套,有他在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可好虎架不住羣狼啊。”張衝憂心忡忡地道:“別管那麼多了,救人要緊。老尚你看讓誰去?”
“我們去吧。”楊定上前一步,抱拳道:“阿舅給我一枝人馬,我定去把咱們的人救回來。”
“不行。”張衝拒絕的很乾脆,他知道楊定的武藝真實不錯,就算是和戴敬他們比也差不到哪兒去,但楊定畢竟沒有真上過戰場,要是出點什麼事,他可沒法去對自己的大姐交待,又怕傷了孩子的自尊心,便找了個藉口,道:“海匪來勢兇猛,難保不殺到咱們寨子,你得留下來隨我守家。”
這時,尚誠又開口道:“我的意見是請驍騎衛的那幫兄弟上。”
“靠譜!”張衝點了點頭,道:“事到如今,就看他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