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進到林裡,各自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來,解開衣釦吹着風,邊喝水邊扯東扯西的聊着天。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掛鑾鈴的清響,張衝擡頭望去,只見一輛馬車正慢慢向他們駛來,便站起身來,快步走到路中間,伸開雙臂要將車子攔下。
駕車的車伕是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見路上突然跳出個人來,吃了一驚,急忙勒了勒繮繩,沒等車停穩,就跳了下來,問:“這位小哥,爲何要攔我的車。”
張衝見那漢子一臉的忠厚,象個正經人,便笑着說:“這麼大哥,能不能載我們一程?”那漢子笑道:“你要去哪?”張衝道:“去翠峰山。”漢子道:“正好順路,你上來吧?”張衝又問:“車錢怎麼算?”漢子擺了擺手道:“我這車本來就是空着的,又順路,捎你們一程要的什麼車錢?”張衝心道,“這麼久,終於人品爆發了。”便笑道:“我那邊還有幾個兄弟,這麼多人坐車怎能不付車錢?”漢子的臉有些發紅,道:“若要給錢,那我就不拉了,我又不是做車馬行生意的。”張衝見他執拗得很,也不敢再提錢的時,回頭大聲地吆喝其他人,一起上了車。
車子相當簡陋,是輛普通拉貨的車子,輪子是木質的,壓在坑凹不平的官道上,上下簸箕得厲害,但比起走路還是要輕鬆許多,大家的心情也放鬆下來。趕車的漢子是個老實人,不太喜歡說話,但架不上車上有狗子這樣的話嘮,也就時不時的得說上一兩句。一邊聊着天,一邊看着路邊的風景,疲於奔命的急行軍,轉眼就變成了一次愜意的鄉野旅行,大家的感覺不是一般的爽。
駕車漢子的技術很好,馬車跑得飛快,日薄西山,一座小小的鎮子漸漸出現在了衆人眼前。那漢子勒了勒馬,把速度降下來,回頭笑道:“衆位爺,前面鎮子我就到家了。從這兒到翠峰山還要一天多的路,鎮上有車馬店,你們可以到那裡租個象樣的馬車,路上也舒服些,不象我這破車,上下顛簸的很,這一路你們也受委屈了。”
張衝聽了,急忙謝道:“老兄說話太客氣了,這一路多虧了你,你捎我們這半日,要是走起來怕一天也過不來,我們真要好好感謝你纔是。”狗子聽了,也大聲說道:“我說你這車把式,也算是條直爽漢子,怎麼說起話來如此的酸。我看着你就對脾氣,依我說,我們也不去車馬店了,乾脆你直接送我們過去算了,我們多給你車錢。”
那漢子聽了,笑道:“這不是錢不錢的事,說實話,拉了你們這半日,我倒也有些捨不得你們,可惜我家老母明日要過七十大壽,耽誤不得,不然我是真想送你們過去。”
說着話,已經到了鎮子邊上,漢子停下車,指了指前面,道:“那邊便是大車店了,你們就在這兒下車吧,我也該回去了。”
張衝下了車,拉住那漢子,笑道:“都說人到七十古來稀,你家老母七十高壽,又有你這樣熱心的好兒子,真是個有福氣的人。”說着,從袖袋裡摸出兩塊碎銀子,也足有一兩多,塞到漢子手中道:“這點碎銀是我們哥幾個的一點心意,算是給你家老母的壽禮,也讓我們沾一點老人家的福氣,你可不要推辭。”那漢子哪裡肯接,縮着手只不肯接。狗子叫道:“你這個漢子,真是沒有道理,我們又不是送與你的,是給你那老母的,只讓你捎過去吧了,你爲何不接,若再這樣,我們便惱了。”小金也在一邊幫腔道:“我家二哥說的有理,非要我們親自送過去纔好嗎?”那漢子知道說不過他們,又見他們送的真誠,只得接了。這漢子一貫是不善言辭的,碰上此事,只憋得臉紅脖子粗,竟一連說了十幾聲“謝謝。”看着他窘迫的樣子,大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衆人與那漢子告了別,又往前走了幾步,便來到了車馬店的大門口。這家車馬店在鎮子的最外邊,好大一個院落,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土打的圍牆牆皮已經脫落了不少,斑斑駁駁的,有幾段牆頭已經坍塌了,起起伏伏的,映在落日的餘輝下,有一種說不出的蒼涼。粗大的木棒結成的柵欄大門半掩半開,門口上面架着一個同樣用粗木棒結成的門樓,一根粗長的竹竿從門樓裡伸出來,挑着一個大大的幡兒,白底藍邊的幡上寫着一個大大的“車”字,被風一吹,撲拉拉作響。
