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陳牧心情漸次平復。
那一具具無辜的骸骨好似從天機老人心肺裡挖出的殘忍秘密,剝開僞善的面具,讓他更爲清楚的看到了對方的真面目。
他不太敢判斷天機老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但現在已經確定,對方爲了那個‘目的’,剝奪了很多無辜孩童的生命。
修道不必仁……可也不必如此殘忍。
這無疑是披着人皮的禽獸!
“咔咔……”
靜謐的房間內,陳牧拳頭攥起的骨骼活動聲尤爲清晰。
手背凸起的青筋,彷彿牽連着胸膛內燃燒的火,一點一點畢現,怒意磅礴。
少司命優雅安靜坐在牀榻前,小手交迭在膝上。
偏黃的燭火如繾綣着一縷暗金色的流光披在她的嬌軀上,將那雙被冰玉蠶絲包裹着的小腿照的瑩瑩發亮,曲線柔媚。
望着男人幽然泛冷的目光,她眸底漾起些許擔憂。
陳牧從進屋便一言不發,在他隨身攜帶的本子上寫寫劃劃,罕見的嚴肅凝重。
她不敢打擾,只是隔着燭火光暈眺望男人。
這是從認識陳牧以來,第十九次如此認真的看着對方,且一同感知着情緒。
每一次認真凝視,就會更喜歡對方一些。
記得以前蘭姨跟她說過一些對於男女情愛的見解。
她說:這世上沒有絕對的無情無慾,若是某一天遇上對的人,你只需認真的去看他,總會喜歡上他的。
當時的少司命不懂,也不想認真的去看一個男人。
可現在她依舊不懂,卻習慣了認真的去看一個男人……也僅僅只是這一個男人。
少女輕輕撫平裙襬上的些許褶皺,起身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小心翼翼的遞到男人的桌前,生怕鬧出動靜亂了男人的思緒。
昔日清冷驕傲的少女,此時倒如初嫁的賢惠新婦一般。
“我出去一趟。”
陳牧忽然合上本子,用炭筆輕輕敲了一下桌子。
扭頭後才發現少女端着茶杯俏立於一旁,他愣了一下,丰神俊武的臉上多了一絲笑容,看了眼窗外寒潮月色柔聲道:“你先早點休息吧。”
隨着房門打開、又旋即關閉,襲入的寒風吹散了屋內的幾分暖意。
房間內只剩下少司命和牀榻上被綁縛着的青蘿。
少司命默默坐在剛纔陳牧坐過的地方,玉筍般的膩白指肚輕挲着杯上的瓷紋,秀眉微蹙。
看得出陳牧一定是有了很重要的發現,準備再次去調查。
可惜自己太笨了,幫不了對方。
良久,她輕聲嘆息一聲。
少女視線下移,無意間落在自己的腿上,斜並着的小腿在蠶絲的映襯下妍麗誘人……
她忽然想起,陳牧尤喜歡撫摸她穿着蠶絲之襪的腿,有時候還會用臉頰去蹭觸。
但如果不穿蠶絲,對方的興趣就會降低很多。
少司命內心很是困惑。
無非就是腿上穿了蠶絲而已,爲什麼對方會那麼迷戀呢?
她想不明白。
但男人既然喜歡,她決定以後不改變了。
……
藉着青銅古燈屏蔽氣息的作用,陳牧再次避開監視,偷偷潛入了一座破敗小院。
夜色下的小院,連朦朧的輪廓也難見得。
剛纔在房間內一番分析後,他決定趁今晚繼續調查,而調查對象換成了瘋女人曲護法。
小院大門依舊上了厚重的鎖。
這把生了鏽跡容易掰斷的鐵鎖似乎囚禁着無數的秘密,也囚禁着一幕悲劇。
陳牧避開周圍用來警戒的符篆,翻牆入院,房屋之內一片漆黑,沒有半點聲響,似乎並沒有人居住。
但陳牧知道,曲護法絕對在裡面。
陳牧先是簡單巡查了一下院子,才進入主房。
男人精**人的眸光隱於黑暗中,如貓兒般仔細搜尋着曲護法的身影,終於在冰冷石牀旁的角落裡感應到了她的氣息。
陳牧拿出小照明珠,放置手心。
隨着微弱光芒浮現,映照出角落裡的曲護法。
頭髮散亂如鳥窩的女人,被一根鐵圈箍腳纏在牀榻旁的木腿上,限制了自由,正蜷縮在角落裡。
她並沒有睡着,而是懷中抱着一個缺了腿的布偶娃娃,口中不停唸叨着:
“女兒乖乖睡……孃親不會離開你……女兒乖乖睡……”
曲護法雙目空洞,看不到一絲情緒,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單薄消瘦的身子,似乎是用骨架撐着皮囊,不見半點肉。
對於面前出現的陳牧,也無任何反應。
比起那天瘋瘋癲癲的樣子,更讓人惻隱,看的陳牧內心五味雜全。
“曲護法。”
陳牧低低叫了一聲。
對方沒有迴應,乾枯如樹枝的手輕拍着懷中的布偶娃娃:“女兒乖乖……孃親不會丟下你的……女兒是不是餓了……孃親給你吃的……”
曲護法掀開衣服,將布偶娃娃抵到胸脯前,溫柔搖晃着。
過了片刻,她又哼起了歌謠,一晃,一晃……
陳牧垂下眼簾,心口彷彿被堵塞了無數的流沙,刮的難受,堵的難受。
“曲護法……我……我知道你女兒在哪兒。”
陳牧低沉着嗓音說道。
女人依舊一副陷入自我陶醉的模樣。
陳牧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如果不出意外,你女兒便是那位妍兒姑娘……”
此話一出,曲護法緩緩轉過身來。
她空洞的目光涌現出幾分迷茫與癲狂,懷中的布偶娃娃滑落在地上,衣衫敞開,卻瘦的如干屍一般,令人不敢去看。
“女兒……還我女兒……你還我女兒……”
曲護法拖着腳鏈爬到陳牧身前,揪住了對方的衣襟,聲音有些急促。“你還我女兒……我女兒在哪兒……還我女兒……”
陳牧扯過旁邊的牀單包裹在她的身上,輕聲說道:“曲護法,我不管你是真的瘋了,或是裝瘋……我只希望你能與我合作。我幫你找回女兒,你回答我一些問題。”
“女兒……還我的女兒……她在哪兒?”
女人完全沒有聽進去陳牧的話,無力的雙手努力揪住對方衣襟,一遍一遍的低喚着。
那雙眼珠子,幾乎要凸出來。
看着女人這副瘋癲模樣,陳牧頭疼無比。
這女人百分之九十九是真瘋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從她口裡得到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
“韓東江……是不是威脅你什麼了?”
陳牧忽然問道。
就在這話落下剎那,女人眼裡陡然迸出仇恨,翻身掐住了陳牧的脖子:“你騙我!你騙我!你一直在騙我!我女兒呢!”