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會生出這樣的念頭,阮舒對自己冷了臉。
影音室的門忽地被人從外面叩響。
阮舒猛一個激靈,迅速用遙控器把音響設備關閉。
儼如考試作弊的孩子看到老師走過來時的緊張。
然後她走去應門。
來的是慄青,給她送果盤。
“阮姐,這裡有葡萄、楊梅、西紅柿、柑橘,我剛剛特意去買回來的,林少爺說你喜歡吃這些,沒錯吧?”
阮舒欣喜接過:“對~”
慄青見狀也很有成就感:“那阮姐慢慢吃,我明天再去買~有什麼事情儘管喊我~我就在門口守着~”
帶着果盤關上門回影音室裡,阮舒把碟從機器裡取出來,不再聽了。
倒不是怕被慄青聽見什麼。
這種影音室,隔音效果自然是非常好的。
只是剛剛被打斷之後,她的羞恥心又重新冒出來了……
她一定是被傅令元帶壞了,纔會聽得津津有味……
所以他錄了這種東西還刻了碟放在着影音室裡,究竟都在幹什麼?
翻了翻白眼,她把碟沒收,再挑了張正常劇情的電影,放映。
自己便窩在沙發裡,邊吃水果邊觀賞。
傅令元晚上果然沒有回來。
阮舒看完電影便去休息。
考慮到他既不在,他所在的主臥就不該透出燈光,她便睡在了客臥。
一夜無夢。
白天睡了那麼久,也沒有影響她晚上的睡眠質量。
而隔天早上,她又在洗手間裡吐得昏天黑地。
昨天她才慶幸自己這次懷孕的狀況比上一回要好,今天像是要反駁她似的,她整個精氣神都不行了。
渾身無力。
刷牙的時候她又嘔了一次,乾嘔,沒東西,全是酸水。
勉強洗漱完,她拖着身體躺回牀上,覺得心口還是難受,肚子也總隱隱地不適。
不知道是不是那兒出了問題。
躺着躺着,迷迷糊糊地,阮舒又睡過去了。
重新醒來時已經中午了,是慄青敲了她的房門。
“阮姐,老大交待,早上可以讓你多睡會兒,但不能任由你連着兩頓都不吃飯。”
說着示意他端來的餐盤。
“嗯……”阮舒敷衍地應,沒有自己接,側開身讓他幫忙把東西放到屋裡的桌上。
慄青瞧出她的臉色的不佳,關心:“阮姐,你怎麼了?”
阮舒沒回答,略微遲鈍的思緒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他還沒回來?”
慄青馬上彙報:“本來老大應該和昨天一樣,一早和雷堂主一起回來的。但陸爺之前交待給老大的另外一件事有了新眉目,讓老大過去處理。所以老大連軸轉了,拖到現在還沒回來。”
阮舒心裡特別失落。
難得光明正大住進他這裡,他反而一天到晚沒影。
陸振華先前不是讓他養傷麼?這才幾天啊,就又讓他做事。
“好,我知道了。”語氣不是特別好,心底的煩亂帶了些許出來。
慄青不免重新問她一次:“阮姐,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什麼。”阮舒甩甩手,“睡太多了。”
慄青這才退了出去。
阮舒走到桌子前,看着盤子裡的食物,昨天還吃得那麼歡,今天就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可她還是坐了下來,強迫自己吃。
沒幾口,阮舒又吐了。
剛入肚都還沒怎麼開始消化的那些食物,全部吐出來了。
阮舒坐在浴室的地上,感覺連酸水都差不多要沒了的時候,才慢吞吞地回去,拿了點昨晚和果盤放在一起的話梅塞嘴裡,再次躺回牀上。
緩了一陣後,似乎比先前好受了些,至少已經沒那麼想吐了。
她閉着眼睛,掌心覆在平坦的小腹上。
她知道她這應該只是普通的早孕反應。
可身體難受的時候,往往忍不住想得多些、想得雜些。
這回確認懷孕後,還不曾去醫院裡做過正式的檢查,始終在她心底埋着一絲害怕。
害怕會不會和上一胎一樣出問題而到最後想留也留不住?
害怕先前兩次的打胎,是否會影響到這次孩子的健康?
害怕她現在的不舒、服,不完全是簡單的早孕反應?
她幾乎從不杞人憂天。
如今卻因爲這個孩子而大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架勢。
她捂住臉,同時又回過頭去重新思考,她選擇留下這個孩子究竟是不是對的?
確實,這次她確實捨不得去打,她格外緊張這個孩子。
但這叫說明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生了嗎?做好心理準備能當一個孩子的母親了嗎?以後孩子出生,她能盡到當母親的責任嗎?
她……能愛這個孩子嗎……?
她懷疑自己。
深度懷疑。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還是考慮得不夠周全。
太多問題了……
太多問題了……
太多太多了……
她頭疼。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又被叩響。
阮舒懶得起牀了,反正過來的不外乎那幾個人,便直接喊了“請進”。
門打開。
“姐……?”是莊爻。
“嗯……”阮舒窩在被子裡沒動,“什麼事?”
“你今天沒下樓來過,我不放心。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莊爻的聲音明顯帶着絲焦慮。
阮舒沒回答。
“姐……?”莊爻更着急了,徵詢她的同意,“我進來了?”
“進來吧,沒關係。”阮舒扶着額頭,從牀上坐起來。
莊爻見狀箭步,手扶到她的肩膀上,穩住她的身形,拿枕頭給她墊在後面,這才仔細一瞧她的臉色,頓時更加緊張:“姐,你這真是生病了?”
