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好啦,幹啥去?”宋富貴頂着紅藥水喊道。
留給他的,是幾個老太太從從容容的背影。
這不嘛,下午幹仗了,做飯就耽誤了,飯纔好。
得先炒醬料,醬料是需要晾涼的,並且要炒很多,明日就要付貨。
所以大夥是硬挺着餓,先炒出頭一撥醬料,準備出第二波第三波要用的先預備着,然後再做飯。
這飯可下要吃到嘴了,老太太們卻忽然走了。
宋茯苓坐在炕上正撓頭卡文呢。
聽到外面的動靜,立馬將筆一扔,一手拿帽子扣腦袋上,一手提棉鞋:“娘,走啊。”
錢佩英手裡拿着新洗的抹布,有些懵:“幹啥去啊。”
“跟我奶身後去看看,指定有熱鬧瞧,也免得萬一她吃虧,腿腳慢,我好跑回來給送信。走走走,快些。”
宋茯苓拽她娘手,又一把扯過棉頭套,套在錢佩英腦袋上,硬拉着往出走,邊走還邊說道:“正好咱倆還沒往村裡去過呢,進村裡面瞧瞧啥樣。”
宋阿爺站在家門口,望着遠處的零星火把。
宋富貴在阿爺身後問:“阿爺,她們好像是去罵仗,用不用我去看看?”
阿爺苦着臉,壓根就不關心老太太們去幹啥,他只關心:
“胖丫又不擱家好好寫話本子。晌午就出去玩,一點也不聽話。剛坐那老實寫寫吧,這又出去了,指定是又沒憋出幾個字。下晚聽麼。”
還扭頭質問宋富貴:“啊?聽麼?”
……
任公信家門口。
幾個老太太,啥姿勢都有。
叉腰的。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任公信家大門的。
邊罵邊拍巴掌的。
“當誰是好欺負的?這是俺們家老爺子沒被氣死,小子們家來的也湊巧,要不然,怎的?要掀了俺們家房頂?
給幾個破草房子,這個來刨那個來刨的,把你們能耐的,來來來,出來,我瞅瞅你們能不能騎俺們脖頸上拉屎?沒天理了呢還。
還管俺們要錢,你爹死不死呢,管俺們要什麼錢,還說是俺們氣的,放你家大開門驢子狗臭屁,告訴你,熊錯人了你。”
王婆子接過話,讓馬老太歇歇氣:
“就是,一家子腌臢不要臉的東西,出門找事前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老的老的是狗仗人勢的老匹夫,一樁樁一件件乾的那事連人都不配當,就差去狗嘴裡搶啦,也就是個牛屎渣,屎殼郎。
生出來的幾個小的,更是老天照着鬼捏的撮鳥樣。”
葛二妞深吸一口氣:“呸,說他們是撮鳥都是擡舉,俺們家老爺子那麼大歲數,讓你們家小狗東西祖宗三代的罵,俺們祖宗咋的你啦?抱你家後代跳過井?小小年紀,罵老人,你個嘴不積德的,嘴是你家膫子肏的?一窩子庸狗,啖狗糞吧你。”
宋茯苓和錢佩英趕到時,聽到的就是最後一句。
娘倆躲在暗處。
錢佩英愣愣地問閨女:“啖狗糞啥意思?”
“吃屎吧你。”
宋茯苓回答完,心想:
我的媽呀,甭管是古代還是現代,一般人確實罵不過老太。
那真是臉一抹,腿一岔、腰一插,氣勢洶洶啥話都敢往外罵。
那是能從人身攻擊,到罵人是動物,再到攻擊對方的軟肋。
宋茯苓還沒有分析完,任家的院子突然亮了,好幾個燈籠火把點着。
跟前看熱鬧的村民,一看被罵出來啦,都有點莫名興奮。
比如,大白胖娘們,她往嘴裡扔黃豆的頻率都變快了。
大門一開,任公信的媳婦,臉紅脖子粗站在臺階上面,都沒看清外面圍觀的村民。
甩動手上的手絹,像趕髒東西一樣,只盯着門前幾個罵架的老太太,異常激動地回罵道:
“滾,別倚老賣老,敢氣着我們家老爺和我肚子裡的娃,我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信不信?快夾着逼嘴離了這裡。”
嗓門也是極其喝亮,還帶着動作的,最後喝那一嗓子使勁地甩了甩手中手絹。
哎呀?把你厲害的。
“我呸,我不信,你快些讓俺們吃不了兜着走。你也就是個婢,跟誰耍夫人威風,就你這樣的,老孃見多啦。”
“我呸,成天挺着你那個肚子招搖,可據俺們給你掐算,你懷的那時候,你們家那個老匹夫正在城郊倒動糠呢。你肚裡的,是誰的,咱可?不好說。噯呦,鄉親們,俺可沒別說別的哈,俺就是瞎猜,你們可給俺們作證。”
“你?你們一羣老賤貨,敢潑我髒水!”
“呸,俺們要是賤貨,那你就是賊狗攮的養漢子**。”
“呸,瞧你年紀輕輕能嫁給賤沒廉恥的老狗骨頭,就知你比誰都賤。”
宋茯苓覺得,她剛纔總結的還不夠全面。
應該這麼說:
老太太們罵仗,能從人身攻擊,到罵人是動物,到攻擊對方的軟肋。
最後,殺手鐗是懷疑你家生活作風有問題,懷疑孩子不是親生的。
以達到罵完仗不帶一片雲彩離開後,村裡風言風語吐沫星子淹死你,搞不好還能讓你家分分鐘上演家庭倫理大劇。
宋茯苓捂着眼,服,真心服。
錢佩英也是特別服氣,但是她服的是四壯,用氣息質問道:“你給他抱來幹啥。”
恩?宋茯苓不捂眼了,一歪頭,米壽正在四壯的懷裡咧着嘴傻樂。
被發現了竟還爭分奪秒在看老太太們,小表情看的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這指定是不能繼續聽了。
錢佩英在橋上,邊走邊訓四壯道:
“咱家沒有主子不主子的,誰說的對就聽誰的。
他往後再命令你,你就別搭理他。
這種場合能是他個小孩子家家聽的嗎?
他才五歲,對錯都分辨不清,怎麼能任他安排?
再說咱家就是個農戶,沒有小少爺,米壽就是家裡的一個普通娃,你是他哥。
你看誰家當哥哥聽五歲弟弟的?
四壯,往後你就記住,你認爲不對的,就不動地方,我看他能把你咋地。
他要敢再和你擺小少爺款,你找我來,我管不了他還有他姑父,就不信了,還管不了他。
個五歲的還知道欺負個人,挑軟柿子捏。”
宋茯苓領着弟弟,和米壽對視一眼,眼裡意思很明顯:該,捱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