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船坊的文書很快就辦下來了,是靜海縣的胡天成縣令親自送過來的。如果將船坊設在易安縣的話,離山莊會更近一些,而且毛豆一直在易安經營,按理說辦起來會更順一些,可是有了姜信,張衝就不敢將雞蛋再放在這個籃子裡了。
和衙門裡的人打交道,人頭熟不熟並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手裡得有趁手的敲門傢伙事。現在的盛唐商行財大氣粗,就算他們不主動上門,那些官老爺都會找機會來抱他們的大腿的。張衝準備的厚禮,在胡縣令父親暖壽宴開席的時候,被很適時的擡了進來。胡縣令大喜,立即着師爺寫了大紅的壽帖給張衝送了過去,壽酒沒喝完,兩個人儼然已經成了親兄弟了。
船坊的大掌櫃當然是從河州來的史洋,不過史洋的病一直都沒有很大的起色,所以船坊的籌建就暫時由小金幫着張羅。
小金在盛唐商行的身份很特殊,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年在雞頭山上,最早跟着張衝的便是小金和狗子,後來狗子被分出去自立門戶,也就慢慢淡出了盛唐的核心圈子,小金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盛唐的二號人手。跟着張衝一起打天下的,雖然還有大河和毛豆,但一個頭磕在地下的,只有小金,張衝很看重這份情誼,所以他們兩個和小金比起來,仍然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商行裡的人對小金主持船坊並沒有感到特別意外,因爲事先小金曾經在商行各處轉了一圈。這是個很怪異的事情,小金平日裡相當低調,一般都是窩在工坊裡悄無聲息的做事,從來不拋頭露面,所以大家都覺得可能要有什麼事情發生。果然沒過了幾天,商行的通報的頭版頭條就刊登出了小金就任船坊的特別大掌櫃的消息。二號人物親自出馬,足見商行對船坊的重視,腦子活絡的人已經開始到處活動,希望能在第一時間擠到裡面去。
其實小金的巡視與船坊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最多也不過是借了個名罷了,真正的目的是爲了挑選匠作的人選。一圈下來,小金看好的有五十多個人,回來後親自將那些人的名字記下來,暗中交給尚誠去甄選了,自己便開始忙活船坊的事。
對於自己沒有涉獵過的領域,小金有着強烈的好奇心。史洋是祖傳的手藝,聊起造船來,天花亂墜,把小金聽得心曠神怡,沒事便到史洋家請教,最後張衝都看不下去了,攔他道:“史老闆身體尚未恢復,你不要老是去打擾他。”
史洋也很有幾分癡勁,與小金接觸這段時間,覺得與他很對脾氣,笑道:“人生難得逢一知己,我與金爺談得投機,不但不覺得累,聊起來,反覺地精神比以前要好很多呢。”
雖然史洋歡迎,但讓張衝這麼一勸,小金也覺得不應該老是去麻煩史洋,畢竟史老闆上了年紀,還生着病,便沉下心裡,開始研究船舶的製造。
“人已經都選好了。”尚誠將一個名冊交給小金,道:“一個個查的,這些人都沒有問題。”
小金接過名冊,隨口問道:“選了多少?”
“一共是十八個。”篩選下去了一大半,尚誠怕小金不好接受,急忙解釋道:“這次是嚴了些,但凡有一點問題查不清的,都沒有選。”
“比我預計的要好,我還以爲最多不會超過十個人呢。”小金笑了笑,將名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點頭道:“不錯,我最看好的那幾個都在裡面,這就沒問題了。”
尚誠鬆了口氣,道:“那就好,我還擔心人會不夠呢?”
“其實也沒多沒少。頂事,一個就夠;不頂事,一萬個也不夠;壞事,還不如一個都沒有。”小金淡淡地道,將名單拿起來,還給尚誠道:“這個單子還是放在你那邊比較好一些,留在我這邊只怕是保不住秘。”
“也好。”尚誠接過名冊收好,道:“這是人什麼時候,以什麼名義過來,安置在什麼地方,另外還需準備什麼,這些都得金爺示下。”
小金簡單收拾了一下,笑道:“老尚你現在有沒有事?若是得空,一塊去大哥那邊,這些事,我可做不了主。”
尚誠笑道:“既是如此,還能有什麼事比這事更重要的,咱們一起去便是。”
二人見了張衝,尚誠先將甄選匠作人員的事說了一遍,張衝見小金沒有意見,便點頭道:“有你們把了關,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就這麼辦好了。”
小金笑了笑,道:“大哥倒是灑脫,整個一甩手掌櫃。”說着將手裡的一個冊子遞過去,道:“這是我寫的船坊規劃,你過一下目。”
這份計劃書從選址,到建設,直到開工運營,各個環節都相當具體細緻,厚厚地幾十紙,張衝略略翻看了一遍,笑道:“老三,你搞得這麼認真,這是要假戲真做的節奏啊。”
“什麼假戲真做?”小金正色道:“這就是真戲。我和史老闆聊了幾日,對這船坊之事有了一定的瞭解,若要做起來,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要是真幹成了,對於盛唐的發展,那作用可是無法估量的。既然自然是真心想做,那麼還要趁早纔是。”
張衝搖頭道:“正是因爲事關重大,才馬虎不得,不能讓天神教把咱們這樣給攪亂了。不過,你既然搞了,肯定是有自己的主張,你就說說你想怎麼辦吧?”