“不是。”瞥見慄青就站在房間門口,阮舒Yu言又止,壓低音量,“就是今天的孕吐反應比平時強烈了點……”
莊爻掃過桌面上她沒吃完的那些東西,憂心忡忡到結巴:“我、我、我去邦你查查,怎麼能緩解。”
阮舒搖搖頭:“我自己之前查過了。現在也比剛剛好很多了。再躺一會兒或許就沒事了。”
門口的慄青在這時問:“阮姐,我去給你找醫生吧。”
“不要!”一時情急,阮舒喝止得又急又兇。
慄青鮮少見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
阮舒壓了壓心緒,語氣恢復正常:“我沒有生病,不用找醫生。等下就好了。”
“噢,好的阮姐。”慄青被震住,心裡雙重焦慮。
第一重焦慮來自阮舒。她的樣子分明就像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第二重焦慮來自莊爻。他怎麼還進阮姐的房間了?還抓着阮姐的手?還和阮姐小聲地說悄悄話?
這副場景要是被老大看到,那還得了……?
莊爻確實站在牀邊低聲和阮舒說悄悄話:“姐,你要是難受得太厲害,不要忍着,我們還是叫醫生吧。再怎樣都比不了你的身體狀況重要。”
“我……”阮舒的腦子有點混亂,最終道,“再看看吧。”
她一直在回想上一胎不舒、服時的症狀。首先肚子疼是肯定的,其次小腹總凝着一股墜墜感,而且還出血,以致於她最初以爲只是月經不正常的問題。
這胎真的還比較穩,就是今天……
阮舒才稍加冷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就重新陷入混亂。
她曾經那兩胎算什麼經驗啊?她本身的母嬰知識又比較匱乏,怎麼指導自己?
煩!
煩!煩!煩!
煩躁之餘,還是給了定論:“行了,再說吧,我繼續休息了。有事情會喊你們的。”
等於轟人了。
莊爻靜靜看她兩秒,點頭:“好,那姐休息。我們不打擾你。我們就在外面,有事一定要喊我們。”
阮舒略略頷首,躺回牀上。
莊爻走出去,順手將她吃剩的餐盤帶走,關上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神情凝重。
“林少爺,我來吧。”慄青從他手裡接過餐盤。
莊爻沒和他爭,問:“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慄青懂他的用意:“我已經發消息給我們老大,跟他彙報阮姐生病還不願意看醫生的消息了。他說會盡快回來。”
兩人皆明白,只有傅令元對她才管用。
…………
阮舒朦朦朧朧地又做夢了。
夢見她坐在一條河邊,褲腳捲起,兩隻腳伸河裡。
春風和煦,暖陽高照。
河水非常清澈,清澈地倒映着藍天白雲。
而河水裡,兩條魚繞着她的伸在河裡的那兩截腿暢快地遊動。
一點兒都不懼怕她。
看起來十分歡樂。
阮舒靜靜地看着它們,心情隨之愉悅。
在夢境裡,竟然也還記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見到它們——之前有過的一個夢裡(第735章),傅令元手把手和她一起釣魚,調起的就是這兩隻。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認得它們。
這時,背後有人喊她。
“阮阮。”
辨認出是傅令元的聲音,她馬上回頭。
於是腳無意識地一蹬,阮舒醒過來了。
她才發現自己在做夢。
但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人又沒讓她失望,確實是傅令元。
他風塵僕僕,眼瞼處兩片缺覺的淡淡青黑,眼角的細紋此時在近距離之下非常清晰。
他坐在牀邊俯身看她,眼睛裡是她的倒影,眼神裡兜滿沉甸甸的關切,長着糙繭的手掌正覆在她的額頭上,低聲詢她:“哪裡不舒、服?是之前說有點感冒還沒好?還是其他地方?”
阮舒沒回答他,沉默地搖搖頭,兩隻手臂從被子裡拿出來,圈住他的脖子。
牢牢的。
傅令元推了她一下:“等等,我剛從外面回來,還沒洗澡,身、上髒。”
阮舒依舊不說話,反而將他圈得更緊。
傅令元頓了半秒,便不再提醒,就勢將她從牀上抱起,離開這間客房,往他的主臥走。
放她到牀上後,他把她的兩條手臂從自己的脖子上捋下去。
而她馬上翻了個身,背對他。
傅令元輕折一下眉,邊脫自己的髒外套,邊問她:“我讓慄青把醫生請來。”
阮舒這才終於出了聲:“不要。”
傅令元隨手把外套隔空丟到沙發上,眉頭已鎖得更緊:“不會麻煩的,沒關係。”
“不要。”阮舒重複這兩個字。
“爲什麼?”傅令元抓着她的肩膀想把她的正面掰過來。
沒掰成功。
阮舒用清冽的嗓音回答他:“我想離開這裡。自己去看醫生。”
傅令元覺得她很奇怪,明明剛剛還表現得非常依賴他,他也看得出來,她明明很高興看到他回來,這才從一個房間換到另外一個房間的功夫,她怎麼又好像不高興了?
“你到底怎麼了?”他伏身過去,想看她的臉,卻只能看見她一側的臉頰,“慄青說你病得都起不來了,飯菜也剩很多,臉色也不好。病懨懨的,卻還不讓請醫生。”
“我說了我想離開這裡,自己去看醫生。”她重複。
傅令元嗓音微沉:“你不是知道這是陸振華的命令,你走不了。”
“那爲什麼關我?原因呢?”阮舒忽地轉過來,“你告訴我,我才能看看有沒有辦法!”
傅令元怔住。
因爲發現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