車馬店的夥計遠遠見張衝等人進了門,急忙跑出去招呼,滿臉微笑着問道:“各位客官,是要租車還是要住店。”張衝看了看天色,已是黃昏時分,知道今日是走不得了,便道:“也要租車,也要住店。有沒有稍好一點的房間?給我們準備三間。”夥計聽了,連連應道:“有有有,各位爺一路辛苦,快請進來。”
小金是匠戶出身,家裡進料出貨,少不了要和車馬行打交道,所以租車之事,就着落到了他的頭上。其他人顛了一路,骨頭都要散架了,渾身疲乏得緊,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小金租好了車馬,交了定金,又囑咐明日一早,便要動身,千萬不要耽誤了,夥計點頭笑道:“小的記下了,爺儘管放心,一定誤不了事。”
大家歇息了一會,便到了晚飯的時候,夥計跑過來,見大河的房間開着門,便站在門口,探着頭往裡問道:“請問爺,晚飯是在店裡吃,還是另選地方?”大河不敢作主,便引着夥計去請示張衝,累了一天,張衝懶得動,就道:“還是在店裡吃吧。”夥計道:“好咧,我就去廚房安排,酒菜是給你們送過來,還是各位去前廳裡用?”張衝想這車馬店南來北往的人很多,也是個消息的集散地,去大廳那邊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穫,便道:“自然是去前廳用。”小二聽了,彎腰又施了個禮,便退下去忙活了。
等夥計將張衝等人引到前廳之時,前廳裡已經做了不少的人,大多是些趕車的把式,也有幾個行商的小生意人。大家平日裡走南闖北的,奇聞怪事自然都知道的不少,幾杯下肚,一個個吹噓起來都是眉飛色舞,唾沫星子橫飛。
張衝邊吃邊豎着耳朵聽周圍的人吹牛聊天,除了幾條販運貨物的商業信息還有點參考價值以外,其餘的全是些不離下三路的葷話,張衝聽得興趣索然,心中更是煩悶,草草吃了幾口,便回房歇息了。
第二天天剛亮,張衝便醒了,推開門走出去,聽見大河屋裡有說話的聲音,便過去一看,原來是毛豆追上來了,於是一腳踏進去,笑道:“好快的腿腳,什麼時候來的。”毛豆笑道:“我前腳剛到,兩條腿自然跑不過馬車。”張衝笑了笑道:“這一路辛苦了,你先睡一覺吧,等養足了精神我們再上路。”毛豆擺了擺手道:“不是已經租了車嗎,我在車上睡也是一樣的,以前出去偵察,幾日幾夜不歇不睡都是有的,這點路算不得什麼。”張衝點了點頭道:“也好,你現在先歇會吧,好歹眯一會,過會吃東西也有胃口。”
等衆人吃完了早飯,車把式已經將車子準備好了,早早地在客房門外等着了。大家收拾好東西上了車,一路無事,到了正午時分,便趕到一個叫做神集的小鎮子。車把式停了車,回頭對衆人說:“咱們在這兒歇一會,吃了午飯再走。”張衝便問:“離翠峰山還有多遠?”車把式回道:“還有段路,今天走一天,明日這個時候便到了。”張衝聽了,嘆了口氣,道:“也罷,我們就在這兒歇歇腳吧。”
車把式常跑這條路,將張衝等人帶到自己熟識的一個酒家門口,道:“這家店別看門面小,但收拾得乾淨,飯菜還算可口,也實惠,各位爺要不要在這兒吃?”
張衝坐在車上,看了看這個酒家,以前他上大學的時候,從家裡到學校,別說高鐵,就是平常的火車也沒有,只能坐長途汽車,一天還只有一班,車是淘汰下來的老爺車,駕駛員修車的技術比開車的技術都好,坐上去感覺比昨天半路攔的那輛板車還難受,晃晃悠悠一天下來,五臟六腑都找不到地方了。中午的時候,長途車都要找地方吃飯,去的全是荒村野店,方圓十里內連個人家都沒有,車一停,飯店的大就關了,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而且死貴死貴的。這裡面的貓膩不用說,地球人都知道。相比起來,這個車把式倒是長途客運界的良心,至少酒店看上去,還算過得去,於是便點了點頭,招呼大家說:“抓緊時間吃飯休息,吃完咱們好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