小金道:“籌建船坊的事,我已經和史老闆商量好了。暫時先分兩步,咱們現在先做第一件事,把料備好,具體該注意的事情,史老闆都已經交待清楚了,完全可以馬上幹起來。至於什麼時候選址開工,我的意見,還是要等史老闆身體好了以後,由他主持更爲穩妥一些。”
“這個可以。”張衝點了點頭,接着問道:“人員安排可有成熟的方案?”
“工坊裡的人一個不留,由我帶着全部進林場去。這樣,現在的工坊就全部騰空了,工具設施一應俱全,正好讓那些新人用。至於林場那邊,要重開爐竈,這就勞煩尚爺再幫着重建一套了。”
“這個沒有問題。”尚誠痛快地應道,轉頭又對張衝道:“其他的勞工,我是這麼想的,一半一半,靠得住的人佔一半,這些也是以後船坊開工要後留用的。另外一半,就是那些天神教的人了。教徒、信徒全部過來,嫌疑大的,我們已經挑好了一百多個。剩下的那些,我們準備全部辭掉。”
“那樣人數也不少啊,也得小二百人吧。”張衝有些擔心地道:“一下了裁掉這麼多人,不會引起騷亂吧?”
“這個我們也考慮過。當然不會一下子就全部把人減掉,慢慢來。這二百多人中,大部分都是臨時僱傭來的,來的時候就簽過文書,最長的也不過是一年的時間,等到了日子,不再續簽也就是了。另外,只要那幾個領頭的進了林場,沒有挑頭的了,他們也就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了。”
張衝聽了,點頭道:“我是沒有什麼別的意見的,就兩個字,穩妥。現在的盛唐家大業大,最怕得就是亂,一處亂了,說不定滿盤皆亂,不得不小心啊。”
小金在一旁插言道:“大哥,這些天我也一直在琢磨這事。前些日子,我下去轉的時候,特別讓老尚給我安排了人,名單上的那些人,我親自接觸過的也不少,就我見的那些人中,感覺絕大多數不是窮兇極惡之徒,都象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天神教又鼓吹衆生平等,來世富貴,這不能不讓那些愚氓心動。很多人可能只是受了矇蔽,其實內心並不有什麼其他的想法。所以,我的想法還是不要過激,特別是那些情節較輕的,要以規勸爲主。”
“這個可以有。”張衝笑了笑,道:“老三,你說的很對。如果咱們過得過了頭,那就徹底把這些人推到天神教那邊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拉一批,打一批比。對大多數的人,還是要本着‘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以分化教育爲主。”
“我們把信得過的人一起安插進去,也是出於這個目的。”尚誠嘆道:“現在最要命的是天神教的人戴着一張普度衆生的慈悲假面,對不知道他們底細的人很容易上他們的當。咱們現在處處伸展不開手腳,也就吃了這方面的虧,明着來肯定不行,那咱可就真成了禍害人間的妖魔鬼怪了。所以只能是暗地裡想辦法了。”
張衝笑道:“這個得問老三了,當初可是他提出來‘二桃殺三士’的主意來的。”
“這個桃子我已經想好了,不過是針對我們工坊的,對其他地方的人可能就行不通了。”小金笑了笑,道:“工坊裡出事的人最多,完全就是慣的。說到底其實就是錢多、活少惹的禍,要是象織布坊那邊一樣,不玩命幹活,就拿不到錢,肯定一點事都不會出。所以,只能從降錢,加活入手。”
“打住吧。”張衝急忙擺手道:“這可不是個好主意,加薪行,若是往下減薪,別說天神教衆,任誰都得跟你玩命,更別說同時再加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